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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御赐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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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宗善领了诏书,回到府中,收拾起身,多有人来作贺:“太尉此行,一为国家干事,二为百姓分忧,军民除患。梁山泊以忠义为主,只待朝廷招安,太尉可著些甜言美语,加意抚恤。”

正话间,只见太师府干人来请说道:“太师相邀太尉说话。”

陈宗善上轿,直到新宋门大街太师府前下轿,干人直引进节堂内书院中,见了太师,侧边坐下。

茶汤已罢,蔡太师问道:“天子差你去梁山泊招安,特请你来说知:到那里不要失了朝廷纲纪,乱了国家法度。你曾闻《论语》有云:‘行己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谓使矣。’”

陈太尉道:“宗善尽知,承太师指教。”

蔡京又道:“我叫这个干人跟你去。他多省得法度,怕你见不到处,就与你提拨。”

陈太尉知道蔡京是为了自己女儿一家的性命,自然不敢拒绝:“深谢恩相厚意。”辞了太师,引著干人,离了相府,上轿回家。

方才歇定,门吏来报,高殿帅下马。陈太尉慌忙出来迎接,请到厅上坐定,叙问寒温已毕,高太尉道:“今日朝廷商量招安宋江一事,大人知道其后面关系到太师爱女和爱婿一家。但是此贼累辱朝廷,罪恶滔天,这次你的任务就是通过招安,将他们引入京城,在想法设法除去。因此他们就算要求过分也要忍耐,救出梁中书大人是关键。”

陈太尉谢道:“感蒙殿帅忧心,下关心中有数了。”

高俅起身,陈太尉送至府前,上马去了。

次日,蔡太师府张干办,高殿帅府李虞候,二人都到了。陈太尉拴束马匹,整点人数,将十瓶御酒,装在龙凤担内挑了,前插黄旗。陈太尉上马,亲随五六人,张干办,李虞候都乘马匹,丹诏背在前面,引一行人出新宋门。以下官员,亦有送路的,都回去了。

迤逦来到济州。太守张叔夜接著,请到府中设筵相待,动问招安一节,陈太尉都说了备细。

张叔夜道:“论某愚意,招安一事最好;只是一件,太尉到那里,须是陪些和气,用甜言美语,抚恤他众人,好共歹,只要成全大事。他数内有几个性如烈火的汉子,倘或一言半语冲撞了他,便坏了大事。”

张干办,李虞候道:“放著我两个跟著太尉,定不致差迟。”

张叔夜道:“这两个是甚麽人?”

陈太尉道:“这一个人是蔡太师府内干办,这一个是高太尉府里虞候。”

张叔夜一面安排酒宴管待,送至馆驿内安歇。

次日,济州先使人去梁山泊报知。

却说晁盖还在悲伤之中,早有细作人报知此事,未见真实,心中甚是怀疑。

当日小喽罗领著济州报信的直到忠义堂上,说道:“朝廷今差一个太尉陈宗善,将十瓶御酒,赦罪招安丹诏一道,已到济州城内,这里准备迎接。”

晁春装出大喜之样,遂取酒食,并彩缎二匹,花银十两,打发报信人先回。

呼延灼、关胜等降将对众人道:“我们受了招安,得为国家臣子,不枉吃了许多时磨难!今日方成正果!”

吴用笑道:“论吴某的意,这番必然招安不成;纵使招安,也看得俺们如草芥。等这厮引将大军来到,教他著些毒手,杀得他人亡马倒,梦里也怕,那时方受招安,才有些气度。”

呼延灼道:“你们若如此说时,须坏了‘忠义’二字。我们可是一忠义为本呀”

林冲道:“朝廷中贵官来时,有多少装幺,中间未必是好事。”

徐宁却说:“虽然梁中书在我们手中,但是朝廷绝对还要摆一摆架势,恐吓一下我们。”

晁春却接道:“你们都休要疑心,且只顾安排接诏。”

先令曹正准备筵席,委柴进都管提调,务要十分齐整,铺设下太尉座次,列五色绢缎,堂上堂下,搭彩悬花。

又使裴宣、萧让、吕方、郭盛预前下山,离二十里伏道迎接。水军头领准备大船傍岸。

而吴用却悄悄唤来三阮等人吩咐道:“你们尽依我行,不如此行不得。”

先说萧让引著三个随行,带引五六人,并无寸铁,将著酒果,在二十里外迎接。

陈太尉当日在途中,张干办,李虞候不乘马匹,在马前步行,背后从人,何只二三百,济州的军官约有十数骑,前面摆列导引人、马。龙凤担内挑著御酒,骑马的背著诏匣。济州牢子,前后也有五六十人,都要去梁山泊内,指望觅个小富贵。

萧让、裴宣、吕方、郭盛在半路上接著,都俯伏道傍迎接。那张干办便问道:“你那晁盖大似谁?皇帝诏书到来,如何不亲自来接?甚是欺君!——这伙本是该死的人,怎受得朝廷招安?请太尉回去。”

萧让、裴宣、吕方、郭盛俯伏在地,请罪道:“自来朝廷不曾有诏到寨,未见真实。宋江与大小头领都在金沙滩迎接,万望太尉暂息雷霆之怒,只要与国家成全好事,恕免则个。”

李虞候便道:“不成全好事,也不愁你这伙贼飞上天去了。”

当时吕方,郭盛道:“是何言语!只如此轻看人!”

萧让、裴宣只得恳请用些他捧去酒果,又不肯吃。众人相随来到水边,梁山泊已摆著三只战船在彼,一只装载马匹,一只装裴宣等一干人,一只请太尉下船,并随从一应人等,先把诏书御酒放在船头上。

那只船正是“活阎罗”阮小七监督。当日阮小七坐在船梢上,分拨二十余个军健棹船,一家带一口腰刀。

陈太尉初下船时,昂昂然傍若无人,坐在中间。阮小七招呼众人,把船棹动,两边水手齐唱起歌来。

李虞候便骂道:“村驴,贵人在此,全无忌惮!”

那水手那里睬他,只顾唱歌。李虞候拿起藤条,来打两边水手,众人并无惧色。有几个为头的回话道:“我们自唱歌,干你甚事。”

李虞候道:“杀不尽的反贼,怎敢回我话?”

便把藤条去打,两边水手都跳在水里去了。

阮小七在艄上说道:“直这般打我水手下水里去了,这船如何得去?”

只见上流头两只快船下来接。原来阮小七预先积下两舱水,见后头来船相近,阮小七便去拔了栏子,叫一声“船漏了!”水早滚上舱里来,急叫救时,船里有一尺多水。

那两只船挈将拢来,众人急救陈太尉过船去。各人把船只顾摇开,那里来顾御酒诏书?两只快船先行去了。

阮小七叫上水手来,舀了舱里水,把展布都拭抹了,却叫水手道:“你且掇一瓶御酒过来,我先尝一尝滋味。”

一个水手便去担中取一瓶酒出来,解了封头,递与阮小七。阮小七接过来,闻得喷鼻馨香,阮小七道:“只怕有毒,我且做个不著,先尝些个。”也无碗瓢和瓶,便呷,一饮而尽。

阮小七吃了一瓶道:“有些滋味。”一瓶那里济事,再取一瓶来,又一饮而尽。吃得口滑,一连吃了四瓶。

阮小七道:“怎地好?”

水手道:“船梢头有一桶白酒在那里。”

“与我取舀水的瓢来,我都教你们到口。”

将那六瓶御酒,都分与水手众人吃了,却装上十瓶村醪水白酒,还把原封头缚了,再放在龙凤担内,飞也似摇著船来,赶到金沙滩,却好上岸。

晁盖等都在那里迎接,香花灯烛,鸣金擂鼓,并山寨里鼓乐,一齐都响,将御酒摆在桌子上,每一桌令四个人侍候;诏书也在一个桌子上供著。

陈太尉上岸,晁盖等接著,纳头便拜。

晁春道:“我等草寇,罪恶弥天,屈辱贵人到此,接待不及,望乞恕罪。”

李虞候道:“太尉是朝廷大贵人大臣,来招安你们,非同小可!如何把这等漏船,差那不晓事的村贼乘驾,险些儿误了大贵人性命!”

晁盖怒道:“我这里有的是好船,怎敢把漏船来载贵人!”

张干办道:“太尉衣襟上兀自湿了,你如何耍赖!”

晁盖背后五虎将紧随定,不离左右,又有八骠骑将簇拥前后,见这李虞候,张干办在晁盖面前指手划脚,你来我去,都有心要杀这厮,只是碍著晁盖面子,不敢下手。只是苦了梁中书,招安人马下山之后,这些人都将怒气撒在了梁中书身上,虽然没敢打他,但是话语中伤让文官出身,死要面子的梁中书更难受,这是后话了。

当日晁盖请太尉上山,开读诏书,四五次谗请得上轿。牵过两匹马来,与张干办,李虞候骑。

晁盖等一百余个头领,都跟在后面,直迎至忠义堂前,一齐下马,请太尉上堂,正面放著御酒诏匣,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立在左边,萧让,裴宣立在右边。

宋江叫点众头领时,於内单只不见了李逵。此时是四月间天气,都穿夹罗战袄,跪在堂上,拱听开读。陈太尉於诏书匣内取出诏书,度与萧让。裴宣赞礼。众将拜罢,萧让展开诏书,高声读道:

制曰: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五帝凭礼乐而有疆封,三皇用杀伐而定天下。事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普天率土,罔不臣伏。近为尔宋江等啸聚山林,劫据郡邑,本欲用彰天讨伐,诚恐劳我生民。今差太尉陈宗善前来招安,诏书到日,即将应有钱粮、军器、马匹、船只,目下纳官,拆毁巢穴,率领赴京,原免本罪。倘或仍昧良心,违戾诏制,天兵一至,龆龀不留。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宣和三年孟夏四月日诏示

萧让却才读罢,晁盖以下皆有怒色;只见“黑旋风”李逵从梁上跳将下来,就萧让手里夺过诏书,扯的粉碎,便来揪住陈太尉,拽拳便打。

此时晁春、卢俊义皆横身抱住,那里肯放他下手。恰才解拆得开,李虞候喝道:“这厮是甚麽人,敢如此大胆!”

李逵正没寻人打处,劈头揪住李虞候便打,喝道:“写来的诏书,是谁说的话?”

张干办支支唔唔道:“这……是……皇帝圣旨。”

李逵大吼:“你那皇帝,正不知我这里众好汉,来招安老爷们,倒要做大!你做得皇帝,偏我哥哥做不得皇帝!你莫要来恼犯著黑爹爹,好歹把你那写诏的官员尽都杀了!”

众人都来劝解,才把“黑旋风”推下堂去。

晁春看了一眼阮氏兄弟,道:“太尉且宽心,休想有半星儿差池。且取御酒,教众人沾恩。”

随即取过一副嵌宝金花锺,令裴宣取一瓶御洒,倾在银酒海内,看时,却是村醪白酒;再将九瓶都打开,倾在酒海内,却是一般的淡薄村醪。

众人见了,尽都骇然,一个个都走下堂去。鲁智提著铁禅杖,高声叫骂:“入娘撮鸟!忒煞是欺负人!把水酒做御酒来哄俺们吃!”

“赤发鬼”刘唐也挺著朴刀杀上来,武松掣出双戒刀,”没遮拦”穆弘,”九纹龙”史进一齐发作。六个水军头领都骂下关去了。

晁春一看计谋得逞,立即横身在里面拦挡,急传将令,叫轿马护送太尉下山,休教伤犯。

此时四下大小头领,一大半闹将起来,晁春留下镇住他们,晁盖、卢俊义只得亲身上马,将太尉并开诏一干人数护送下三关,再拜伏罪:“非晁春等无心归降,实是草诏的官员不知我梁山泊的弯曲。若以数句善言抚恤,我等尽忠报国,万死无怨。太尉若回到朝廷,善言则个。另外转告太师,爱女在我们这里很好,而且梁静还有意与小儿结缘。”

虽然张干办知道梁静是谁,但是这一干人吓得屁滚尿流,他那里顾得了这些,过了渡口就飞奔济州去了。

陈太尉回到济州,把梁山泊开诏一事,诉与张叔夜。

张叔夜道:“敢是你们多说甚言语来!”

陈太尉委屈道:“我几曾敢发一言!”

张叔夜道:“既是如此,枉费了心力,坏了事情,太尉急急回京,奏知圣上和太师,事不宜迟。”

陈太尉,张干办,李虞候一行人从星夜回京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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