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上有巧合,那么艾虎遇到的就是最巧的巧合。被他掐住脖子抵在墙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和老乔之前一直提到的孙月。
孙月憔悴了许多,瘦得就像一把柴。曾经圆润的脸颊深深凹陷,凸显得眼睛特别大。黑暗中,她眼中就像亮着两团鬼火。“被你们抓住了,”她沙哑地说,“没什么好说的,杀了我吧。”
想什么呢!艾虎赶紧把孙月放开。这小妞脚一落地就动手反抗,一个裙里腿差点踢到小艾虎。艾虎不得不重新把她摁在墙上。“看清楚,是我!”他试图让孙月清醒一点。
“你……你是谁?”
这时艾虎终于想起来,他有黑暗视觉,不等于孙月也有。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除了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几乎什么照明都没有。他把想说的在脑子里快速拉了一遍,尽量用安抚的语气:“我是艾虎,记得不?被那个赤龙军老头骗去天水关参军的艾虎。你结婚的时候,我还当过何欢的伴郎呐。”
“艾虎?”孙月的声音透着疑惑。当艾虎松开她,将屋子中央的篝火重新拨亮,她看清了艾虎的脸,终于再无怀疑。“他们……”她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他们都说你死在了天水关。”
“我可没那么容易死,”艾虎露出青蛙一样的笑容,“我不但没死,还变得更厉害了。”
“什么情况?”通讯频道里传来黄春丽的询问。
“都过来吧,”艾虎通知她和老乔,“是个熟人。我在南风村的老朋友。”
黄春丽过来之前,艾虎往篝火里添了些柴。屋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破垫子,一床黑得看不出本色的棉被。屋角里堆着柴火与一些常用的东西。半条野狗吊在天花板上,熏成了漆黑的肉干。艾虎拿起孙月斜靠在窗前的步枪看了看,85狙击步枪,老得枪管都掉漆了。他把枪丢到一边,把自己那支崭新的88狙击枪给孙月:“用这个。”
孙月没接枪:“枪给我了,你用什么?”
艾虎硬把枪塞在孙月手里:“这枪好弄,多得是。我从城里捡来的。”
等黄春丽过来,同时也带来了吃的。熏得半焦半干的野狗辐射超标,丢到屋角没人吃了。艾虎在篝火上架起锅,开始煮肉和萝卜。没一会儿,锅里开始咕嘟嘟地翻腾。肉汤的味儿飘到每个人鼻子里。里面加了姜片和干制的海菜,鲜香得勾人。第一碗汤艾虎舀给孙月。她低头捧着不锈钢饭盒,突然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都……都死了,”她哽咽着说,“爷爷死了,欢哥也死了,村里好多人都死了,一批批被拖出去枪毙。后来他们嫌子弹贵,就用吊死的。村头大槐树上,挂满了人……”
“谁干的?”艾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南方军团的人。他们挨家挨户清剿我们。只要跟芙蓉城或者赤龙军扯上一点点关系,不、就算没扯上关系也没用,还得孝敬他们足够的钱。总之,有嫌疑的人,杀!交不出钱的人,杀!对他们不满的人,杀!”
说到后来,孙月忍不住咬牙切齿。她双手紧紧地攥住枪托,似乎要把坚硬的核桃木攥碎。“我们有一支队伍,都是村里的年轻人组织起来的。我带着他们清剿周围的土匪,保护村子。我们的装备一天比一天好,也得到黄鹤城的表彰。但南方人一来,什么都变了!他们在村子里推行保甲制度,收缴我们的枪和子弹。最后他们突然翻脸,说我们包藏叛匪,说我们是叛匪的家属,我们没了武器,只能任人宰割!”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孙月的控诉几乎就写在脸上。
最后,艾虎终于不得不问了一个他很不想问的问题:“陈小二……”他万般犹豫地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听我们的向导说,他不但没什么事,没被找麻烦,反而得了那些南方人的信任,在村里做起了小头目。杂货铺的生意,也因为军队特别关照,越做越大了。”
不提陈小二还好,一提到这个名字,孙月脸上恨意更浓。“就是他出卖我们,”她不自觉地攥紧双拳,攥得指节发白,“他带着南方人挖了我们藏得很秘密的军火库,欢哥被抓,村里好多参加了护村队的小伙都被抓。他的杂货铺生意好?那是吃着我们的血来的红利!”
“为什么会这样?”艾虎百思不得其解,“小二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不是被一夜月光的那些浪女人教坏了。手里有了几个臭钱,成天泡酒吧。他爹妈都不在,谁能管得住他?我偶尔说他几句,他嫌我话多。后来,也就不怎么来往了。最后何欢发现他偷了护村队的枪和弹药出去卖,把他开除出护村队。估计就是那次结下了仇。南方人一来,这家伙不声不响,悄悄去出卖了我们所有人。要不是我逃得快,肯定也死了。说不定骨头现在还吊在大槐树上。”
“饶不了他!”艾虎握拳。
“你动不了他,”孙月一脸颓然,“能杀他,我早就杀了。我的枪法也不错,那支烂枪膛线都磨干净了,子弹超过一百米就乱飞。就这么一支枪,我能靠它在荒野活下来。你知道我每天的敌人有多少?围剿我的南方军巡逻队,各个村的保甲队,荒野里的野狗和熊,还有其他拾荒客。除了野狗和熊,都知道我头上的赏格不低。但他们一个都拿不到,反而给我送补给。”
“那个陈小二,他躲在村里不出来?”黄春丽问。
“就是这样。他弄了一辆防弹吉普车,如果必须出门,就坐那个。我试过好几次。那车硬得很,连轮胎都是实心的。双层防弹玻璃,火箭筒都打不穿。”
这点东西对付孙月可以,对艾虎而言就等于笑话。“简单,”他自信满满地说,“别说防弹吉普车,陈小二就算弄辆坦克,弄他也跟吃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