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树叶，沙沙轻响。
林中一片静谧。溪水潺潺流淌，月光洒落溪面，碎作点点白莹。到处都是人。他们趴在满是露水的草丛中，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偶尔说句话，声音也压得极低。有人抓紧这点时间保养自己的枪械，涂上防锈油，用软布来回擦拭。
此时天还没有亮，玛丽安的军队还没有越过赤羽山。艾虎带着一支偏师前来伏击诺维茨基的船队。他选好了伏击地点，心里知道这是个赌博，而且是豪赌。
这里的确是个优良的深水港湾，而且有着平缓宽阔的沙滩。对气垫登陆艇来说，这片沙滩简直是最理想的登陆场。只要冲上滩头，前门一开，士兵和坦克就能轻松踩到地面。远处是森林，没有铁丝网也没有机枪地堡。兵力展开之后，什么都挡不住他们登陆。
诺维茨基没想到艾虎手里有羲和卫星炮。这样的大杀器只在天水关惊鸿一现，此后就默默无闻。但这并不代表它不厉害。相反、其实是太厉害了，普通场合根本用不到。
此时钢弹就跟在艾虎身边，静静地漂浮着。按照艾虎的要求，它一直在努力提高羲和卫星激光阵列的可靠性，远程遥控太空中的维修机器人上下检修。太空站上有储备零件，所有老旧不堪用的部件都被拆换，换上新的。旧的则被送到修理车间回炉。
“他们会来的。”跟在艾虎身旁的一个年轻军官说。他是新加入的家族之一，曼德卡里斯家族的幼子。各个家族热衷于送出幼子。反正他们没有继承权，正好在战场上博一博自己的未来。此人名叫哈尔，一个北欧风格的名字。在这场战斗中担任他的传令官。在艾虎看来，哈尔虽然年轻，脑子却比较好用，是个值得期待的人才。
“如果诺维茨基要支援叶若甫，这里是最好的登陆场。”艾虎告诉他。实话说他对此只有一半的把握。北面还有几个港湾，虽然条件较差，但勉强也能登陆。为此他想好了最差的预案，那就是不得不离开精心挑选的伏击场所，北上拦截。有时候成功必须要有一点运气。他相信自己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于是决定耐心等待。
这场仗或许是决定性的，他默默对自己说。只要消灭了对手的家族精锐，胜利就在眼前。
他早就看清楚了，罗索科夫斯基对军队的掌控并不稳固。一旦形式不好，士兵们说不定就会调转枪口对付罗索科夫斯基。这也是他无法派出大军讨伐的原因。然而他的家族精锐又有多少呢？在这个港湾死掉三万，还能再找来三万吗？
他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却想起和玛丽安分开的时刻。“我会回来的，”他向忐忑不安的玛丽安保证，“带着属于你的胜利归来。”她虽然一副担心的表情，却没有多说废话。这也是她最值得欣赏的地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想象如一张网在脑海里慢慢展开。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凯旋。身边是兴高采烈的士兵，以及垂头丧气的俘虏。她站在军营门口等待，露出笑容，向他挥手。或许她会快步跑下山丘，迎上他的队伍，跳上他的越野突击车。“我们胜利了？”她在车上和他紧紧拥抱，迎来士兵们阵阵欢呼。
击败诺维茨基，这只是他为自己定的一个小目标。接下来还要整合各家族的军队，一路南下。连番败仗想必会让勉强听命于罗索科夫斯基的蒸汽城正规军动摇。那可是五十万军队，去掉罗索科夫斯基藏在仓库里不敢动用的三十万生化人士兵，剩下的二十万人里有多少会对那个野心家绝对忠诚？
必须尽量消灭罗索科夫斯基的嫡系，他下定决心。
以一万人消灭三万人，不是击溃，而是消灭。这真的可以做到吗？说实话，虽然他表现得无所畏惧，其实是第一次指挥几万人规模的战斗。心里忐忑，强压着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哈尔·曼德卡里斯比他还紧张，而且完全不会掩饰。就这一点而言，身边那些进入战斗位置的士兵反而更镇定些。他们趴在潮湿的草地上，一句怨言也没有。只要拿根烟在鼻子下面夹着嗅一嗅，就显得非常满足。
我要尽可能让这些人活着回去，艾虎暗自在目标上加码，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士兵，值得活过这场战斗，回到家乡，看见妻子儿女的笑脸。一个人从出生到成为合格士兵需要二十年，而抹杀其存在却只需要一颗子弹。
夜幕沉沉，潮水单调地扑过沙滩。没有船的声音，海面上没有影子。难道诺维茨基真的选择在北面某个水文条件更差的港湾登陆？北面的港湾离白河更远，意味着他需要走更多的路，才能和叶若甫形成夹击。不、这不合理。
一度艾虎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毕竟他无法掌控诺维茨基的船。错误的海图、一时心血来潮、某个搞事参谋的谏言……许多不确定因素都能干扰到结果。“派出去侦查船队的无人机怎么样了？”他低声问哈尔。对方在便携式电脑上确认了一会儿，报告说：“没有找到船队，但和对方的无人机有遭遇。或许他们也发现了我们的无人机，虽然我们已经尽可能地采取了规避飞行。”
是否将部队略微向北移动，集结在几个港湾的向心汇合点更好些？他忽然想起这个被自己否决的方案，觉得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取——
就在这时，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船影。先是一艘，然后是很多艘。诺维茨基果然选择了这个位置上最有利的良港。他一定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在他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之后。
准备动手了，艾虎低声吩咐哈尔：“传令下去，各部队准备战斗。在海面上那些船只着火燃烧之后，炮击一轮，然后准备冲锋。火力着重压制那几条气垫登陆艇，最好让它们肚子里的货色憋死在里头。”
“海面上那些船只着火燃烧之后？”哈尔一脸的迷惑不解。
“你会看到的。”艾虎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