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军号响起,叶若甫的中军精锐倾巢而出,追杀溃退的玛丽安讨伐军。这次他亲自出击,带着所有的动力装甲步兵。阳光在盔甲上闪耀,燃烧铁拳的旗帜高高扬起。玛丽安·波波娃的前锋溃散了,犹如烈日下融化的雪。
格里菲斯站在山岗上,看着他们耀武扬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胜利并非毫无代价。八千精锐一战伤亡近半,尤其是左翼损失最为严重。从赤羽山到河滩阵地,一路都是战死的士兵。叶若甫在左翼放了三千五百人,几乎死了一半,另外一半人人带伤。发起反击并一举击溃对手的右翼稍微好些,但也死了好几百人,轻重伤数不过来。有些人躺在担架上半死不活,一看就无法再上战场。
然而胜利就是胜利。这一仗他们打退了玛丽安两万多将近三万人的进攻,杀死三千,并将所有躺在战场上逃不掉的人变为战俘。其中有些重伤员肯定救不过来了。轻伤的经过洗脑之后可以编入军队,所以损失是可以补回来一部分的。这是胜者的特权。
玛丽安就不一样了。她仓皇撤退,丢掉了绝大部分伤员,损失了大量技术兵器。人和军械都不那么容易补充。除非继续得到各个家族的支持。那些家族会一如既往地坚定支持她吗?
格里菲斯再次见到叶若甫的时候,这个壮汉坐在河边,正兴致勃勃地喝酒,并让勤务兵为他拍照。在他身后,尸体和冒烟的战壕以蓝天为背景,勾勒出一幅血染的画。“你说得不错,”叶若甫一瞧见格里菲斯就说,“你这次好像开窍了,出了个好主意。哈哈,击退三万人的进攻……”
环顾四周,格里菲斯的笑容很淡。“接下来我建议您继续追击,”他说,“敌人一定会把最精锐的部队留下断后。但他们战斗意志一定不高。只要击败了那些人,玛丽安·波波娃小姐的军队就完全失去威胁了。之后您想要怎么样都行。是亲自活捉那位高贵的继承人,还是将这个荣耀的时刻归于您的上司……”
叶若甫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周围的将领们都等待着。正当他们以为自己的主官会下令追击时,叶若甫却发出了相反的命令。“打扫战场,把能救活的人带走,能用的兵器带走。我们撤到那个老军堡去,准备坚守。”
“什么?”几乎所有人都诧异,“撤退?坚守?”
“我们能打的人还剩一半,”叶若甫回答,“靠这点人去追击波波娃小姐?不现实。她或许会仓皇逃命一阵子。但终究会意识到,其实她身边的人还是更多。万一把她逼到了极限,她一定会拼命的。拼命的人最可怕,到时候我们不见得能赢。再说了,我们只是先锋,只是吸引敌人来攻的铁砧。八千人把四万人的活儿全干完了,让海上那三万人做什么?诺维茨基将军又会怎么评价我?你们都听到我的命令了,”他把杯子丢给勤务兵,“撤退!去老军堡坚守!”
他不再理会格里菲斯,转身走开。鉴于这态度,一些想要上来恭维格里菲斯的军官也自觉保持了距离。对此格里菲斯其实并不介意。但这个叶若甫……伪装成军务参谋“莱德”的鹰之团团长暗想,这家伙的粗豪都是装出来的,其实胸膛里装着一颗狐狸的心。
叶若甫刚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一声急促的叫喊:“报告!”他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通讯兵匆匆从山丘上跑下来。一定是出了什么急事。
这通讯兵跑得舌头都快飞到外面了,呼吸就像拉风箱,嘴角全是白沫。他极力想保持军姿,但实在是站不住了,不得不靠住一个同僚才不至于跌倒。他手里举着一张纸:“将……将军,船……船……”
“船什么船?”叶若甫不耐烦地夺过那张纸,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志得意满的神情渐渐从他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和惊疑。“立刻召开军事会议,所有军务参谋和营级主官必须参加!”他特意瞧了瞧格里菲斯,把那张纸拍在瘦瘦的军务参谋胸口上,“你先看看这个,有什么新想法,回头在会上说一说。”
这是将军的特别看重啊!在军务参谋们羡慕的目光里,格里菲斯慢吞吞地展开那张纸,仔细读了一遍。那是一封来自诺维茨基船队的求援通讯,为了紧急赶时间,采用了机器译码。翻译出来的文字虽然冷冰冰地毫无文采,却足够传达其中的意思。
“加急。我们在登陆场遭遇伏击。诺维茨基将军身受重伤。紧急求援。我们的坐标是……”
格里菲斯的目光穿过那张薄薄的纸,仿佛看见了遥远的海岸边正在发生的血战:诺维茨基的船队靠近了选定的深水港湾。气垫登陆艇开道,士兵们跳下船来,在海滩上开始布设警戒阵地。一切都有条不紊,似乎会成为一个良好的开始。胜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就像高高飘扬的旗帜一样美丽——
然而、转眼之间,一切都改变了。气垫登陆艇被炮弹命中,先是漏气,然后着火燃烧。密集的火力如飓风横扫而来,收割掉那些尚未挖好散兵坑的士兵们。就像狼一样,艾虎的部队早已等待多时,已经按捺不住血的渴望。他们尽情地向滩头倾泻着子弹,看着狼狈的敌军在弹雨下逃避……
以上虽然只是格里菲斯的想象,他却很有自信,认为自己的猜测与真实不会相差太远。说起来也是失策了,以为那人带了一旅偏师出去,任务只是牵制诺维茨基的大军,尽量为这边的主战场争取时间。现在看来,反而那边才是主战场的样子。艾虎漂亮地一击打碎了罗索科夫斯基的北伐主力,接下来叶若甫的处境会变得很窘迫。撤退?带着大批伤员和辎重根本跑不快。坚守?老军堡是很坚固,地势也不错。但哪里还有援军?
“不愧是赤龙军的指挥官吗?还真是不能小看啊……”
一声叹息,就像战场上的硝烟,随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