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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雪，下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非常迅速。天已放晴，才两天功夫，气温又爬到零上十度。走太阳底下，暖洋洋的，哪里还寻得到那场大雪的丁点儿痕迹。不过，这太阳一出来，脚上的鞋子，也像以往一样，刚走几步，就灰不粗粗了，果然应了魏城那句“走路脚不见”的第一怪之说。
虽说每年呆魏城县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李国成还是对这个算得上第二故乡的地方有些了解。他知道，在这里，就流传着“三怪”的传说。这第一怪，说的就是魏城地处沙漠腹地，沙多土大，走哪儿，不管多干净的鞋面一准成了土色。远远看去，就像人没长脚，只两条直棒棒的腿在移动；第二怪呢，是“风大帽不见”，说这儿风多风大，戴不住帽子；第三怪则是“雨点眼不见”，说这里干旱少雨，就老天爷开恩下点雨，那也是落入尘土难寻“芳踪”。
此三怪之说，虽然夸张，但足以窥见魏城自然条件的恶劣。因此，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养成了进门前跺脚去浮灰的习惯。你瞧，从新兵营回来，李国成正习惯性站门口跺了跺脚，才推开了大门。
刚到门口，办公室电话铃就响了，李国成三步并作两步，拿起听筒。是洪教导员，他是来报喜的。他说，张建国把价值万元的电脑及配件，通过后勤部于月初转到边防营。目前，营里正协同后勤部铺网安装，预计再有一周时间，营里就可以和分区并网运行了。
李国成放下电话后，很是为边防营战士战士能拥有如此便捷的资讯网络感到高兴，同时也很是为张建国这样反哺连队的行为感到由衷的自豪，想起这么多年，从分区离开的人多了去了，比他有地位的多了去了，比他钱多的也多了去了，可就只有人张建国拿出了万——确实应该向他表达敬意！
李国成拿起手机，刚喂一声，电话那头就响起张建国兴奋的声音，“巧了！我刚也准备打电话，有事给你说！”
“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张建国声音大，李国成把手机举远点。
“你知道了？！”张建国似乎愣了楞。
“你小子，动作还挺快。”
“什么挺快？我都才刚知道！”
“山上洪教导员……”
“球，拧了！我说晓霞，晓霞怀孕了！”
“怀孕了？！”年前不还说实在不行就做试管婴儿，怎么就怀了？他消化了几秒钟后，才又接着说：“恭喜恭喜，多久啦？”
“五周！国成，双胎！还双胎！”张建国声音很是高亢。
“双胎？看不出来，你球威猛得很，一炮整出来两个！”李国成也提了声音，真是替那俩口子高兴。
电话那头，吭哧吭哧的。估计张建国这会儿净乐了。
“该喝上一……”
“等当爹以后！医生把晓霞高危了，说身边得有人，离不开！”
晓霞好像和小凤一年的，三十出头的人了，加上双胎，医生可不得把她高危了？挂了电话，李国成刚把王小凤号码调出来想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却听到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奔跑声。一抬头，他看见公务员小张报告也不打一个，喘着气说：“副主任，新，新兵营，出事了！”
“啥事？”李国成噌站起来。
“二连一个新兵不行了！”
“训练事故？”
“不是事故，是新兵突然不行了。”
“医生去了没有？18医院急救电话打过没有？现在人在哪里？”抓过帽子，李国成人已经出了办公室。
慌乱中，他也没要车，和小张跑步来到器械场。
拨开围在旁边的战士，李国成看到一个有些面熟，身子骨瘦小的战士仰躺在地上，卫生所大校军医蒋学中正蹲跪在旁边，一边用双手按压胸前区，一边语气紧迫问救护车来了没有？
除却蒋学中有些焦躁的询问声不时响起，现场很安静，很快，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呼啸而来，战士们自动让出了通道，车上跳出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取出担架，迅速把战士抬了上去。
看蒋学中跟着担架往车上走，李国成无声拦了一下。蒋学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和他交汇一下眼神，迅速跨了上去。
急救车鸣着笛很快驶远了，现场更加安静下来，李国成转过头看看谢营长，心里却猛地一跳，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瘦小的战士，就是前天早晨用雪球搓脸的哨兵。紧接着，他又想起袁主任临走前，给他说过感觉不踏实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心里涌上来的，也是那种不踏实的感觉。谢营长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李国成暗自做了个深呼吸，按下心中不踏实的感觉，简单整理了思路开始安排工作。
正当他命令新兵营带回连队正常开展室内课目，并留下新兵营当值干部，和留在现场的谢营长一起准备了解事发当时情况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蒋学中说，战士在救护车开离留守处还不到三公里的地方，就去了。
李国成举着手机看着谢营长和新兵营当值干部，好半天没有说话。许是从他的表情看出了端倪，新兵营谢营长，包括那两名当职干部，也没有说话。
当天下午四点半，正在军区开会的袁主任陪同军区军事处、保卫处组成的调查组，风尘仆仆赶到留守处。
小会议室里，调查组召集了一个情况了解会。李国成把情况做了介绍——战士叫柯笑天，18岁，四川达县入伍，父亲早亡，随母亲生活。李国成说：“柯笑天受教育程度为高中，政治面貌是团员。从健康档案上看，柯笑天没有既往发病史，通栏写的都健康或符合规定。事情发生后，留守处调查了柯笑天近期情绪变化和作息，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基本正常；另外，通过了解，柯笑天自入伍后也未发生过不愉快。”
接着，二连连长郭海全把当时器械训练情况也做了说明，他说：“上午二连按计划安排的是器械科目，由原教导队梁教员上课，一排长沈伟当值。科目按讲解、示范、体会、分组练习的先后顺序进行，战士在教员、排长、班长保护下按规定完成动作。柯笑天是第五个做动作的，他刚上去，身体就软下来。梁教员和沈排长发现情况不对，抱住了他。随后，把柯笑天平卧处理，并通知卫生所和拨打急救电话。”
听完介绍，大家都没有做声。袁主任没有，军区调查组同志们也没有。室内一时鸦雀无声，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李国成抬起头，询问似地望望袁主任，作了补充，“有个细节需要强调，沈排长和二班班长均反映，柯笑天早上起床后说难受，早饭吃得不如平时好。当时沈排长问他是否需要休息，柯笑天回答说可以坚持。看蒋医生和新兵营有无情况补充？”
在调查组示意下，蒋医生谈了他赶到战术场开展急救的过程。
“从你掌握的情况看，柯笑天可能死于什么原因？”调查组问。
“从症状看，柯笑天双眼没有光感，且嘴唇青紫，这些都是典型心梗或瓣膜急性缺血症状。而且，从发病到死亡时间短这个情况看，不排除陈旧性病变引发死亡的可能。但是，刚才听副主任查阅健康档案情形看，又推翻了我之前的怀疑。要确定死因，还需病理解剖。”
听完汇报，调查组立即着手，开始分头寻找二连连排官兵背靠背谈话，以还原突发事件背后的真实情况。
待新兵营相关干部全部返回岗位，李国成随袁主任来到办公室，把事发后对新兵营的安排做了汇报。
“国成，你的安排很妥当！处里发生这么大的事，辛苦你了。只关于善后安抚教育那块，我这么想，既然已经对二连开展安抚教育，不如把教育面扩大。你想，身边战友没了，战士们又刚入伍，心里多少都会有点想法。这样，把安抚教育改成大课，用礼堂，晚饭后进行，我和你来上。一会儿你通知下去。内容？就两方面，一是把战士的死因简单做个说明，二是给战士们讲讲怎样树立正确的生死观。”
“柯笑天家里，怎么通知？”刚走到门边，李国成又折了回来。
“这就安排联系达县人武部，由当地通知来部队！来队原因？”袁主任沉吟，“就只说战士意外受伤，情况危急吧，得把家属承受力因素考虑进去。还有确定死因的事，也得征求家属意见。国成，另外，再安排家属队杨队长，找一两个年龄大的家属，最好能四川籍的，到时候帮着做工作。”
李国成答应着离开了袁主任办公室，看来，他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同样面临突发状况，袁主任处理问题的条理性、前瞻性就比他强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