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海上航行,”艾克林恩说,“本来一帆风顺,但是谁知道,刚进入日光海就遇到了大海啸。我们只好折返回卡尔德兰停了一个月。才知道你们的光辉事迹。你们抢劫了灵魂渡船,干掉了猎巫团三个人,端了红袍巫师设在卡尔德兰德分部,灭了最有希望统治卡尔德兰的十指帮,还和魔鬼大战了一场……厉害!”
他说得口干舌燥,昂脖干了一大杯酒。“哈,爽!这个酒,喝着怎么那么像啤酒?”
“这不叫啤酒,这是穆尔酒,”伍苏西女士说,“是穆尔人的家乡酒,据说是异世界的酿制方法。”
艾克林恩点了点头。
“那就是啤酒,没错了,”他说,“不管怎么说,你们菊圆三结义组合现在卡尔德兰威名远播:‘念骨头、烙兹、瑞特拉,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妹,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穹顶地海,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不用感谢,这是我构思的第二部伟大作品,只可惜还没能在魔网上发布。”
我没理会他的胡说八道:“然后呢?”
大概突然听到我使用通用语的缘故,卡赛迪恩惊愕地看了我一眼。
艾克林恩长叹:“然后我们就继续上了船往这边来,一路上我每天都要挨三顿打。舒拉这小娘皮简直疯了……就这样又磕磕绊绊走了二十多天,才来到这个小岛。结果刚上岛屿,先是遇到了很多寇涛鱼人幻影,然后又遇到了一群牛头怪。我趁着她们和牛头怪混战的时候跑了,谁想到突然时空变幻,居然穿越到了三千多年以前,好容易从乱军中跑出来,正巧就来到这个酒吧门口,不知怎么的我突然特别想进来喝一杯,就推开了酒吧的门,然后就一眼看到了你们——我说你不是死了吗?”
他最后这句话是对卡赛迪恩说的。
“所以,其实你也死了?”艾克林恩迷迷糊糊看向我,“我也死了对吗,这是个死后的世界?”
我低头沉思,顾不上回答他这个蠢问题。
所以艾克林恩是晚于我大约两个月,才来到伊玛斯坎努利乌斯岛的。之后同样陷入了时空循环,只不过他非常好运气,才上岛没经历过循环,就来到这里遇到了我。
卡赛迪恩对我眯起了眼睛:请原谅打扰一下,我‘死了’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这个人类的脑子有问题,”我以触须加额,轻轻按摩太阳穴,“请让我先问明白……你是说,你没有经历过任何循环,刚上岛就看到了我们?”
艾克林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卡赛迪恩。
他傻愣愣地问:“什么循环?”
我用了十多分钟向他解释清楚了这个诡异的时空。
艾克林恩听完断然说:“我懂了。”
他环顾四周,看着旁边一张张桌子上奇形怪状的客人,尤其是把目光停留在烂醉如泥的白袍巫师和他的翼人朋友。
艾克林恩说:“这可不是时间循环,一般的时间循环不是这样子……太有意思,这地方可太有意思了,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得多。难怪会看到他们三个,难怪他们三个会在这里滞留不去!这里,简直就是个待挖掘的宝藏!”
伍苏西女士迟疑地问:“‘不是一般的时间循环’是什么意思?”
艾克林恩看向我。
我耸了耸肩。“你解释给她听吧。”
“好吧美女,”艾克林恩清了清嗓子,“你的时间概念打哪儿来,譬如说是怎么判断时间流逝的?”
“我不知道,”伍苏西女士愣愣地说,“看钟?”
艾克林恩摊开了手。“职业智力差异……我这么说吧,记忆。你对时间的感觉,来自于对过去的那些记忆,提醒你时间飞逝。对吗?你和别人共同的记忆,譬如一块儿去野餐,最初的恋爱,和孩子共同的美好回忆。正是这些记忆,敦促你们拥有了统一的时间概念,对吗?”
伍苏西女士听到孩子两个字的时候眼圈红了。
艾克林恩挠着头发说:“你要知道,我曾经看过各种各样的旅法师笔记。其中有一类旅法师笔记,是以几十年数百年为单位触发的某一次时间循环。旅法师穿越回十几年数百年前的过去,装逼打脸发大财,睡没能睡成的妞,重新修真快速证道之类的……这类笔记有个共同点,除了旅法师自己之外,别人都是对发生时间循环一无所知的摁屁塞。穿越时空的只有旅法师自己,这样就完美地解决了所有生物记忆里时间概念统一的问题。
“但这里,显然不是这样的。时间循环从数十年数百年缩短到了短短数个小时,而且所有人都有自己在每个循环里的记忆,最有趣的是,每个人记忆的循环长短还不一样。
“譬如按照关羽关烙兹的说法(我插嘴问什么叫‘关羽关烙兹’)——噢老兄那就是个代称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你虽然是个蓝脸但是长……须过腹,而瑞特拉总带着黑色皮面具,对吧——我抵达伊玛斯坎努利乌斯岛的时间,应该在你老兄到达这里的两个月后。但是在这个奇妙的时空中,烙兹只经历了三个循环就和我相遇了。而且根据烙兹的说法,大法师曼殊恩——见鬼,散塔林之主居然也在这儿——给卡赛迪恩先生静滞克隆术是在几万个循环之前,可是在卡赛迪恩先生的记忆里,您得到静滞克隆术仅仅是十来个循环前,是这样吧?所以我们的时间概念在这里无法统一了,这个你能了解吧美女?”
伍苏西女士说:“能。”
“每个生物来到这里,都会自成一个时间循环,”艾克林恩摊开手,“而且每个人的循环对他人来说,都是坍塌收缩,不可观察的。只有在极其偶然情况下,由于对方的观察才变得可见,形成了彼此时间循环的相互纠缠。所以烙兹老兄才可以通过阅读物体,用足够强大的念力,观察我,进而把我的循环和他的循环形成了纠缠态……魔法女神在上,这就像所有人都成了旅法师笔记里的主角,还是加强版。太有意思了!”
他沉思说:“如果我现在想舒拉女士和阿里曼女士的念头足够强烈,会不会把她俩也拽到这个循环里来,形成纠缠?”
“我劝你别作死,”我赶紧警告他,“想都别去想这两个名字,把她俩的两张脸也都忘得干干净净。”
艾克林恩耸肩。
“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老兄,”艾克林恩仰脸四十五度角长叹,“我对女人,是春药,是荷尔蒙,是不可抗拒的地心引力。就算我不去想她们,她们也会想我啊。”
伍苏西女士皱起了眉。
“但是,”她说,“烙兹先生的记忆里,他在这里呆了三个循环。而在我的记忆里,他的确只出现了三个循环。我俩的时间概念是统一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艾克林恩说:“我相信,实现彼此循环的互相纠缠是需要一个基础锚点的。你们一定有什么特殊的锚点,使得烙兹老兄一出现,就和你处于相互纠缠的状态了。”
我和伍苏西女士对望了一眼。
我用触须缓缓取出了那条串着铜戒指的项链。
“扎宰,”伍苏西女士轻声说。
她的语气令我打了个冷颤。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不在现实世界里了。”
艾克林恩的话语把我们的注意力重新拽回来。
“要知道,现实的要素之一就是,时间是不间断的波。但是在这里,时间被裂解成了一个个间断的粒子……只有记忆,或者幻觉和梦境才会是这个样子,或许极少数的传奇怪物也能做到。”
极少数传奇怪物……
我想起了我们上岸时,疯牛让我们携带的时光龙的头。
最后艾克林恩总结说:“如果要我来判断的话,你们巫王的传奇法术,并没有把这个小岛送到什么神国的时间碎片,而是把小岛拽到了一个介于现实和幻梦的边缘地带。”
我微微点头。人类巫师的这个判断和我的一致。
但我还是有些不解。
“但你怎么会知道,这和梦境有关?”我问,“我从未向你提起过‘灵旅者’和‘梦境旅行’这两个概念。”
艾克林恩下巴一抬,比向独踞一桌的黄色三角眼魔。那个眼魔正好对它面前的一杯穆尔酒射出一道眼魔射线,把杯子里的酒液变成了一束红叶子的绿花。
“黄色的全知之眼,”艾克林恩说,“是名为‘一美元’的噩梦领域里的二维体,没有人能在现实世界看见它。所以走进这个酒吧,当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我就肯定这和梦境有关了。”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一美元?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位面知识……”
“多看卡通,一切真理和谜题的真相尽在卡通之中。”
艾克林恩使劲咳嗽了两声,不等我追问卡通是什么,就急急匆匆地说:“噢,别管它了。我是说,有什么办法呢,我说过我是天才的。”
“沉默之石”卡赛迪恩不紧不慢地发问了:既然如此,我们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艾克林恩把目光投向了奇形怪状的酒客们。
“这些‘局外人’,”他说,“无论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肯定都横跨过时间与现实的裂隙。在他们当中,未必每个人都是被迫滞留的,说不定会有为了找乐子至此的自愿者……”
“说不定,“他意味深长地说,“在自愿者的手里,就掌握着穿越时间线和异次元的钥匙,足以一走了之……”
我察觉到伍苏西女士的脸色变了。
“那我的孩子怎么办,啊?”她声音颤抖,因为怒气逐渐尖锐起来,“还有扎宰怎么办?”
她目光凶恶地盯着艾克林恩,迫使人类巫师低下了头。又转而看向我,眼里满是乞求的泪水。
“你答应过的……”她嗓音沙哑说。
是的。我心灵感应她。无需担心,我们有协议,我会协助你救出你的孩子。
我一直不明白,疯牛到底要我来做什么,但是现在感觉有些头绪了。
日光海之王需要这样的一个人物:他能够用足够聪明的头脑破解这个小岛的终极秘密,并且用足够强大的念力影响到裂解的时间,将一个个彼此割裂的循环重新相互纠缠。
但是我不知道,那头疯牛希望我做的事究竟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我一边思考,一边说:“想要脱离梦境很难。如果我们能惊醒做梦者,就另当别论了。”
卡赛迪恩问:那么谁是做梦者?
刚才卡赛迪恩问过‘死了’是什么意思之后就一直没有吭声,只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目光令我如芒刺在背。
对此我已经有头绪了。我回答他。
我转向伍苏西女士,接下来心灵感应她的每个字都让她脸色大变,震恐无比:
伍苏西女士,我需要你告诉我,巫王最后的武器,藏匿在这个小岛上的“弑神者”,到底在什么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