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佑在洪州筹措粮草也不顺利,当初破城之后他同戴和裕已经撕开脸皮,劫后余生的戴和裕自然不可能对陈佑有好脸色。
戴和裕同林师德是一个想法,这叛乱一时半会无法平定,倒霉的一定是陈佑,因此两人不约而同地通过规矩内的手段来阻碍陈佑快速平乱。
这期间,陈佑收到了抚州刺史逃亡途中被乡民擒杀的消息,也知道为什么这次抚州叛乱会引得乡民相助。
说出来叫陈佑脸红,抚州就在洪州边上,上至刺史下至小吏疯狂地压榨民力,身为安抚使的他竟然不知情。
要借口当然能找出来,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考虑如何应对赵元昌的猜疑打压,再加上灯下黑,这才没注意到抚州之事。
可借口再怎么多,理由再怎么充分,也无法否认,陈佑在这件事情上严重失职。
犹豫了整整一个时辰,陈佑开始动笔。
先是给石守信写信,说明这次抚州叛乱虽有贼人蛊惑,但大多数从贼之民却是被逼无奈求一条生路,希望他能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之后上书请罪加弹劾,然后提出包括追缴官吏征敛的财物、减免税赋、重新审判冤假错案等措施,主题还是希望能宽待抚州之民。
信和奏疏先后送走,他又去找戴和裕。
光是平叛已经够艰难了,还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如果连粮草后勤都不能保障的话,设身处地想一想,陈佑肯定是不愿意的。因此,他准备带上足以让石守信安心的粮草去抚州。
豫章王府,门房恭恭敬敬地将陈佑迎进客厅。
等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戴和裕施施然走进来:“叫长阳侯久等了。”
这算是戴和裕的一点点优越感吧,毕竟他是郡王,而陈佑只是个侯。
陈佑没有在意称呼问题,不管戴和裕多次诉苦拖延,直接开口道:“某这次来是希望戴使君速速备好粮草,以供平乱兵马所用。”
“长阳侯这就叫我为难了!”戴和裕双手一摊,“非是我不愿支持石将军平乱,实在是夏粮尚未征收入库,去年存粮却所剩无几,腾不出那些粮食!”
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戴和裕知道这对陈佑没效果,好在他向刘若仔细请教过,不等陈佑开口就补充道:“长阳侯恐怕还不知道,今年雨水偏少,收成没办法保证。我受官家之命牧守洪州,总得预备着粮食防止饥荒吧?”
听到这话,陈佑先是一惊,随即仔细观察戴和裕的面部表情。
他不知道戴和裕这话是确有其事,还是编出来的理由。
心中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叫人查一查,眼下还得开口要粮:“天下州县何其多,便是洪州饥馑,也可从它处调粮。如今抚州之乱甚急,洪州就在左近,若是抚州兵马因粮草不济致使战败,戴使君怕是等不到处理饥荒事宜!”
妥妥的威胁,你要是不借粮,战事出了问题就是你导致的!
戴和裕没想到把防备饥荒当做理由都无法打消陈佑要粮的念头,一时之间竟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戴和裕无话可说,陈佑语气也稍稍缓和:“我也曾牧守一地,知道使君的难处。这样,调粮的命令会由安抚使司发出,若真有事,我自一力担下。且从洪州调粮只为一个‘近便’,不等战事停歇,我便从它处抽调粮食补给洪州。如此,戴使君意下如何?”
“这......”戴和裕抬头看了一眼陈佑。
方才分明是语气和缓的陈佑,气势却极具侵略性,丝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不知怎地,戴和裕突然想到元旦那天他被陈佑下令软禁的场景,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萎靡了,底气不足地答应下来:“那......那就如安抚所说。”
“如此甚好。”
陈佑颔首,从怀里掏出两份叠好的公文递给戴和裕,语气不容置疑道:“戴使君且用印吧。”
一份是安抚使司征调洪州粮草民夫的公文,一份是洪州刺史府令治下官民协助安抚使司调运粮食的公文。
前者手续齐全,后者只差戴和裕签字用印然后交付抄录留档。
戴和裕讪讪的接过公文展开,勉强挤出笑容看向陈佑:“这,没必要这么急吧?”
“前方战事浴血奋战,某实不愿再有耽搁。早日平定叛乱,某也好为使君请功。”
戴和裕愣了愣,随即道:“罢了罢了,我这就签发。来人,拿刺史印来!”
什么少雨、饥荒全都是刘若告诉他的借口,他根本就没有当真。反正已经服软了,陈佑也承诺为他请功,先拨出去一些粮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滁州清流县,赵普这段时间过得异常舒心,他的调令已经到了,入京到礼部任侍郎,他留在滁州只是为了等待新任的滁州知州。
这天送走最后一个要离去的幕僚,赵普坐在自家院子里优哉游哉地翻看《唐书》。
现如今周国科举制度未定,赵普的打算是上任后首先就要把科举的权力抓在礼部。故而翻看史书,想要为自己的建议寻找历史支撑。
眼看着申时将过,家中仆役突然跑进院子:“主翁!主翁!京中天使来了!”
“啪!”
赵普猛然将手中书本砸下,迅速站起身来朝房内走去:“你且仔细招待着,我去更衣!”
动作迅速地换好衣冠,赵普快步走向客厅,还没进门就叉手高声道:“天使远来,普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是某来得太急,惊扰了安抚。”
堂中使者起身行礼,只是这话叫赵普惊疑不已,一边回礼一边道:“不知天使这‘安抚’是何意?”
年若不惑的使者笑道:“好叫安抚知晓,官家敕命安抚为江南西道安抚使,即日前往洪州。”
说到这里,使者从桌上布囊中取出敕命:“敕命在此。”
赵普连忙拜接。
“敕曰:着礼部侍郎普安抚江南西道诸军州,使司立于洪州。嘉定七年六月十八日。”
十分简短的一份敕命,赵普接过敕命和新告身文牒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他暂时无法判断这份敕命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但他知道,陈佑该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