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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望处云收雨断,指暮天,黯成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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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天子,他富有四海,他坐拥后宫三千佳丽……我只不过是这后宫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儿,只是承蒙他一时兴致所致的玩物……榻上假寐的玉人胸中纠结着,紧闭双眸,不愿醒来。李夫人,那个娇艳如花,妙语连珠的美人吗?她腹中的孩子可是他嫡亲的骨肉啊,世上恐无几人能及上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吧……恍惚听着昨夜还与自己缱绻缠绵的男子与下人的对话渐行渐远,听着那高高在上的步履焦急踏出殿槛,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悄然滑落,顺着鬓角无力滑过,濡湿了几缕零乱金发。繁华掠影的殿宇深处,一片荒芜。依稀听得到殿外簌簌风声吹落庭前残红无数,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做了怎样的噩梦,忽然就醒了,颓自拽着锦被倚在榻边,背上腻腻的一层潮湿。身子亦酸软无力,没什么精神,却也再难入睡了。他此刻应该是在李夫人那边吧,他是在拥着她、安慰她、给他温暖的依靠吧……

“夫人您醒了。”猝不及防一声轻唤从屏风后传来,倒把兴意阑珊的落月吓得不轻,绒黄锦被倏然垂地,一双妙目中波光乍现,屏退了雾蒙蒙的神色。微微抬了眸看去,原来说话的人是一直守在前殿的若鸢。她听到殿内有动静,于是就进来探望,才知是落月醒了。

“夫人,天儿都快晌午了,您不饿吗,奴婢让乌珠姐姐给您准备了枸杞燕窝粥,您多少喝一点吧。”若鸢一边绕过织锦的屏风,一边小心询问道。

已经晌午了吗……落月懒懒地望向雕花的翠纱窗,正午的阳光正倾泻流淌,在玄色的地面上投下一抹斑斓光晕。窗下两株贡菊芬芳吐艳,正开得热闹。干嘛要惦记他在何处,又与谁同乐呢?真是庸人自扰……

“夫人……”若鸢轻轻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锦被,蹙着细眉唤道,不敢太大声,只因为着实也拿不准这主子的脾性。

还未等落月做出回应,只听到乌珠焦急地从殿外传来:“郡主,不好了……”

若鸢急忙迎上几步,问道:“乌珠姐姐,出了什么事?”

“郡主,是皇后娘娘和王夫人她们来了,看着她们来势汹汹,怕是又要对您不利啊。”乌珠焦灼地解释道。

若鸢一怔,满是不解:“什么!皇后娘娘!皇上不是已经下旨皇后娘娘不得踏入昭阳殿半步了吗?”

自从上次椒房殿一行,让落月受了‘一丈红’那样的酷刑,乌珠便如同惊弓之鸟,一听到有关‘皇后娘娘’几个字,总是惶恐不安:“这个我也不知道啊……郡主您说怎么办呢?”

该来得总是要来,躲不过去吧。她既然敢抗旨前来,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能搪塞众人耳目,也能置我于死地罢……落月心中思量着,面色却淡定如初。或许自己能做的就只有努力地生活下去,只有活着,才可以保族人和汉朝之间的战乱歇缓,才能让族人得以休养生息,才能不枉父王忍痛送我入宫的初衷。为什么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来到此处的目的和意义呢……神色一缓,不容再多考虑,比划着吩咐道“乌珠,让若鸢先从后殿出去,先寻皇上来此吧。”

“对呀,应该先去找皇上来,奴婢怎么没有想到呢?”乌珠喜上眉梢,恍然大悟般一跺脚,急忙推搡着满面不解的若鸢道“快去,你先去找皇上,或许他能来救咱们主子呢,也说不定,我先在这里陪着郡主。你快去!”

若鸢一顿,终于明白了落月的意思。“好,奴婢这就去。”不容迟疑,若鸢总归是个伶俐的丫头,俏丽的身形一晃,就没入了长廊深处。

乌珠目送若鸢一程,胸中终是放心许多,不禁深深嘘出一口气。正欲掩了殿门回去,就听到皇后身边吴公公的通传声:

“皇后娘娘,王夫人到。”

这么快就到了……落月轻轻拢了拢稍显零乱的金发,披了月牙白的大氅起身迎驾。

这个皇后娘娘的骄躁的确是未曾收敛,依旧是由着前附后拥一众下人簇拥而来。环佩烨灼,脸颊上似乎涂了级厚的胭脂,只觉得满面桃花。

乌珠一紧张,汉语又说得磕磕巴巴起来:“奴……奴婢拜乌见皇……皇后娘娘,拜见王夫人。”

幸好皇后这一行似乎意不在此,并没有多加计较。只侧目瞥了一眼,便携着一侧狐假虎威的王夫人昂首挺胸从浑身颤抖的乌珠身边经过,直直向着内殿行去。

昭阳殿内燃着檀香,混着贡菊的花香,只觉得一阵馥郁甘甜迎面扑来。王夫人只手轻掩上口鼻,嗡声道:“这狐媚子的地方,就是熏人……难怪皇上一来此处就不想去别的地方了。

皇后微怔,眼中便升起几分不屑,一脚踏进殿槛……

“平身吧。”陈皇后斜睨了一眼厅中从容下拜的美人,红唇微启,满是不屑“有些日子没来你这昭阳殿了,没想到妹妹依旧是好雅兴,这日上三杆了,还不曾梳妆。莫怪姐姐来得不是时候才好。”

落月浅笑着起身,听着陈阿娇异于平常的言语,心中不免有些不解。难道她得知皇上昨夜眠在此处了吗?若是这样,那么今日这番兴师问罪也是难免的了。

“娘娘,何必和这贱人多费唇舌。她可是伤害龙种的元凶,先让臣妾替您教训她几下再说吧。”一直掩面唏嘘的王夫人似乎忍了很久,说话间便急着要行上前来,却被陈阿娇只手挡了下来。

“住嘴!这里还没轮到你说话的份儿呢,退下。”

王夫人乍敛嗔怒的神色,眼中含上几分委屈,硬生生退到皇后身后,不敢再行造次。

看着这衣着光鲜,气势华丽的主仆两人一唱一和,不知所为,着实把落月弄糊涂了。怎么还牵扯到了龙种,这又是什么变故?些许不详的预感突兀上涌,落月轻捂着微微敞开的大氅,暗里觉得到丝丝凉意肆虐全身。

陈阿娇斥退了王夫人,一转身便又换上方才那副真真假假的形容:“淑琖妹妹的确是好耐心、好定力,本宫很是钦佩。但是只怕这次不管妹妹如何个会演戏,会勾人,也不能轻易摆脱其中的厉害干系。”

哦?究竟是什么事让陈阿娇似乎得了莫大的把柄,却又如此小心翼翼呢……

陈阿娇看着落月渐显游离的眼神,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占了上峰。不禁眉梢一挑,吩咐左右道:“来人,把那行凶的兵器呈上来。”

不一会儿,吴公公就托着一把弯刀进来。那刀身似一弯勾月,线条柔和。墨色刀鞘上镶着鎏金错银的纹理,嵌着光泽莹润的血玉。一眼便瞧得出是匈奴王室的佩刀。落月身形一颤,对陈阿娇此番故弄玄虚有了一些把握。

“妹妹不会不识得这刀的出处吧?这可不是我们汉庭中的物件哦。“陈阿娇只手轻捏着刀柄,挑着细眉讥诮地吟吟细语着,说话间玉手故意一松,那宝刀便咣当落地,猝然弹开一截刀鞘,露出寸余银亮的刀身。迸射出一道清冽寒光,直入心底。落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胸中确然慌乱。

“妹妹不妨拾起来仔细辨认个清楚,免得怪怨本宫办事不公。”陈阿娇似乎很满意落月现在这幅形容,接着逼近了一步,言语也更显咄咄逼人“昨个夜里李夫人险些丧命在这兵器下,就连她腹中的龙种也差点不保,我想妹妹不会不知道吧?然则这匈奴王室的宝刀怎么会出现在我们汉庭后宫中,又是怎么变成了杀人害命的凶器,我想也就只有妹妹能告诉我这个原因了罢。”

会有族人谋害汉朝宫人吗……不会的,父王既然送我入宫,借以暂缓两族纷争,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李夫人坏了整个大计。落月迫于陈阿娇的盛气紧逼,不自觉地步步向后退去。心中迅速归整、理顺已经得知的线索……一定是有人,设了这样的圈套要栽赃嫁祸罢……背后一凉,竟然已经退至墙根。落月胸中一阵自嘲,自己终究把事情想简单了;把这汉庭后宫中的女人想简单了;也把这后宫中争宠夺爱的伎俩想简单了……

“你是否要怪本宫只由着这么把刀就定了你的罪,心中不平呢?”得势不饶人向来是陈阿娇的本性,能忍到现在,想是已然不易“来人,给本宫仔细搜,若是有什么蛛丝马迹立即来报。”

左右的侍卫受命即去,也不管这是谁的地界。搜?要搜什么……落月暗自一惊,大抵觉得皇后此行不善,似是有备而来。

“皇……皇后娘娘,您不能搜……搜这里,皇上已经下旨,您不能未得圣旨踏……踏进昭阳殿的。”殿上众人皆是一惊,刹那鸦雀无声。陈皇后青白着脸循声望去,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乌珠浑身战栗地跪在地上,仿佛后悔了已经出口的话,脸紧贴在地上,看不清是怎样的惶恐神色。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丫头来指责本宫,来人,拖出去,杖毙!”陈阿娇僵硬地勾起唇角,厉声道。

乌珠一愣,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凄声连连哀求,却是毫无疑义。眼瞧着两个彪型大汉进来,架起乌珠一双颓然无力的胳膊,就向殿外拖去。

民族大义面前,一个丫鬟尚且如此,而我在做什么,想什么呢……陷于混沌思虑的落月猛地一回神,拼命冲去挡住了乌珠的去路。却不知那两个彪型大汉根本不识得其他什么贵人,也不顾及她的身份,只手一挡,便把原本就瘦弱单薄的落月推向一边,却正好摔倒在那柄澄澈犀利的宝刀上。

“郡主,你们不要推郡主”乌珠若疯癫了般,狂乱挣扎,终究是无助而可笑。“郡主,奴婢对不起你,对不起阏氏……”混乱中,乌珠凄厉的呼喊渐行渐远,终究无力没落。

落月如同着了魔障一样,只手抽出那锋利的宝刀,寒光乍闪而过。刀身上清晰掩映着落月苍白绝艳的面容,蓬乱的金发……这刀……

“你要干什么,快保护娘娘。”王夫人忽然叫喧起来,维诺着藏到纷拥而至的侍卫身后。

要干什么……哈哈……落月持着刀缓缓站定,心中冷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不是你们汉人所说的话吗?今时今日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他日一定加倍奉还!我,匈奴王室落月郡主在此向昆仑神盟誓,如违此愿,五雷轰顶。”

“月儿,你要干什么”

落月微顿,苍白的唇角似浅浅勾……你终于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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