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莹转过头看母亲, 轻轻笑了一下。
“好。”
母亲两鬓斑白,走路有些弓背,以前光滑白皙的脸上, 突然多了很多褶子。
张一莹以前很少在家, 也很少关注母亲的变化, 从前段时间,她在章明信身上的关注少了, 才开始意识到,母亲近两年,确实也老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 张一莹每天变着花样出门喝酒、吃饭、蹦迪、跳舞, 除了母亲,不向章明信汇报行踪, 只在朋友圈发出来那些灯红酒绿,恣意快活的照片。
一开始章明信压根不会过问, 被冷落了几天以后, 终于忍不住把晚归回来的张一莹堵在门口。
“你最近怎么总是回来那么晚?”
他抱着胳膊,后背贴着墙壁, 冷冷的看着她。
张一莹听到这个笑了, 扬起脸,不卑不亢,把他曾经说的那些敷衍话, 原样不变的回过去:“忙工作, 你以为我天天闲着?无事可做?我忙。”
章明信说:“朋友圈那些,也是忙?忙着喝酒跳舞?”
张一莹惊讶道:“我还不能有个正常社交了?怎么, 我嫁给你, 就得相夫教子在家做家庭主妇?现在什么世道, 你要笑死我?”
她对章明信抬了抬下巴,“让开,我要进门。”
章明信深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反驳,好半天才让开路。
张一莹低头脱高跟鞋,男人的注意力转到女高跟鞋上面,以前她穿个坡跟都觉得高觉得累,现在这么高这么细的鞋子,竟然一穿就是一整天。
以前穿什么都可以出门,现在出门,化妆半个小时,挑衣服半个小时,从头到脚,都讲究穿搭。
精致的吓人。
章明信心烦意乱,这两天连工作都没心思。
半个月后,大学同学聚会。
张一莹和章明信同样收到班长的电话通知。
晚上章明信回家,看到最近越来越漂亮,聚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给自己好脸的张一莹,沉默了会儿,主动问:“同学聚会,你要不要去?”
张一莹笑了一下,转过身淡淡瞥他,“你管好自己就好了,我去不去的,是我自己的事。”
说罢丢下章明信,转身就回卧室,这么冷漠,这么桀骜不驯的行事风格,让章明信有些吃不准,他犹豫了会儿,主动推房门,“我……”
张一莹说:“麻烦帮我把房门带上。”
章明信愣了一下,“做什么?”
她刷一下拉上衣帽间的帘子,“我要换衣服,你在这杵着,我不自在。”
做为合法夫妻,妻子换衣服避着他,这句话显然挑战了丈夫的权威。
他刷一下把帘子拉开,定定的看着张一莹,“你最近是怎么了?”
“怎么了?”张一莹细细品味这句话,她调头走回来,看着章明信,“我没怎么。”
随后绕过他往客厅走,丢下章明信原地反思。
次日同学聚会如期进行,张一莹背着单肩包,光鲜亮丽到场。
班长和苏云在说话,看见张一莹进门,只有她一个人,自然问:“张一莹同学,怎么是你自己来的,章明信呢?”
张一莹莞尔一笑,没有回答。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张一莹和章明信的婚姻状态,还以为这对金童玉女,真的如童话里刻画的那样,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只有苏云清楚情况,见班长这么问,等同于戳人伤疤,立马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这家店我经常来,有道菜很好吃,今天我们一起尝尝?”
班长果然递过来菜单,询问苏云:“哪一道菜?”
张一莹对苏云低头一笑,放下包,紧挨着苏云坐下。
这边刚坐定,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来,门外一股寒风袭来,张一莹就坐在门口,抱了抱肩膀,往后靠,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章明信。
他低头,一桌子人里面,第一个就看见了张一莹。
旁边有人笑说:“你们夫妻两个真有意思,参加聚会还不一起来。”
“你们不会闹矛盾吵架了吧?一莹,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今天在场的可都是一莹的娘家人,说出来,我们帮你出气!”
张一莹偏过去头,去看章明信,这厮有些心虚,迅速的眨了眨眼睛,对上张一莹的视线。
男人都要面子,都不想家丑外扬。
张一莹不是骂街泼妇,不管是出于自我保护,还是出于什么,也不是那种没有头脑,什么都往外说的无知女人。
视线从章明信身上抽离,笑说:“你们一个个的,能盼我点儿好吗?”
这反问,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尴尬。
因为张一莹的变化,一时间成为场上焦点,大家的注意力纷纷在张一莹身上。
这个时候又有人开玩笑说:“老章你是一点儿没变,反倒是你老婆,越来越漂亮了。”
章明信艰涩一笑,低头喝水,抬起头的时候,倒是衷心的赞同了一句:“她……的确比以前漂亮了。”
张一莹听到这句夸赞,轻轻挑了挑眉梢,这个时候苏云点的那道菜被服务员端上来,她拾起筷子吃菜,再没发声。
章明信却如坐针毡,时不时往张一莹这里看一眼。
聚会结束,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出来,个个喝的两腮发红,章明信借口自己胃不好,又开车来的,于是滴酒没沾。
同学都看着,章明信自然希望张一莹能上他的车,张一莹也给了他这个面子,在男人拉开车门,殷切期盼的眼神下,弯腰钻上车。
只是没像以前一样上副驾驶座,上了车后座。
章明信在前面开车,张一莹一言不发坐在后面,低头玩手机。
车子走过一个路口,同学被远远的抛在后面,张一莹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突然说:“前面公交车站牌,把我放下。”
章明信闻言愣住,双手紧紧握了握方向盘,侧头看张一莹,“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一莹惊讶,“什么做什么?”
章明信说:“放下你做什么,这么晚,你还喝了酒。”
张一莹笑他,故意说:“你管的着吗?”
“我是你老公,你说管的着,还是管不着?”
“我老公?”章明信对自己这个称谓,把张一莹逗笑了,她捧腹大笑,“你是我老公?我怎么觉得你在自我讽刺?”
她暗指前段时间,章明信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事。
章明信沉默住,后半程一言不发,只不过也没有把她丢在站牌。
如今张一莹对章明信的期望值很低,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失望,她也不觉得章明信不扔下她,是还有旧情,只不过是良心未泯,害怕她出事,他承担责任罢了。
章明信和张一莹一前一后到家,章明信犹豫着,要不要跟张一莹谈谈,谁料刚到门口,张一莹挥手把房门合上,男人被关在外面。
她洗了澡出来,找吹风机吹头发,却看到章明信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
张一莹转身就回了房间。
这天云初和周妙约她出来玩,张一莹悉心打扮一番,突然就收到章明信的短信,道歉短信。
张一莹赶紧给冯庭发消息。
冯庭让她继续无视。
次日。
两人便又在咖啡厅见了一面。
冯庭穿了一身职业装,静静的坐在张一莹对面,抬头看了看张一莹,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怎么穿的……像个土妞。”
随后冯庭叹了口气,“你们啊,但凡有一半上海假名媛的水准,也不至于每天让我那么累……”
张一莹原本挂着的笑,僵硬住。
冯庭意识到张一莹的不自在,笑着摊了摊手,“我对你们说话都是这个样子,怎么?生气了?”
张一莹有些憋屈,花着重金请冯庭指导,冯庭服务意识却不怎么高,张一莹作为消费者,还要对她笑脸相迎。
不过目前初见成效,张一莹也不想半途而废,只能故作轻松愉快:“冯老师,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现在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指哪我打哪……”
冯庭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三两句甜言蜜语之后,就被灌了迷魂汤,立马进入正题,“说说吧,最近你们之间发生的事。”
于是乎,接下来半个小时,张一莹说,冯庭就低头,在一边拿着笔记本记录,时不时问两个不明白的地方,彻彻底底帮张一莹又分析了一遍情况。
张一莹说完,看着她,问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冯庭单手托腮,忽然递过来手,笑了一句:“恭喜啊。”
张一莹不明就里,“恭喜什么?”
冯庭挑眉,“我没想到那么快,你就掌握了主动权。”
张一莹眨着眼看冯庭,“真的吗?”
“嗯哪。”
冯庭想了想,“接下来……”
她示意张一莹附耳过来,张一莹只好起身,凑过去。
冯庭嘀嘀咕咕,嘱咐了好几句,随后低头看手表,收起记录本,盖上笔帽,笑说:“好了,你走吧,我等会儿还要在这见别人,时间有限,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把时间给后面需要帮助的人。”
第一次见面谈话的时候,张一莹还有些不适应如此讲究效率的女人,第二次显然适应,笑着起身告辞,拿上包便走。
这个时候冯庭却又像上一次一样,头也没抬,公事公办的提醒她一句:“记得买单。”
张一莹扯了扯嘴角,清清嗓子,只好照办。
周末母亲回了一趟老家,章明信和张一莹只能留在家里带娃。
章明信早就想趁着岳母不在家的时候,好好跟张一莹谈谈,恰好周末是个机会,一听说母亲要走,赶紧帮忙收拾行李,叫了车,把行李提上车,迫不及待的把岳母送走。
张一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其实不光章明信觉得这段时间她变化大,张一莹也觉得他变化很大,突然就回心转意?
张一莹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要么他热乎劲儿过去,突然意识到老婆孩子以及家庭的重要性,要么就是小三想得到的太多,他满足不了,或者那个女人仅仅是游戏人家,跟他暧昧,人家没认真,他认真了,现在意识到自己想多,幡然醒悟。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在张一莹努力搜集证据的时候,压根儿没有实锤,可以力证他有具体的不轨行为。
晚上孩子睡后,张一莹叫了一份外卖。
是的,只有一份。
外卖小哥敲门,她道谢,关门去客厅,拎着外卖去了餐厅,打开包装,一边看综艺节目,一边吃东西。
章明信这个时候出来,看见独自吃外卖的张一莹,沉默半晌才问:“你不做饭?”
张一莹说:“今天刚做的指甲,不能碰水。”
章明信叹了口气,心想吃外卖就吃外卖吧,被孩子折腾一天,他也累了,谁知走到餐桌上,却只看见一份外卖,那就是张一莹在吃的这一份。
章明信问:“我的呢?”
张一莹头也没抬,“什么?”
章明信说:“我吃什么?”
张一莹拧眉,“你问我?”
章明信从张一莹错愕的表情立马猜出,她压根没点他的晚餐……
男人自然很生气,不过他也知道,两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近一段时间,他冷静了,看清了,所以尽管张一莹这么折腾,他也都默默忍受着。
没有晚餐可以吃,他只好接了一杯水,用水充饥,坐到距离张一莹隔了两把椅子的地方,坐下,看着张一莹说:“我们谈谈,好不好?”
张一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放下筷子,熄灭手机屏幕,“好啊,我正好也有事要跟你谈一谈。”
章明信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一莹,前段时间是我太幼稚,不珍惜我们这段关系,一直仗着你离不开我,所以无事生非……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真的想了很多,或许你我经历太少,所以不够成熟……”
“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张一莹被逗笑,表情有些浮夸,“那好,那你先交代一下,几个月前,你兜里的女人首饰,是谁的?”
章明信顿时愣在当场,快速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不过脸色在一瞬间苍白,惊惧的看着她。
张一莹缓缓说:“你不要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明信忽然走过来,蹲到张一莹脚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我跟她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就是……有段时间心烦,跟她走的近……我现在就想好好补偿你……”
张一莹点头,“嗯。”
接下来却冷漠坚定的说:“可惜,我要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