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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正刑鹦鹉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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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岳,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严砺到了这时,声音都有些颤抖。

“严砺你也算是熟读古典经义的,须知我等盟府的誓书,也等同于律法。国危殆,不与卿士议决;国迁都,不与卿士议决;国君替,不与卿士议决,此三者皆为非法。如今篡太子触犯其中两条,所以我等起兵讨伐,天授正义。先皇暴崩,由大宗伯普王决断,篡太子矫诏杀王叔文、王伾等臣,由摄政辅师某决断。这两个决断,不可或缺其一,待到吊民伐罪的大军入长安后,必然会执行。”高岳手按剑柄,目光炯炯,随即厉声对严砺说道:

“不过现在对你严砺的处分,给我听清楚,在场的诸位士庶也请聆听。严砺你无德无能,面谀篡太子,不思为先皇复仇靖难,是丢弃了君臣间最大的礼法,‘毁则为贼’;你抗拒大军,据城裹挟武昌军子弟,为你个人凶顽殉葬,又听从篡太子乱命,以刀刃炮铳相向我等忠义卿相,‘掩贼为藏’;你擅用鄂岳武昌军公府所藏的金帛,贿赂狼藉,才在严冯翊薨后,私相授受,不得宰堂公牒,矫篡太子制,窃据旌节,是为‘窃贿为盗’;谋取旌节后,不思为军为民谋福,却出一己私欲,将鄂岳陷于战火,百姓流离失所、死于兵燹之中,你不问这天下的民众何辜,倒先问起篡太子何辜,狡言猾辩,便是‘盗器为奸’——如此,你是贼、藏、盗、奸四恶并举,可谓主藏之名,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还敢说自己为忠臣义士乎?我杀你,如杀一囚徒耳!”

“高岳你这妇家狗,乱臣贼子,如杀我,早晚不得好死。”严砺哑口无言,然后便歇斯底里地大骂起来。

可四周的民众和军士们,却都欢呼声贯天彻地,都喊到:“杀严砺此獠,以谢天下!”

高岳堂然拔出云浮剑,剑刃直指严砺的胸膛。

严砺忽然丧胆,对着高岳叩首,高呼:“我不过一阿谀得权的佞人小人,我有罪,我认罪,只请高辅师看在我死去族兄的份上,饶我一命,饶梓潼严氏全族的性命。”然后严砺就往地上啐口水,当着所有人面大骂李纯,骂李纯是弑父弑君的死狗,自己则鬼迷心窍,助纣为虐。

“严砺伏罪,罪不及家人,更不及冯翊郡王家人。”高岳在万众的呼喝声里,下达如此决断,“罪人严砺,绞。于鹦鹉洲射堂当众执行,且立铜柱于黄金浦,刻严砺罪行于其上,明昭示范。”言毕,高岳缓慢而沉稳地将剑,收回鞘中。

严砺这时汗被周身,可态度反倒冷静下来,他在被拖行走的刹那,盯住高岳,反复问:“黄金浦的这株铜柱,刻的不单是我,刻的也是你,世世代代。”

“千秋功罪,不在人心,更在刑鼎。我无惧评述,所以也请严砺你安心就戮。”

傍晚时分,鹦鹉洲四面舟船如织,既有商贾运货的大船,也有前来观刑百姓所驾驭的小舟,鹦鹉洲的射堂中,严砺身着素服,在万千目光下,被数名撞命郎抽出的柔软但却坚韧锋利的弓弦丝线,左右绕住了脖子,接着在一片惊呼和喝彩声中,用力反向牵拉,所有人都看到,严砺死的总算还有些尊严,他没有过分挣扎,只是因身体的本能而动了数下,然后便被绞杀丧命。

严砺被执行死刑,不过他的家人,及严震的直系子孙,在沙羡城内的都被妥善保护安置下来,并未随性株连。

火光照得如白昼般的黄鹄楼处,高岳立在彼处,望着对面行刑的场面,对身边回归来的柳宗元说:“子厚,若态势反过来,严砺是我们这边的,他被篡太子方所捕获,那你猜篡太子会不会宽宥他?”

“会的,天子家出于私欲,觉得严砺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便会违背自己所定的律法,这便是徇私枉法。”柳宗元不假思索。

“是啊,当天子家起头破坏律法时,这法焉有不坏的道理?败坏到一定程度,天下国家便会深受其害,无法自拔。不过说到严砺的价值,应该就是武昌军,子厚你看,我不通过任何人手,旬日内便让武昌军心服口服地追随我等盟府的旗帜。”

对于高岳的大言,虽则柳宗元将信将疑,可过往的经验还是反复告诉自己,这个男子看似荒谬的“大言”,都会在不久的未来化为事实,渐渐的,荒谬似乎倒悬,成为了真理。

等到柳宗元告辞离去后,高岳便对身旁的符璘说:“严砺还有个价值。”

深夜后,撞命郎在射堂中,将严砺的头颅给斫下,随即剥去了他的脸皮,在内里塞上了茅草,这样严砺的头颅像个皮囊球,但还是能通过五官辨认出他是谁。

接着严砺的脑袋和尸身被葬在鹦鹉洲,而“面皮鞠”则系在面船只桅杆的旗帜下,随风摇晃,直下大江四百余里,抵达江陵城。

金城军府内,樊泽望着脚下的这颗可怖的“面皮鞠”,惊得浑身战栗,这是高岳在不动声色地督促他尽快表态:荆南武平军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司马王锷急忙替节帅表态:“节下,高辅师此举,绝非虐杀,可谓是有深意。严砺面谀权门,才握有了武昌军旌节,故而高辅师先绞杀之,随即凿目剥皮,以儆效尤,以小刑而行大德,此高辅师凡人绝不及处。以后,天下的军队、方镇、财税,肯定要全为宰堂盟府所尽收,节下何不顺天应人,率先以和平无血的方式,献出江陵城、武平军,以垂范他人乎?”

“我这要是再倒戈,长安城的新皇,那可就真的危殆了。”樊泽叹息到。

“依我看,若高辅师摄取天下,那江山还可一统,皇唐还可复兴,不过此后权柄不在紫宸殿,而在皇城宰堂罢了。若新皇侥幸压服高岳,江山可又要回到四分五裂、战乱绵延的旧局当中,得不偿失啊......”

“可高岳北线全倚魏博、恒冀之党,将来如重演河朔叛逆的事态,为之奈何呢?”

“节下,只要高岳击败新皇、韦皋、于頔,宰堂为枢衡,枢机院掌兵权,朝廷便可将剑南、关中、山南东西、河南、淮海、江东、荆南等的人力财力合并起来,如是不管用文的,还是武的,区区魏博六州、恒冀六州,还想与朝廷对抗割据?怕不是螳臂当车。”

樊泽沉思了会儿,说昆吾你说的在理。

然后王锷就领人,在马头岸的馆驿中,将事前来逃奔投靠荆南的武昌军大将张从宝给斩了,头颅献给沙羡城的高岳,并许诺加入盟府,交出武平军的指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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