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神威殿后军,右厢归刘昌、令狐建所统制,驻屯于玄武门,只要孤出面,他们没理由不从;唯一棘手的,是右厢光泰门的两千五百人,他们虽则在先前没有追随王叔文,然而统制军将却是李靖忠、李元忱,是陛下的死忠,又曾被县主降嫁通籍过,是最为关切摇摆处。”李纯说完上述话后,用手指着四周的中官说,“所以,孤现在需要个人,在二日后前往光泰门的神威左厢军营地,以提前一晚排仗纂严的名义,把李靖忠、李元忱的兵马召入大明宫东苑处,随后伺机将二李同样收斩。”
此刻,中官郭忠政等四五人挺身而出,“愿为皇太子殿下效忠!”
李纯对着郭点点头,朗声说:“孤认得你,也记得你,你叫郭忠政,本是五品内给事,充任五坊判官,王叔文废五坊、宫市,你等以下九十八位中官的俸禄被削去大半。”
郭没想到,皇太子居然还能记得他这位区区五品的五坊判官角色,不由得感激涕零,又想起对王叔文等革新派的仇怨,不由得打定主意,要誓死追随太子殿下。
“只要这五千神威军到了孤的手里,高岳便是插翅也难飞。”望着大明宫的图纸模型,李纯在心中不断为自己打气。
次日宰堂中,高岳用丝帕捂住嘴巴,坐在榻上不断地咳嗽着,看起来受寒得有些厉害,不仅眼圈发青,面容也变得黧黑起来,几乎都要拿不稳公牍,几位宰相便拱手对他劝说道:“太师,柳宗元、刘禹锡等,能得到长流岭南的处分,已是你全力谏争后所能达到的最好结果了,你也无须过分抑郁难过,杜歧公闲居宅第后,宰堂栋梁便只剩您一位,切记要爱惜好身体。”
高岳抬手,沉痛地回答说:“宰堂宰堂……都快要无事可宰了……徐泗武宁军作乱,北疆的回鹘又有变故,军情一日紧似一日,然而枢机院调兵遣将,居然独断专行,全不与我等宰执商议,成何体统?”
“按照这样下去,枢机院掌握兵权,很快就要凌驾到宰堂的上头去了。”顾少连、王绍、高郢等也是忧心忡忡。
“等想办法,让贾相公回归枢机院。”高岳叉着手,低声对宰相和中书舍人们说到。
大家都静默了呼吸,因为宰堂有宰堂的规矩,官也好,吏也罢,是绝不可以把堂内讨论的任何事项外泄出去的,哪怕对皇帝也是一样。
“贾相公若回,那韦太尉如何处?”王绍问到。
“某明日便启奏圣主,请由太尉都统各军,前去徐泗弹压。期间趁机将贾公迎回——江淮前线,全不是太尉的嫡系人马,他就算发怒怨愤,也无可奈何,剑南他也回不去……”
高岳和各位次相、舍人密切谋划着。
而不远处的一面帷幄后,中书省的书办文吏滑奂,正在竖起耳朵,同样静密地听着。
结果就当高岳等人,刚刚吃完堂食,回到宰堂处时,居然看到韦皋不知何时,从枢机院而至,且堂而皇之地坐在首相的坐榻之上。
而中书门下省书吏和当直的官员,只能跪坐其侧,绝不敢阻拦。
“太尉你……”在场的宰相和中书舍人无不惊愕愤懑。
这韦皋故意坐在这里,简直就是对宰堂,也是对高岳这个首相平章事权威莫大的侮辱和挑衅。
韦皋却丝毫没有羞愧或胆怯的表示,他握着朱笥剑,大摇大摆地离榻,站了起来。
至于高岳,也默不作声地单手握住云浮剑的剑柄。
整个朝堂,也只有这两位拥有佩剑的资格。
“我们枢机院无论如何,也还是比不上宰堂的富丽堂皇啊。”韦皋仰望着画梁和藻井,喟然叹息道。
“可惜的是,太尉先前将宰堂次相的使职给辞去了。”
“确实,不过我辞去次相,倒不单单是要为王叔文夺营的事负责,更重要的是,我韦皋不喜欢在宰堂会食时第三个动箸,更不喜欢第二个动箸,那样会让我犹为不甘!”
高岳冷笑起来,扬起衣袖,蹀躞叮当作响,“不甘的话,首相让与你好了!”
“不用让,也许哪日枢机院和宰堂合并,我可以身兼两府宰执呢?”
“这点倒是可以圆议,不过我估计宰堂驳回的可能性极其大。”
“逸崧,京师之行,你就不该来!我不愿到时面对云韶悲痛欲绝的样子。”
“内子阿霓,心底最为善良柔软,如玉箫阿嫂悲痛欲绝,她自然会感同身受。”
“内制已经出来,枢机院的院牒也已经出来,征讨徐泗的都统是杜歧公,而前去回鹘的,不是你举荐的范希朝,而是你自己。”
“我……”
“是也,枢机使居都城之中,掌握兵甲戎机,却不负责出征,而你是宰相,陛下一旦赐予节钺,你便有领军出征的职责。很抱歉,你的筹画落空了,不过也不要抱怨,这一切都是当初你自己厘革出来的制度,你在出师渭北后,善自珍重。”韦皋这时望了高岳一眼,便转身离去。
高岳怔怔地立在原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深夜,宣平坊宅第中,无法入眠的高岳坐在堂上,他明显有些紧张,坐了不一会儿,便起身来回焦躁地踱着步,好像在等什么人。
良久,数名提着灯笼的撞命郎而至,对高岳低声说:“刘兵侍已至。”
“太初!”
当蒙着暗色罩衫的刘辟从偏门而入,直接拜倒在高岳面前时候,高岳足不及履,赶紧将他扶起。
“棚头……”随后刘辟从怀里取出一叠抄录好的纸笺来。
高岳目不转睛地看了看,“好,好,兴元的定武军已经快出骆谷道,至武周县了?”
“棚头,韦皋发符调遣定武军往长安来,名目是支援杜歧公对徐泗的征讨,可实际是要诱定武军出兴元,然后以奉义军攻占兴元府,趁机将失去后路的定武军悉数缴械降服掉。”
“你说的无错,不然征讨武宁军,如何会用得到遥远山南和陇西的队伍?”
“另外面,韦皋还利用枢机院支使你出征回鹘地,目的就是要趁你到白于山后,离京师中枢已远的时刻捕拿你,他再和太子里应外合,逼迫皇帝内禅,如太子继位,棚头你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