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黄鹄山的高楼处,高岳佩云浮剑,缓缓登上最高层,接着放眼望去,鹦鹉洲一带,白色的芦苇如海,映衬着狭长弯曲的金色沙洲绵延,在夕阳下闪烁着熠熠光芒。
翻涌的波涛处,一叶舟船,斜扬着锦帆,正顺着风往岳阳而下。
穿过帆的风,打在高岳的袍袖上,使得他心旷神怡:“汀洲无浪复无烟,楚客相思益渺然。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
高岳缓缓吟出了故人刘长卿的诗,随即闭上了双眼,默默地说:“文房兄,你当初的诗,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途.....”
“辅师。”
一直跟着镇海军协同作战的张保高,这时毕恭毕敬地跪在高岳的面前,随即手中捧着朵小小的白花,“没想到,在这深秋时刻,鹦鹉洲处还能找到晚放的杜若。”
高岳接过花来,在手指间轻轻将其转动着,“看来你们新罗郎,真的特别喜欢花。”
“是的,我们在沙场上流血,宁愿染到草丛里,也不可以玷污花的洁白。”张保高很虔诚地说,然后他端端正正地对高岳叩首,诉说道:马上辅师平定江山的战事结束后,自己就会乘船归去新罗,准备结婚。
“哦,不知保高你要娶谁家的好女子呢?”
张保高就特别喜悦地说,因自己先前在莞岛营造船队,于渤海、倭国、新罗间往来贸易,声威很大,所以新罗答应,让他迎娶位四头品的家族女子。
“四头品,是个什么品?”伴同在高岳身后的明怀义,开口问道。
“我们新罗是骨品制,最高的是圣骨品,其次是真骨品,再往下便是六头品、五头品和四头品,而更少的就不可以做官,只可为平民或奴隶。”
“俺说保高啊,你可不能骗俺,是不是你们新罗其实是一头品的骨品才是最好的?”明怀义很警惕。
可高岳没搭理明怀义,而是询问张保高:“依你现在于海东的力量,背后有我高岳撑腰,怎么才能迎娶四头品家的女儿?”
张保高很是惊恐,别看他在海上纵横无碍,可说起这个骨品制来,却和身边的几位新罗副手们,瑟瑟发抖,不敢越雷池一步,“辅师,保高是连一头品都无的出身,此生能不沦为唐的奴隶,便是辅师给我的恩典造化,现在多亏海东商社与辅师的帮衬,能迎娶到四头品......”
“够了!”高岳忽然发怒,呵斥道。
惊得张保高等在场的新罗人,全都匍匐下来。
“看来你等也知道畏惧我......你们为何畏惧我?”
张保高结结巴巴,“因为辅师有雷霆之威......”
“够了,说那些虚的。因为我现在手中有武力,有钱财,有权力,如果谈到雷霆,这些才是雷霆雨露。”高岳扬起威风的八字胡(他在从长安逃跑时,曾将胡须改成武人的短须,现在重新蓄起来了),“莫非我倚靠的,是你口中的骨品,那若我在新罗,该是什么骨品!”
“小子何敢说?不过辅师若在我国,起码也是圣骨级别的。”
高岳朗声大笑,随后指着张保高说:“那你就对那新罗王说,你张保高便是我儿,也是圣骨,要娶便得娶同骨品家的女儿。”
张保高大惊,连说这如何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你在莞岛,拥有数百艘船只,依附于你的新罗、肃慎、渤海、倭人,和白水郎足有两三万之多,你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城池,有庞大的船场,靠农耕与贸易养活了这么多人和他们的家属,真正在新罗的王,应该是你,而不是那个呆在王城里,连百姓遭逢饥荒,遭逢掳掠都没有能力管的什么圣骨,依我看,他们早该是枯骨了!你去向王室求婚,如果对方不许,便取而代之,将这乱七八糟的骨品给横扫殆尽,还三韩之地个清朗乾坤。”
“辅师,我......”
此刻,江面突然鼓角声大作,高岳便将云浮剑徐徐抽出,剑刃微微往下,指着正在驶过沔口的一艘艘镇海军、清海军的战船,对张保高说:“这些全是去襄阳的战船,我要做的,便是改变天下的道统,而你张保高如果在区区新罗,还被什么骨品给拘限住的话,那你也没有资格再追随我了。”
“辅师!我死也不敢离开辅师的身旁。”张保高又是激动,又是惊惧,只是重重顿首,额头很快流出血来。
“娶我唐的女子吧,从此以后让新罗重新回到大唐的羽翼下,你便是新罗真正的王。”高岳这时对张保高说,“我会让唐再次伟大,而新罗、倭国,只要跟着这种伟大的足迹,便也足够了。保高,你这样的在海洋崛起的人,是不应该有国家的归属感的,只有忘记自己是个新罗人,才能维持得长久,记住我的这句话。然后,跟着这支船队,帮我攻下襄阳城。”
张保高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冲下了黄鹄山,在浦口处跃上艘轻舟,亲自摇橹,直往大队船只的航向而去。
“明怀义。”留在黄鹄楼的高岳,对身后的明怀义问到。
“阿爹,前锋和后劲的骑兵,全都由米原、扶余淮统制,已在前去襄阳的路上了。”
“嗯。”高岳再度远眺沔口浩荡的江水。
这次,高岳让樊泽疏浚江陵通往汉川的扬水和夏水,又让郑絪开挖项城去襄城的新漕渠,其实全是障眼法而已。
最初李吉甫、顾秀,确实建议他,大军行动攻击襄阳,最好是依托漕渠,用舟船供应所需,可谓快捷又稳便,不过为此却得要耗费足足两个月时间来集结船只,完成漕渠工程。
高岳却说,对襄阳的攻击不要再耽误任何时间,必须得“电翔云合”:九月后,于頔的山南东道刚刚麦收完毕,我等便径自直驱襄阳,夺他的谷仓补给自己,不让对方有时间来修筑壁垒,此外还可逼迫篡太子,调集其他战场的军队来救援襄阳,从而减缓河池、水洛、鱼河堡乃至魏州大名府友军的压力。
什么是决战?那就是一切行动目的只有一个,都是为了和敌人决战。
总之,高岳说,谁能越早地发起战役,谁就占据了未来的赢面。
第一波冲到襄阳的军力,就是武毅中军六千人,外加前锋、后劲骑兵合计四千人,及一百五十艘战船负责载运和支援。
“攻到并占据襄阳东的白河口,就是你等的胜利!”
当武毅中军的阵势突然出现于宜城堤道时,整个襄阳一片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