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庆远看了身后的妻女一眼, 将若澄拉到一旁:“若澄,你与陈玉林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姚庆远不傻,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忽然对他伸出援手的陈玉林。对方当时的说法是, 以前家中也是做字画生意的,但是后来渐渐没落了,听过姚家的名气,所以很想跟姚庆远合作。
姚庆远在京中人生地不熟, 也不想麻烦若澄,当时也没有多想, 接受了他的好意。那两幅画他买到手之后,特意拿去给陈玉林看过。他其实一直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陈玉林从不当场说出一幅画的优劣, 非要拿回去等几日,才能做出判断。
姚庆远一直猜测陈玉林身后还有一个人,但是陈玉林没有露出其它破绽,所以他暂且压下心头的疑虑。对方倘若要害他,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他不过就是个小商人,身上也没什么利益好图。直到今日若澄说的那番话, 还有对那两幅画的了解,他一下就有了个合理的猜测。
“事到如今, 我也不瞒着舅舅了。让陈玉林与舅舅接触的人就是我。”若澄说道。
“这么说,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姚庆远大为惊诧。他一直以为若澄就是养在深闺里的娇花,没经历过风吹雨打。刚才她在众人面前说的一番话已经让他刮目相看, 没想到陈玉林幕后之人居然是她!她还这么小,那些书画鉴定的本事,她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若澄看到姚庆远满脸疑问,凑到他面前低声道:“舅舅,这件事还是瞒着舅母和表姐比较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改日我再跟你细说。今日之事无论是否为方家刻意为之,姚家裱纸所用的宋白笺算是传扬出去了,以后他们应该不敢再用假画来讹诈。等方家这边查出那两幅画的下落,应该也会有所表示,你不用再担心了。”
姚庆远频频点头,前段日子,陈玉林提醒他收画重裱,要记得做记号,他便拥祖传的宋白笺做裱纸,今日才躲过了一劫。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外甥女思虑周全,完全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更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样柔弱。他心中的确有很多疑惑,但也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没再追问。
若澄微笑,拍了拍姚庆远的手臂,叫人安顿好他们,就跟沈如锦一道入席了。
开席之后,沈如锦独自坐在那儿喝茶,不跟若澄说话。若澄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放下茶杯说道:“好你个小丫头,那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儿学的?从前在女学,一到书画课,你就昏昏欲睡,我以为你根本没兴趣。看来你是很早就下过功夫了?你故意藏拙,竟连我都瞒着?”
“姐姐别生气,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我的本事跟姐姐比,实在还差得远呢。”若澄讨好道。
沈如锦斜了她一眼:“你少来。你说的那些,父亲在十五岁的时候才教给我,恐怕连我父亲都不知道,姚家有一种裱纸叫宋白笺。你肯定受过什么高人的指点。”
若澄知道瞒不过沈如锦。今日沈如锦一直站在她身边,给她支持,让她彻底放下了心里最后的那道防线。她们同宗同支,血脉相连,这世上最亲之人也不过如此了。
“改日我去平国公府,再慢慢说给你听,好吗?你就别生我气了。”若澄恳求道。
沈如锦也不是真的要为难她,用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就放过此事了。
寿宴的菜品精致繁多,相好的女眷一边吃菜一边闲聊。有个姑娘说道:“刚才听晋王妃说书画装裱的事情头头是道,让我们几个都开了眼界,不知师从何处?好像您以前在苏家女学呆过,只是没有学完?”她这话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如今晋王没有实权,还被皇上狠狠地踩压,自身难保。大凡有点身份的人家,都不看好晋王府,自然也不怎么把若澄这个晋王妃放在眼里。
“我未学完,是因为要嫁人。女学有规定,女子嫁人以后要在家相夫教子,不可再抛头露面。”若澄不疾不徐地说道,“你问女学的事情,是否也想进女学?”
那姑娘笑容一僵,不好意思讲自己没考上的事情。苏见微忽然开口说道:“若我没记错,当初晋王妃也不是自己考进去的,而是祖父特许入学的。这世间并不是谁都能像晋王妃一样好运。”
若澄没料到苏见微也出来说话,一时语塞。沈如锦笑着接话道:“苏姑娘这话说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总归是入了女学。难道你怀疑苏大人的眼光?苏大人曾经看中的叶大人,可是拿了状元的。”
旁人见苏见微马上要当太子妃,多少避其锋芒,沈如锦却不怕她。世家大族之间,联姻的关系本就错综复杂,利益盘根错节。谁也谈不上比谁高贵多少。她见不惯苏见微那副已然把自己当成太子妃的高贵模样,好要帮着别人来踩若澄。
“你……”苏见微以前就不喜欢沈如锦,觉得此人心机深重。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嫁入平国公府,越发有几分小人得志。
“微儿,你少说两句,平国公府怎么说也是太子的母家。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何况平国公夫人还在场。”苏奉英小声劝道,苏见微这才作罢。
平国公夫人也不悦地看了沈如锦一眼。苏见微怎么说也是将来的太子妃,沈如锦怎么一味地袒护她那个妹妹,敌我不分?若不是看她生下鸿儿有功,平国公夫人真还未必看得上她,更不会同意徐孟舟为她请封世子夫人。她纵容儿子多纳妾,分掉沈如锦的宠爱,也是不想儿子被她彻底拿捏住了,将来平国公府都由她一个人说了算。
谁知那个林文怡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近来似乎被沈如锦整治了,看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徐孟舟似乎又被她给迷住了,经常去她的房里,两个人好得如胶似漆。
沈如锦自嫁入平国公府,就一直被平国公夫人拿捏。她知道平国公夫人看不上自己,小心退让,努力侍奉,可这并没有给她带来应有的尊重和怜惜,反而让平国公夫人觉得她好欺,还纵容林文怡在她面前放肆。她算看出来,这个婆母根本指望不上,一切还得靠她自己。
她故意装作没有看见平国公夫人的目光,继续与若澄谈笑。她自己选的路,一定会昂首挺胸地走到底,不会让祖母和父亲看轻。
宴席还未结束,朱翊深就告辞出来了。他饮了些酒,微微有些头疼,不想再与席上各怀鬼胎的人周旋。方德安并不是真心要与他结交,只不过现在朝官都以为老师是为了他才不去上朝,特意探口风来了。老师在世家大族之间极有威望,而且身为首辅之尊,一举一动都牵动朝堂。他知道老师不是冲动之人,只是皇兄如今行为越发荒诞,他已经不如皇兄初登基时那么坚定。
但纵然如此,老师也不会支持他,而是会支持朱正熙。在老师眼里,朱正熙才是众人眼里正统皇位的继承人,支持他的风险却要大许多。与前世不一样的是,苏奉英嫁给朱正熙,苏家已经握有一张护符,所以不介意再在他身上押一张。
在政治场上,感情永远都是第二位的。苏家要保的是自己的家族荣耀,是老师自己的威望和对朝堂的掌控。因此当老师发现皇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必定想扶持朱正熙登基。但朱正熙的性子做不了决断,老师才用罢朝来逼他。算算日子,昭妃那边也差不多该有动静了。也罢,朱正熙下不了的决心,由他来帮忙。
这时,萧祐走到他身旁,悄声说了后花园发生的事。他不放心若澄,就让萧祐一直盯着后院女眷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知道了。朱翊深皱眉,这方玉珠实在太过放肆,就算他晋王府如今不济,姚庆远怎么说也是若澄的亲舅舅,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欺凌。
好在事情弄清楚,姚庆远没有吃亏。可若澄又是从哪里知道书画装裱的事?他一直以为她早就放弃了小时候对书画的爱好,在他面前也一直都没有提过相关的事。可据萧祐所述,她说得头头是道,连方老夫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莫非她是故意隐瞒他?他们是夫妻,她又是他带大的,一直乖巧,按理来说不当如此。他平日几乎不管她的私事,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她就像他在花房养的一盆花,从拔苗到开花,所有过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可是有一日,当他忽然间发现这盆花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部分根枝长在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心情有几许复杂。
“你叫个丫鬟去后院请王妃,就说我身体不适,要她提前离席,跟我回府。”
萧祐看朱翊深面容沉静,没什么异常,奉命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回来太晚,实在有点困,说好的大肥更就没有了,随机发红包补偿。
今天写的时候,发现剧情有点卡,可能要捋一捋。明天尽量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