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出口说酸话的都暗倒锤了一通, 侍从们知道分寸,不会要命,但伤筋动骨是免不了了, 嘴巴最臭那个打的最惨,腿都断了, 何皎皎专门跑过在他上踢了几脚。
打人的时候她倒高兴, 打完之后往回走的时候, 神情却些沉郁, 坐在马车上默然良久, 忽然叫了声:“哥哥。”
何康林过:“怎么了?”
何皎皎抿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 说:“当初娘带着我们跟舅舅一起京的时候不就说了吗, 在京城稳定下来之后, 就带着我们搬出住,外边那些人说的那么难听, 我们还是早一点离开舅舅家自立门户才好……”
胡康林莞尔, 道:“皎皎, 如果是我学业成, 又或者是娘打算为我们俩议婚的话,尽早搬出我异议,但若是因为今天那些人说的话,便在个必要了。”
他认真问妹妹:“我们住在舅舅家,对今天那些说酸话的人造成任何伤害吗?”
何皎皎摇头。
何康林又道:“舅舅、舅母以及两位表弟表露过不欢迎我们的意思吗?”
何皎皎摇头:“都对我们很好。”
何康林便笑道:“既然, 我们为什么要为了无紧要之人的法而改变自己?我们母子三人尚未彻底在京城站稳脚跟,为了外边的几句闲话就急匆匆离开舅舅自立门户,纯粹是打肿脸充胖子,不仅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让舅舅费心防范,还会伤了舅舅和舅母的殷殷垂爱之心,何必如此。”
天的事情很快便高祖所得知,过多久,打几名年的家人便登门致歉,姿态放得很低——自家儿子虽然打了,但纯粹是因为他们自己嘴贱,也法怪别人。
还个特别不服劲儿的,真就是挽着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将军府上要个说法,高祖哈哈大笑三声,然后就差人将他打发走,三日后寻个由头撸了他的官,直接将其赶出朝堂。
何氏听闻之后,难免心忧虑,在院里跟一双儿女用饭时,便唉声叹气道:“你们俩呀,也真是不叫娘省心,哥哥又宠着你们,如此一来,真真是将人得罪死了!”
胡皎皎把嘴巴里边的米饭咽下,冷哼道:“那人当着我的面都敢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酸话,背里还不知道是怎么编排咱们的呢,挨那顿打冤枉他了?至于他的父亲,但凡懂事明,就知道自家儿子错,不登门道歉也就算了,龟缩就行,偏偏他还觉得自家吃了亏,巴巴的上门来叫舅舅给他个交代——种小人直接清出朝堂就对了,舅舅要是再留着他,不定会生出什么祸事呢!”
何康林补充道:“舅舅在京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不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算了,竟还屡次生事,要说人远见,那还可以谅解,但是局势都摆在眼皮子底下,甚至说都戳到他眼皮了还不知冷热,发落了也是活该。”
何氏:“……”
何氏又好气又好笑,隐约还带着点欣慰:“我在儿说你们俩事儿办的不太妥当呢,你们俩倒好,联合起来给我上了堂课。”
何皎皎嘻嘻笑道:“谁叫我们俩本来就占呢!”
何氏也笑了,捏着筷子失笑良久,最后温声道:“吃饭吃饭,不说些了。”
……
高祖早就意对楚州用兵,筹谋得当之后,便留下心腹把持朝政,自己亲自率军出征,长子何绍峻今年不过七岁,然而份终究非比寻常,便一道带上,至于幼子及府中其余人,则尽数委托到妻子朱氏手中。
他信以朱夫人的胆识和才能,足以应付京城可能发生的变故。
儿子是便宜儿子,侄子也是便宜侄子,加之长子与何康林年岁当,高祖本是想带上后者一起的,询问过意见之后,却后者拒绝了。
倒也不分出乎高祖预料。
毕竟几个孩子的课业和成绩他都在眼里,何康林念得好,头脑灵光,秉性清正,只是在武功一项,就稍稍弱了些,孩子好像生来便带着一股温和儒雅之气,同金戈铁马格格不入。
高祖当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五月出军,五月中大军顺利抵达楚州,陈军城外,鏖战数日之后,楚州城破,高祖大胜而回,顺势恩封楚公,加九锡,许建封国,一时风头无二,何家门楣愈高,炙手可热。
向来加九锡之人多半心存谋取大位之心,高祖也不例外,他的一干心腹臣属为之欢欣,只盼主公再一步,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但与此同时,难免又使得皇朝宗室以及勋贵臣心怀不满,意图打压何氏一族的上升势头,重振皇族声威。
些都是寻常之事,无甚稀罕,高祖并不在意,却想到掺和其中的并不仅仅是宗室和皇朝旧臣,还何震魁的父亲何向济与继母潘夫人。
当年何震魁离家之时,同父亲和继母闹的很不愉快,他走了之后,又是接连几年毫无音讯,何向济便在继妻的撺掇下把长子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叫继妻所出的儿子当了何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事儿何震魁知道,只是不在意,高祖也懒得搭何家人,此前往兴安走了一遭,却连何家的门都——反正都除名了,你我无亲无故,那还个屁!
当日高祖往兴安时,并不曾长久停留,在胡家待了短短一夜,第二日便带了妹妹和一双外甥返京,何向济和潘夫人得知此事之时,人都走出远了。
何向济人虽糊涂,但到底不傻,见儿子过家门而不入,就知道他对何家是一点感情都了,加之儿子此时权势滔天,也不敢贸然前讨嫌,只的龟缩在兴安家,当做回事。
但些事情真不是躲避就能逃得了的。
何向济当年那事办的多狠啊,虽说世家名门里边跟妻子鹣鲽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但起码的敬重、嫡庶分明还是要的,像何向济那娶了继妻之后将原配生的长子赶出家门,几年就宣布将其除名,嫡女出嫁之后女婿要娶平妻都不敢放屁的,真真就是之又了。
何震魁不想跟何家人任何干系,连报复都懒得施加,高祖是眼不见为净,直接将其丢到九霄云外了,但其余人眼里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将军个人向来性情酷烈,爱而欲之生,恶而欲之死,只他对待胞妹和两个外甥的态度便可见一斑,么个先例在前,他内心深处对何家的真态度又该如何?
虽然高祖表露出针对何家展开报复的态度,但此时他声威正盛,哪人敢触他的霉头,同何家交好?
何家尚且如此,就别说潘夫人了,别人针对何家,还得所顾忌,何向济再不是玩意儿,那也是大将军的生父,可潘夫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针对潘家展开打击报复,绝对的政治正确!
官场上的油条,也人真的会提把刀潘家把潘家人一口气儿全杀了,但是软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
潘夫人娘家是个落士族门第,她嫁给何向济为继室之后,潘家着是乘上了股东风,潘父在何家运作之下在兴安谋了个肥缺,她哥哥也娶了个娘家小势力的姑娘为妻。
自打大将军过家门而不入之后,潘父在衙门里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
起初是工作调动,派查账、索债,办种种出力不讨好的琐碎事情,可兴安本豪族盘根交错,同气连枝,他又能怎么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最后事情办成,肥缺也丢了,虽然编制还在,但是油水是一点都了。
过多久,官署评定官员优劣的时候,潘父不出预料的评了个最劣,文发到京城,叫吏部审阅,只要那边通过,他后脚就得吃瓜落儿。
——能在吏部当差的,哪个不是人精,谁会豁出自家仕途不要保他?
又不是满腔父爱无处发泄!
潘父贬了官,很快又因为迟到上司点名批评,此后林林总总的事情累加在一起,最后当做典型拖出打了板子。
他年纪也不小了,一来就坐下了病,在家躺了几个月,硬生生把职务给躺了,养完伤回到官署一,就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了。
潘父如此,潘夫人和潘家女眷惨,别说议亲,时候都什么正经宴会敢请她们了,虽说大将军时候还发作,但真要是到那边发作自己再斩断系,怕也晚了!
何向济跟潘夫人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两年夫妻俩就张罗着给儿子说亲,一心想挑个好的,千辛万苦的选好了人,时候女方那边忙不迭来退了婚。
鬼知道你们家抢了大将军家产的儿子还能蹦跶多久,除非是傻了才会把女儿嫁过呢!
倒真是愿意把女儿嫁过的、对未来做一场豪赌的,但是那的门第潘夫人又不上。
能继承何家家业的所谓长子尚且如此,就别说别的儿女了,兴安本名门真切的演示了多远跑多远的心状态,对他们避之不及。
人是社会的动物,家族是,当何家、潘家人整个兴安社会孤立的时候,何向济跟潘夫人怎么可能坚持的下?
就算他们俩能咬紧牙根不低头,别忘了他们还儿女呢!
潘夫人知道自家几斤几两,也知道大将军肯定厌恶自己至极,都不敢冒头,只哭哭啼啼道:“我死了不要紧,只求大将军给几个孩子留一条活路,到底是至亲骨肉,又何至于此?至于何家家产,他本就是长子,给他也使得,孩子们读的是圣贤,怎么会不通晓情?作为幼弟,怎么敢强占大哥的东西呢。当年如此为之,不也是因为人谣传,说咱们家大爷战死沙场了吗……”
她年过三,风韵犹存,捏着帕子哭了半晌,直哭的何向济心都软了。
总么拖下也不是个办法,他坐在一边唉声叹气了半宿,最后试探着说:“要不,我到京城探探风?”
不求长子恩荫何家多,只要他肯见自己,肯认自己个父亲,就足够解除何家现在的危机了。
至于潘家……
他能为了利益抛下一双儿女,为什么不能因为利益抛弃潘家?
把潘夫人一并丢下,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潘夫人听他说完,先是面露迟疑,假意规劝,眼泪却不肯停,濡湿了胸前衣襟,再动之以情晓之以,坚定了何向济京的念头。
她不傻,做此谋利的准备,只想着叫大将军松口给条活路,最好最好的结果就是他既往不咎,重回何家来。
大将军的无限荣光在,何家那点子家产还算什么。
只是不知道何震魁会不会答应。
何向济满心忐忑,潘夫人也是心不安,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碰碰运气了。
潘夫人替丈夫收拾了行装,何向济便启程上京往大将军府上,门房得知他份后,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入内通传,毕竟自家爷跟家那边的烂事满府上下就不知道的。
何向济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前,装了满满一肚子的心虚,只是见门房如此,难免心生不快,正当此时,却见一行健仆骑马而来,中间扈从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公子,往脸上,依稀几分长子年幼时候的模。
……应该吧。
太久见,记不太清楚了。
心里边含糊着,何向济却满脸激动欣喜的迎了上,回想一下潘夫人哭泣时候的子,模仿着湿了眼眶:“,是震魁的孩子?不知不觉间,竟也么大了,我也了,岁月果真是不饶人呐!”
说完,又擦了擦眼泪,动情道:“像你父亲,跟他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何康林很不好意思的说:“你认错人了,我是康林。”
何向济:“……”
默默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何向济对长子无情,对女儿同如此,何氏在胡家时,同娘家的来往便了,以至于几年不见,何向济竟连隔不远胡家里边的外孙貌如何都忘记了。
时候何康林点破,何向济不禁些尴尬,想再说句什么,却见何康林根本再会他的意思,转过,大步往府里边了。
他是何震魁的外甥,视同亲子,众人又知道位小公子聪敏谨慎,现下见他如此作态,不敢擅作主张,放何向济,只勉强接了他的拜帖,投送到内庭朱夫人处。
朱夫人原还不知道拜帖主人是谁,正准备打开,就听门房在外说是家那位来了,短暂愣神几秒钟,猛反应过来,当下冷笑一声,直接将那拜帖摔到上。
“什么家新家,大将军就一个家!”
她嗤之以鼻:“咱们家的家谱早就修出来了,大将军是头一代,我便是头一代的当家主母,打哪儿跳出来个小丑,动动嘴皮子就要骑到我们头上,瞎了他的狗眼!”
朱夫人随意往椅背上一靠,眼底冷光闪烁:“马上把他打出,再通令兴安境内,严禁人狐假虎威,假借大将军的名义作乱,违令者斩!”
大将军不在府中时,朱夫人便是当家主母,说一不二,门房不敢推诿,将朱夫人的命令传达给何向济,又示意左右将他打出。
何向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却想到竟会么不受待见,专程上京一趟,得到儿子的特赦令也就罢了,竟还带回一封催命。
什么“严禁人狐假虎威假,借大将军的名义作乱”,用安陵容的话来说,不是满兴安告诉不准给我消停日子过吗?!
何向济怒的打颤,硬生生挨了几棍子打出府后,跌坐在外边问:“何震魁他真是那么说的——他竟然绝情冷血?!”
门房道:“是夫人的意思,就跟大将军的意思一了。”
何向济先是一怔,旋即会意,心头陡然升起几分希望来:“妇人之言,怎么能够当真?”
他道:“叫何震魁来说话,否则我就不走了,叫满京城,他们夫妻俩是怎么欺辱我长辈的!”
门房他时候站的远了,离何家门前还一段距离,倒也不好再打,再则,真要是给打死了,怕也不好交代,踌躇几瞬,赶紧回给朱夫人回话。
朱夫人听后冷笑三声,传了左右前来:“走,咱们会会他!”
何向济赖在府门外不走,也不顾及形象,直接坐在上,叫嚷着非得叫何震魁过来才肯起来。
时候却见府门大开,仆从抬了张太师椅来摆下,紧接着迎面走来一行手持兵刃的仆婢,自觉分立两侧,再后边才是个年约三旬、英姿夺目的飒爽妇人。
何向济为声势所摄,站起来,反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随之清了清嗓子。
朱夫人走出门来,眼角夹了他一下,便是一声嗤笑,大马金刀的在太师椅上坐了,道:“大将军不在府上,我可以全权代替他处置所事项,你今日到儿,是当自个儿是大将军的爹,还是陌路之人?”
何向济不觉并拢两腿,道:“血肉至亲,自然是斩不断的……”
朱夫人嗤之以鼻:“血肉至亲——难道当日听信继室、驱逐长子的不是你?难道长子离家、生死未卜之际开祠堂将他自族谱之中除名,做无根之鬼的不是你?现在又在我面前说什么血肉至亲,亏你脸在此大放厥词!”
她词锋甚利,何向济难以匹敌,愈发讪讪:“那是我一时糊涂……”
“我你不是一时糊涂,而是辈子就怎么清醒过!”
朱夫人道:“驱逐长子离家的是你,开祠堂将他从族谱上除名的也是你,怎么,感情你的信誉一文不值,你家族都是木偶、任由摆布,你家家谱上边写的是教人怎么养猪?!你们或许天生无耻,浑两根骨头,我夫君可那么低贱,人踩到坭坑了,还大声叫好!”
何向济听得冒汗,取了帕子擦拭,又将锅全都丢到潘夫人头上了:“我当年如此,心里其也很难过,都是贱人挑唆……”
朱夫人笑出声来,反问道:“‘贱人’二字是说你自己吗?!”
何向济脸上一热,讪笑道:“是那潘姓妇人,生性刁滑贪婪,暗中撺掇使坏,我她蒙蔽,才……”
“她撺掇,你就听?她使坏,你就顺从?她生性刁滑,你又为何要宠着她,叫她生儿育女,甚至为家产谋害原配长子,漠视原配留下的女儿人磋磨?”
朱夫人一针见血:“潘氏挑唆是非,固然可恨,但你糊涂自私才是根源所在!”
何向济嘴唇嗫嚅几下,说不出话来。
“说的可真好听,脏事都是潘氏干的,跟你无,可我就奇了怪了,潘氏那么贪婪,怎么把何家家产都给哄走?你潘氏蒙蔽,对她做的恶事一无所知,按说应当是爱极了她,后院怎么还那么多姬妾通房?”
朱夫人目露不屑道:“感情潘氏算计别人的时候你是佛祖座前白莲,纤尘不染,一无所知,惨遭蒙蔽,可怜至极,可是当潘氏的算计涉及到你自己的利益时,你立马就清醒了,寸土不让,分利不丢,一根毛都不让她拔?何向济,我怎么觉得你是选择性蒙蔽,间歇性损人利己呢?”
何向济听得脸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神情羞窘半晌,恼羞成怒:“我们何家的事情,你什么事?叫何震魁来跟我说话!”
朱夫人道:“大将军很忙,哪时间见你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人!”
何向济色厉内荏道:“那我就不走了,谁耗得过谁!也叫满京城都,你们夫妻俩到底是什么货色!”
朱夫人幽幽笑了:“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村夫,竟跑到大将军府门前撒泼闹事,不教训一下的话,满京城都以为我们夫妻俩是那种任人欺凌的劣货色了。”
她往椅背上一靠,气势凌人,渊渟岳峙:“不想走就别走了,传杖,赏他五棍子,打完了也别急着抬走,先在门外晾上三天再说,你喜欢块儿,我叫你待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