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晚上,崔福海风尘仆仆的赶到鉴容台,冬末给他接风,等到他吃饱了,才开口问道:“大海,关于何方劲,你准备好了吗?”
崔福海往日和善如笑面佛的脸,此时却透出一股渗人的寒,一字一顿的说:“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冬末点头,长叹一声:“是,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整整九年!”
整整九年,她与崔福海没有一刻忘记那份仇恨。
九年前,那个她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爱人,他以为是生死相交的过命兄弟,为了那区区四万块,将她卖给了高利贷债主,也骗走了他手里代老师收的几个同学的学费。
四万块的债务,虽然在当时堪称巨额,但是为了你的安全,哪怕我们明知你是好赌而上当借了高利贷,我们也会愿意替你把债务抗下来。
可那是因为我们将你视为爱人,当成手足兄弟,为了爱你,为了手足情义而甘愿如此。
我们可以为你负债,为你挡灾,为你拼命。可是,你不能为了那么一丁点小利,在明知后果的情况下,把我们一卖一骗,逃之夭夭。
那一次出卖,令她身受蹂躏,堕入深渊,几乎永世不得翻身;那一次受骗,让他本来就家境贫困的一位同学因为再也无钱交学费,深觉有负家人的期望而自杀,虽然未成酿成惨剧,却已让他饱受良心谴责,在师友面前再也无法直腰。
何方劲,我们的仇恨,不是因为钱财,而是因为用性命托付的至深信任被你践踏,感情和人格被你*。
这份仇恨,刻于骨,铭于心,让他们陷入绝境,只能以此互相激励,才重新爬出深渊,至有今日。
崔福海咬牙,抬头望着冬末,问:“那么,我们在满十年的时候,完成我们的复仇,怎样?”
“正有此意。”
这样的仇恨,除非已经报复,否则没有人能够忘记。
“那好,既然他现在从事房地产,那就由我来与他正面相对吧。”
“那我负责后援,你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就拿出来,我们仔细参详。”
初十,小童和宋宁在家里吃得脸儿滚圆滚圆的回鉴容台上班,冬末将两份股份认证的证书交给她们签字,两人都吃惊不小。虽然依二人对鉴容台的贡献来算,并不是很不相衬,但在当今社会,老板待员工都是往极地里使,将生意人付出最小本钱得到最大利润的特点发挥到极至。像冬末这样在薪金上不亏待员工,且在往前发展的时候大方而自觉的给陪同创业的人干股,不是什么东西都想捏死在手里,连指缝都唯恐没有握紧,会漏了利润便宜下属的东家,实在是少之又少。
冬末办事干脆,小童和宋宁自然明白自己应该怎样回报――其实她们拿到股份,鉴容台的生意也就是她们自己的生意,为之拼命也是当然。
只是两人看了转让股份的合同和与之配套的管理结构,却都察觉到冬末重新组建的管理结构,似乎有意让自己从店务的日常管理中抽出身来,不再像以前那样亲力亲为。
两人都知道冬末完全就是个工作狂,虽然近两年开始放缓脚步,但本质却未变,突然做出这种准备撒手当甩手掌柜的决定,实在太过古怪。冬末面对她们的讶异询问,微笑反问:“我放开手,你们两个就一人一边,各自都成了山头王了,还不高兴啊?”
宋宁皱眉:“末姐,本来我们就人手紧缺,你这一撒手,我们忙不过来呀。”
“其实也就是比较忙一点,也没有什么过不来的。鉴容台的生意刚扩张的那两年,局势比起眼前来艰难了多少倍,我们还不是过来了?何况去年招的人有两个能用的,加上小娇他们,做一些基本管理问题不会太大。”
宋宁想了想,忍不住问冬末:“末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要紧事要做,需要腾时间来?”
“嗯。”
小童会过意来,一拍胸膛,豪气干云的说:“放心吧,末姐,有我和小宁在,不管你要去干什么,你回来的时候鉴容台都会安在。”
冬末忍俊不禁:“那好,我就看你们两个的表现了。”
小童从鼻孔里嗤出一声,握拳挥了挥:“我会叫末姐你意料不到的。”
宋宁白了她一眼:“你别这时候吹牛,到时把事办砸了,看你怎么收场。”
“这么多年,你几时有看到我有把事情办砸过?”
“那是因为有我和末姐在善后。”
“切,末姐是帮我善后,你就没有吧?你就是一专门扎我屁股的针哪。”
二人干劲十足,吵吵嚷嚷的出门去了,都为自己得到的机会兴奋不已。冬末送走她们,深吸了口气,才打开崔福海收集到的资料。
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何方劲,东宝集团的总裁助理。在东宝集团,这是个相当特殊的位置,一般的总裁助理下放以后,至少也是各分公司的副理,所以担任着往往是总裁十分倚重的心腹。何方劲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将成为东宝集团负责房地产开发的一分公司副理,专门负责本城的房地产业务。
除了目前的公司职务介绍以外,资料里还有何方劲历年的资料,摞起来厚厚一叠,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他足以让人炫目的辉煌经历。只是那没有丝毫污点的过往,却看得冬末胃闷,啪的一声将资料夹甩了出去。
假的,这光鲜亮丽的资料,至少有一半是假的!
“大海,这就是你收集来的信息?明明是假的!”
崔福海认真的回答:“冬末,只要何方劲一日还是东宝集团总裁的爱将,我们就必须相信这份表面的资料,然后才有机会深入,只有合适的时机,这份资料才会变成假的,否则,它就是真的。”
冬末怔愣良久,才长叹一声:“我明白,我只是,心里憋屈。”
“我是直接收集这些资料的人,憋屈绝不会比你少。”
冬末干笑一声,心头突然有些茫然,叹息:“大海,东宝的实力雄厚,这大大的增加了我们的难度。”
“我不会放弃的,否则我这一生,都会难得心安。”
崔福海话里蕴含的意思,当世除了冬末,只怕无人能有这么深的体会――那样的出卖和背叛,谁能不郁结于心?即使复仇会使他们付出代价,可为了解开心中的那个死结,他们甘愿如此。
那种能轻易放弃仇恨,宽恕仇人的人,要么是不知道什么才叫刻骨之仇,要么是为人懦弱,根本没有勇气报仇。
冬末不是这两种人,所以她选择报仇,并且不因对手的强大而后退。
东宝集团是实力雄厚,以她和崔福海目前的能力无法憾动,但她不相信何方劲就真的拥有了东宝的实力,能强过她与崔福海多少。对付不了东宝集团,对付里面的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
她与崔福海连日的行动看在小童眼里,心里敲起了小鼓,终于忍不住问:“末姐,你和崔福海到底在忙什么呀?脸色这么难看。”
冬末这些天来没有工作,身体不累,只是心累,小童的问题她听在耳里,却不愿回答,笑着岔开话题:“怎么突然这么问?不会是你看到我和大海这些天老在一起,吃醋了吧?”
小童嚷了起来:“哎,末姐,你胡说什么呢,崔命鬼那么个死胖子,怎么值得本姑娘吃醋?我是怕他不安好心,有什么事拖累你。”
冬末好笑的摇头:“我和他患难之交,他对我能有什么不好心?小童,你想多了。”
小童想想他和崔福海的交情,也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泄了气。冬末感激她这份关心,见她不说话,便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又有些不解的问:“小童,过了年算,大海整整追了你四年啊,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小童不防话题突然转到了自己身上,怔了一下,挤出一句回答:“他不够美型。”
冬末被逗笑了:“男人么,相貌又不是最重要的,美不美型有什么关系?何况大海虽然身材显得胖了点,但五官端正,气质风度都很好,看上去也是一表人材的青年才俊呢。”
小童没法反驳这句话,憋出一句:“这人太腹黑了。”
“呃?”冬末错愕不已,好一会儿才弄清小童这句话的意思:“他怎么就腹黑了?”
“他……他反正他就是腹黑,追我四年?欺负我四年才是真的,我在他面前就没赢过。要真是跟他交往,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冬末哑然失笑:“你呢,你是恶作剧在他身上行不通,反而会被他捉弄回来,所以就算他欺负你吧?”
小童张口结舌,冬末想想崔福海这几年的心境,感慨忽生:“小童,你也想想,你自己那些恶作剧的手段,要是放在别的男人身上,人家吃消不?也只有大海会纵容你,陪你四年还乐此不疲。”
小童愣了一下,小声嘀咕:“末姐说得崔命鬼好像好人似的。”
“他对别人来说未必是好人,但对你来说,肯定是好人,他不可能对你坏。”
“咦?”
冬末笑着撩了一下小童的短发,道:“你看不出来么?大海把你当成了他的救赎天使,怎么可能对你坏呢。”
“天使?我呕……末姐,你就别拿这样的字眼来恶心我了。”
小童狂呸一阵,也顾不得追问冬末和崔福海到底在忙什么,避开话题自去工作。
冬末被小童打了岔,才想起自己这么些天一直没有回家,不知道钟点工有没有将被贼翻乱的房间收拾好,而且也应该再去问问李叔到底肯不肯跳槽去帮她做新店的保安工作。
走到小区门口,李叔却不在门卫室,她有些奇怪,在室内打了个转又走出门外,正四下张望找人,突然听到有人喊:“阿舒――”
阿舒!这个名字,已经九年没有人喊过,可是今天,她居然又再次听到了!
“阿舒――”再传来一声,喊她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陌生得很,但那口吻,分明却对她十分熟悉,十分亲昵。
冬末的身体随着这声喊而僵直,无法动弹,无法转头,尽管她的大脑命令身体运动,但直到喊她的那个人跑到她面前,她都没能动一动。只有脸上的肌肉不听指挥的抽动,眼眶瞪大,瞳孔紧缩,将跑到她面前的人的影子映了进来。
这么多天,她一直在收集资料了解,但却始终没有――或者说她刻意不去看照片的人、她曾经的至爱、她前生的耻辱、她现在的仇敌,仿佛地狱里的恶魔,带着让她心痛欲裂的梦魇,恬不知耻的,笑着站到了她面前!
何方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