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北去,秋风萧索。
随风、岳清影,帘外帘里,半晌无言。
仿佛心绪如风,不得安宁——忽然,岳清影挑帘而出,坐在随风身旁,面色沉静,直直将目光甩向前方。随风扭头瞅了一眼,打笑道:“孙女,怎么了?”
岳清影横了他一眼,随风心头一凌,立刻心知肚明,如今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面上却装着轻松,道:“想什么呢?”
岳清影不说话,任由秋风挑乱一头青丝,眼中飘忽不定。
随风咽了口口水,道:“不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
岳清影眼神一定,偏头道:“想什么?”
“你在想,方才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为难咱俩?还有,此事与炼鬼术士究竟有什么关系?”随风自顾自地摇头晃脑道。
岳清影轻轻吁了一口气,收了目光,抱膝而坐,半个脸埋在膝间,蜷作一团。自从与岳清影相识以来,随风第一次被冷在一旁,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倾心相告,道:“那两人到底是谁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然而绝对是幻术高手,专门在此地检查过路人。我估计他们是不想让各地的术士进入并州城。”随风说完,岳清影不为所动,依旧呆呆望着前方,随风顺着她的目光,抛眼看去,空空荡荡,有些尴尬,又道:“岳小姐,说实话,这事儿,真的让人有喜有悲。喜的是,这两人费这么大的劲儿在这儿堵人,说明并州城内,必定有鬼。悲的是,就连城外驿路之上都是如此的高手,城内……恐怕更加恐怖。”
“随风,”岳清影忽然开口,语气中几分失落的温柔,少女的嗔怪,“你错了。”
随风眨巴眨巴眼睛,道:“错了?哪儿错了?我说得合情合理的——”
岳清影无奈地哼了一声,一低头,脑袋几乎全埋进了肘间,道:“不是,你猜错了——”
随风还是没反应过来,道:“我哪儿猜错了?!”
岳清影一抬头,半眯着眼,不耐烦道:“我心里想的东西你猜错了!”
随风一怔,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我明白了,你,你是不是想着方才的情形——”
岳清影道:“方才那究竟是哪儿?”
随风抿嘴道:“算是我心里吧——”
岳清影恍然落寞道:“哦——那人……”
随风道:“哦——那位老前辈,我告诉你,可是江湖有名的趋梦使者,前几日在梦里搅我的,就是他。不知今日怎么能突然出现——难不成车上被贴了符了?”说着便四处打量,忽然见岳清影瞪着眼睛,不满地盯着他。
随风道:“怎么了?”
岳清影有些失望道:“你胡说谁呢?”
随风真的有些懵了,道:“就那位老爷子啊。”
“哪儿有老爷子?”
“就是在茅屋里,和咱俩一块儿坐着的那个老爷子啊!”
岳清影一瞪眼:“原来你们家把猫叫‘老爷子’?”
随风手中一紧,勒马惊道:“猫?!什么猫?”
岳清影直起身子,道:“就刚才在屋子里坐在你对面的那只杂毛老猫啊——那么大一只,直愣愣的——”
随风张着嘴,半晌无言,道:“我对面?我对面是只老猫?你看清楚了?!”
岳清影伸手一拍,吓了随风一跳:“你别往开岔话!你心里倒是想得远,想得美,娶了你那枝儿姑娘……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随风有些恍惚,这下真有些晕头转向了,方才生死一线,惊险非常,且与追查炼鬼术士有莫大关系,没想到这姑娘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些之上,只想着与她自己对视一眼的带着俩孩子的林枝儿!
女人心,海底针,随风不禁摇摇头。
“你还真是想得美啊!”岳清影话语之中尽是酸酸的醋味儿,脸上却是一股不屑之情。
随风未作答,心底却滑过一丝冷意,自己心间的私密情形被别的不相干的人窥探,自然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儿。不幸中的万幸,自己心里难免的那些腌臜事儿可没让她瞅见,不然得把姑娘吓坏。
“你,很是喜欢林枝儿,是么?”岳清影沉默中,忽然开口问道。
一句话,随风如若重锤击在心间,面上带着几分微笑,却全然是勉强之意。叹口气,不知为什么,一向鬼精的随风,面对着岳清影,却涌出一阵不由自主的真诚之意——和她有什么好装的?
——“喜欢,喜欢得要死。”
岳清影忽的转头,嗯了一声,道:“看出来了,一看见林枝儿,你满眼就是放光。”
随风嘿嘿一声,半是尴尬,半是心痛。
“你们认识好久了吧?”岳清影道。
“当年我八岁,她六岁。”随风脸上浮起一阵稚气的沧桑。
“那时候就喜欢了?”
随风眉头一抖,似乎在想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儿,点头道:“是,不过喜欢得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屁都不懂。”
岳清影淡淡一笑,问道:“她喜欢你么?”
随风忽然沉寂,道:“岳小姐,你知道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岳清影一撇嘴,心下忽然一片苍凉,不知是替自己,还是替随风。想了想,道:“你喜欢她,为什么又离开她?”
随风眉目一紧,这些周游百转、儿女情长之事,不管是钟大哥,还是师傅,从未有人能与之分享,可谓是郁积已久。有时想得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有时想得暗自悲戚,泣不成声。然而,从未能有人问起此事,也没有人想听他讲。今日,忽然有个姑娘,主动问起来,仿佛在洪水来临时的河堤上开了一个缺口,顿时有些滔滔泛滥之意。
随风嗓中轻轻一咳,道:“她在摘星阁,好吃好喝好玩……过得多好,我在那儿不过是多添烦恼罢了。”
“就是说,只要她林枝儿过得舒服了,你也就舒服了是吗?”岳清影眉毛一挑。
随风点了点头。
“哼哼——”岳清影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嘲讽之意,“真虚伪,假得连边际都没有了。”
随风吃了一惊,道:“怎么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