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间,随风心中只剩了一个感觉,疼——眼前金星四溅,耳中鸣声呜呜,这一跤可是摔惨了!
随风脑袋中糊里糊涂,反应半晌,怔怔睁开双眼,却见几步之外,岳清影面目冷峻,一身华服随风而飘,飒爽英姿,瞥眼望着他。随风五官疼得几乎重叠一起,抚了抚脑袋。
旁边一个童音道:“姨姨,醒了——”岳清影一双冷目刹那间扫向了那孩子,一眼而过,一只手慌忙将那孩子掳回身旁,再不敢多言。
随风支起身子,环顾周遭,只见四周层层叠叠,齐整整地跪倒一片,肃穆*,四野之下,只有岳清影一人昂然立在那里。随风摸着脑袋,坐在地上,满脸无奈,忽然衣服一抖,扬起一丝粉尘,随风不由咧了嘴“阿嚏!——”,来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口沫横飞,岳清影厌恶地转了转头。
随风摸了摸鼻子,仰头指了指周围,道:“大小姐——这,怎么个意思?”
岳清影不理他,肃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随风摇摇头,悄无声息地骂了一句,回答道:“西川谷地。”
岳清影道:“西川谷地?——他们——是鬼?”
随风斜了一眼,道:“你看不出来?”
岳清影冷道:“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随风坐地弓身,仰头道:“你审犯人呢?”
“少废话,术士天规,第三百一十三条,私自与鬼通达,当受断指之刑!!”
随风赫然回道:“术士天规,第一条,术士者,上承乾道,下启坤德,轮回世间,研习道法,修身为本,护卫天下。”
岳清影一愣,反应半天,道:“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随风冷笑道:“首章首条,纲目准则你都没吃透,还敢跟我再这儿胡扯?”心头暗暗叫好,向来觉得《术士天规》是天底下最为讨厌的东西,然而忍着恶心还背会了一句,幸甚至哉,幸甚至哉。
岳清影不知其心,这《天规》她从小倒背如流,然而骤然间在随风一个糊弄之下,脑子里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个中有真意,只是自己没能领会——脸一红,强词夺理道:“管你那么多,你怎么把我掳到这鬼地方了?!”
随风得意道:“废话,走到哪儿屁股上都跟着那么一堆废物,烦不烦?自然得甩了去——”
岳清影道:“哎,我就奇怪了,你那时是用得什么妖法?”
随风笑道:“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雕虫小技,抓把*夹在潜逃符与隐逸符之间,最后再捏个遁地诀,我捏诀太慢,不得已还得使点儿招数搅乱他们注意力——只是仓皇之中,*下得稍多了点儿,害你多睡了两个时辰——”
这一派符法诀法都是修习道术的最基本的小招数,然而在随风手中组合半天竟然有了如此出彩的功效,将足足百名摘星阁剑手骗得晕头转向。岳清影心中自忖道:原先以为毫不出奇的招法,竟然可以这样使出来!!
“哎,那些古里古怪的声音都是怎么弄的?”岳清影忽然想到。
随风道:“这你没见识了吧?江湖上有一派叫‘铁嘴门’,专以说书为生,一张嘴就得是天上地下,万马千军,那真是开口之间想出什么声儿就出什么声儿,想让从哪儿出来,就能让声从哪儿出来!我这还是不到家——不然当真能给他来个十面埋伏,吓死他们!”
岳清影自小未曾混迹街市之上,这些不入流的派别小技,当真是毫不知道,今日之间忽觉新奇万分,道法亦能如此有趣。
随风不再理她,爬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扬声道:“大家都起来吧!”
环顾周遭,众鬼愣愣,无人从命。岳清影见状,转头道:“都起来!”一声之下,一堆身影乱哄哄从地上无声而起。
随风摇摇头,自道:“唉,没有办法,还是拳头硬的好说话。饶是我这救命恩人,在人家跟前说话犹如放屁一般。”
众鬼均知这女子不是好惹的,层层伫立,肃然不敢动弹。岳清影转头四顾,一派死气沉沉,虽有法术护身不必害怕,却觉得一阵阴寒诡异,心头无比难受厌恶。悄悄对随风道:“你从哪儿寻出这么多的鬼?”
随风道:“这都是我从炼鬼师手下救出来的!要寻到炼鬼师,必然得靠他们!”
岳清影眼一瞪:“靠他们?靠鬼?”
随风道:“怎么了?”
岳清影道:“他们都是些孤魂野鬼,人鬼殊途,如何能靠着他们?”
随风不屑道:“人也好,鬼也罢,都在天道轮回之间,鬼不是从人来的?人不是冲鬼去的?哪儿能分那么清清楚楚?”
岳清影听这一通歪论,喝道:“胡说八道,照这么说来,人和鬼就没分别了?”
随风道:“有啊,人多着一副臭皮囊。”
“真是千古谬论!”岳清影不满道,“人乃天地之精!鬼是阴间之物……”
随风摇头道:“唉——你这才是千古大谬,岳清影,你知道天下之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岳清影一愣,嘟哝道:“什么?”
“世间之人,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有时太把自己当人,有时太不把自己当人——”随风稳道,看着岳清影一脸疑惑,又道:“人见了什么野兽虫鸟,妖魔鬼怪,都又惊又怕,恨不能灭之而后快,然而可知这世间的万物本就不是单单给人准备的,如何能将其他之物驱除干净?鬼怪害人,便大惊小怪,若人害了鸟兽的性命,就天经地义?再说,鬼原本就是人自身之精魂所成,说白了都是一条血脉,无非是阴阳相隔,平日不可相见罢了,若不是伤身伤命,何苦非要赶尽杀绝?这不是太把自己当人了?”
岳清影闻听此言,觉得自有几分道理,默然不做声。
随风一通话,郁积已久,今日一开,不可打住,又道:“然而天下之人,一见官家皇族,名士巨贾,无不惊慌失措,五体投地,恨不能生出尾巴摇着以示忠心——若是些什么得了道的仙长,不入流的神仙,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得匍匐在地,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敢有半丝违背?所谓天地之精,和傀儡又有何异?这不是太不把自己当人么?”
此番论道,闻所未闻,如同惊涛骇浪,迎面而来,岳清影半晌反应不过来——是啊,人与他物同生于世间,缘何就有了这高低贵贱之分?缘何就要掌控他物?或又被他物掌控?一通问题,回荡脑中,岳清影不禁愣在那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