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夏天,夏天如她,怎可轻易低头认输。
“太医院?”崔清水望了眼牌匾,语气疑惑。显然不知,她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您可是身体不舒服?”
“谁说的,我身体好着呢。”向夏天不理会她,兀自走进。
“哦哟,下官拜见夏夫人。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是上次被请去夏青阁的太医,他识出了向夏天。在场之人,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识得。
向夏天漫不经心地反问道:“我不能来吗?”随后,悠闲地在太医院里晃悠起来。
太医的这一出声,也将太医院其他人的注意力给吸引去。向夏天每迈出一步,便有人向她问安行礼:“拜见夏夫人。”行过礼后,胆小的太医都慌忙逃开,离向夏天远远得。他们虽未曾见过向夏天,但是关于她的‘恶霸之名’还是有所听闻的。
“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夫人您若是身体有恙,或是要请平安脉,派人去请下官即可。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太医循循解释着。
“怎么你们都以为我身体有恙,身体不舒服,你们心里面是不是都想着咒我!难道我没病,便不能来太医院逛逛吗?”向夏天瞪圆了心眼,不悦责备道。
“下官怎敢。”太医可冤枉了,“夫人您随便逛,有事唤下官。”
“走开走开走开。”向夏天不耐烦地将太医驱赶开。
神器不在手上,至少医书还在。医术不能落下,反正闲来无事,不如仔细研习。她心想着,这皇宫的太医院条件总不会差的,药材应该也不缺。正好她来见见世面,也学习发研一番。
“您想研医?需要属下替您准备什么吗。”这一路跟来,崔清水总算摸清了她的心思。
“不必了。”
“诺。”崔清水也不强求,也免得自己帮倒忙。
向夏天大手笔地抓了好些药材,正准备开始捣鼓。突然在一处角落,瞥见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
那位老人有些眼熟呀,是......华佗!他怎么也会在这里,他也是被曹操抓来的吗。
向夏天仔细望着他,华佗似有发觉,也看向她这边。当华佗发现她之后,明显身子也一怔。原来他还识得她,而且他心中也疑问,怎么会在这儿遇见她。
“我......”向夏天想向他打招呼,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华佗好像也有此种意味,他身边的小徒弟机灵地提醒一句:“师傅,那女子是魏王的夫人。我们需向她行礼。”
“魏、魏王的夫人?”华佗大感一惊。她不是那位赵将军的妻子吗,怎么突然变成曹操的夫人。难道眼前的人,不是当年那位被他医治过的夫人。只是凑巧,容貌相像罢了。可是见她的反应,她分明也是识得自己的呀。
崔清水察觉有情况,上前关切询问道:“怎么了?”再接着,不善地看向华佗与他的徒弟。
华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徒弟行礼:“草民华佗,拜见夫人。”
“拜见夫人。”
“免礼。”向夏天嗓音有些颤抖,“您......您就是神医华佗。”
“草民不敢当,不敢当。”华佗摆摆手。
“您莫要谦虚。民间都传,您的医术高妙超凡,世间无人能及。我也深信不疑。”好歹她也被华佗的妙手医治过。
华佗抬头看一眼她,总觉得这话中有深意。她这是在暗示他,她便是当年故人吗。因为被他医治过,所以才深信不疑。
“在下斗胆,可向您请教一番。”向夏天请求道。
华佗瞥一眼崔清水,踌躇了片刻,还是道出:“好。”
小徒弟让出位置,与崔清水一同侧立服侍着二人。二人在医术上的造诣都登峰造极,并且也都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一旦起了个头,二人皆兴致盎然地探讨研究起。
已过了半日,二人的手上不曾停歇过。在捣鼓些什么药材,崔清水是完全看不懂,华佗的小徒弟倒是偶尔能插上几句嘴。
随后,崔清水好像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崔清水走到向夏天身旁,轻声禀告道:“环夫人邀您一起用晚膳。”
向夏天蹙蹙眉:“我知道了。”
崔清水虽有意压低声量,可主仆二人的交谈毕竟还是落在眼里。华佗放下手中动作,朝向夏天俯首作揖:“夫人,时辰也不早了。草民斗胆,依草民之见,今日不如就到这儿吧。”
向夏天责怨似的看了眼崔清水,像是在说她不该前来禀报。但是华佗既已这么开口,向夏天也不好再说些什么:“那好吧。今日多谢神医指点,在下获益匪浅。”
说罢,向夏天欲向华佗行大礼。这一举动又让崔清水感到诧异,还没见过她如此恭敬待一人。也许是同习医道,惺惺相惜罢。
倒也难得。
“夫人,不可。草民怎担受得起夫人大礼。”华佗忙忙推辞不敢受。
“神医,日后若得空,可否再来向您请教。”向夏天将希望寄托在华佗身上。华佗也算是她的故人,而且为人正直,说不定将来她可以依靠华佗的帮助,逃出曹操的手掌心。至于这‘请教’不过是种说辞罢了。
华佗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他虽年事已高,心却还明亮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曹操手下活命至今。虽说曹操不曾苛待过他,但若是不够谨慎,还是难求自保。他听出了向夏天这话中的另一层涵义,因为方才二人在论讨医术时,向夏天有意无意地提及如何更好地医治手伤与调理内缺。她是在暗中告诉华佗,她果真是当年旧人。
当华佗确定这一事实,面上也并未展露波澜,毕竟这四周还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他虽不知这位夫人是为何流落至曹操的地盘上,但世间世事都难料。拿他自己而言,当时他也是被强制带来为曹操治疗头风病。可是这一来,便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过闲云野鹤的生活,造福四方百姓。或许,她也有相似的经历呢。华佗会这么猜测,是因为从向夏天的言语之中感受到了求助的意味。彼此都是聪明人,有时候话不必挑明,也能领会。
只是他该不该蹚这浑水呢,纵然他心中也痛恨曹操剥夺他的自由,还时不时会拿他徒弟和小僮的命去威胁他。可是一旦被发现,罪名非死即重。刚刚他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迟疑再三,华佗幽幽道:“自当可以,草民深感荣幸。”
也罢,医者的本职乃是救死扶伤。赵将军曾礼遇过他,这位夫人又是个面善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擅医。她天资聪颖,又有很多大胆新鲜的想法。若能与她相处好,或许将来他的衣钵与医术皆可传承给她。他不能再为天下苍生效力了,但是她可以。她能替他完成,他不能做到的事。
“多谢神医,容在下告辞。”向夏天领着崔清水欲离去。
华佗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反应过来了一件事。他急忙唤住向夏天,“夫人,夫人留步。”
“神医还有何指教。”
华佗咽了咽口水,说道:“草民见夫人的脸色有些憔悴,夫人若是不急,可否容草民替夫人开张补气血的药方。”
崔清水瞧了眼华佗,又看向向夏天。见她抚了抚脸颊,转过身问自己:“我的脸色很差吗?”
向夏天素不爱施粉黛,又许是肤色透白,她若与后院其他夫人站一块,倒还真显得她憔悴不堪。
“尚可。”崔清水中肯答复。
“好吧。既如此,在下也不好拂了神医的一片好心。那便有劳神医了。”
“容草民书写片刻。”谈话之间,华佗的徒弟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笔墨。
崔清水有些纳闷了,向夏天不是也懂医术吗。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遭了向夏天的冷眼:“你若是觉得急,你自己先去好了。”
“属下,不敢。”哪有主子不去,侍仆先到的道理。这不是乱了套吗,像什么话。
华佗奋笔疾书,白纸黑字,须臾间便写好了一张药方。他迈着健履,上前将药方递给向夏天。
向夏天忙迎上去,自愧道:“本该晚生执笔,还要劳烦您亲自动笔。”
“无妨。”华佗笑呵呵地摆摆手,“夫人收好。”
“好。”向夏天点头接过。
“草民拜别夫人。”
向夏天踏出几步后,忽闻华佗兀自吟诗起,“提笔男儿事,防虞集邻里。曹伯屈壮图,公若登台辅。”
提笔男儿事......他是且劝她宽慰,莫要心中惭愧吗。
·受邀
向夏天与崔清水前后走在小径上。
“您要不要回去换身衣裳。”崔清水自知惹了她不高兴,这会儿硬着头皮讨好道。
“哼,现在不急了?”向夏天可不给她好脸色。
“属下有罪。”
随后,向夏天还是听从了崔清水的提议。先回了一趟夏青阁,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坐下喝口水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