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恒像是刚喝了蜂蜜,又误吞了黄连般难堪,耳根子都是红的,俊眸睁着,额上青筋凸起,似蚯蚓。
站起身,用餐巾纸抹了嘴,使劲往餐盘里一扔,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
小雅深深叹息,怪不得他,他对自己,向来是透明的,世事弄人,如她自己想的那样,他们都太不幸了。
早一点告诉自己,你喜欢我,该有多好,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了。
她苦笑,喝了口冰水,起身。
以前看小说,女主角一旦跟男主角分开,便要死要活的,经年之后才明白,小说的世界,终归是让人圆梦的,因为,不管怎么闹,男主角还是会回到女主身边,而现实却是,不管你怎么闹,你还是一个人。
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有时候连睡觉都不舒服,半夜起来上厕所,头都是晃的,依依跟介恒不离左右,工作并没有停。
依依下了班会过来陪她,介恒对她很是照顾,只让她负责简单的文案编辑工作,四点钟一到,就赶她下班。
编辑部的同事都把她当成了介恒的妻子,她不说,介恒也不说,小雅觉得,介恒有时候是故意让同事误会的。
她觉得歉疚,却又拒绝不了介恒,这种时候,她怎么少得了他?
人在一无所靠的时候,是会随手抓住身边的浮木的。
小雅不是糊涂人,她有自己的分寸,介恒陪她去做产检,她从不让他陪自己进产房,她没那么无耻,介恒也没那么坚强,我们都是普通人,谁能百毒不侵?
介恒会体贴地接送她上下班,在医院门口等着她,她出来时,朝她微微笑,他永远穿乳素白衬衫,手表毫不夸耀,头发一丝不苟,这样的大好青年,本市还有几名?
他的笑永远帅气,却不能融化她心里的阴霾,她爱的,始终只有一个人,所以,她会经常对介恒说,我要是能一次爱上两个人就好了!
介恒总是笑说:我要是永远也不会爱上别人就好了!
小雅觉得尴尬,忙改变话题。
听依依说,介恒收到家里的通知,让他回A市去负责那边的工作,限韩令解除,他可能要去韩国主持大局,但他推迟了时间,决定明年去!
小雅知道原因,她在国庆节前后生产,离明年也只有两个月了。
她无能为力,他愿意留下多陪自己一段路,就由着他好了,人都是自私的,谁都不是神仙!
日子在期待中流逝,小雅在经过一天一夜的阵痛后,产下了一名女婴,名字还没起,她暂时叫她小四月!
初识许平的日子,刚好是四月!
孩子已经三个月大,家里的老人已经渐渐接受事实,安老爷子坐不得车,便差安母来看望曾外孙,小雅最近有点感冒,打针吃药不见好,在家躺了一个星期了。
安母抱着可爱的小外孙女,跟小雅聊天:“你爷爷让你回去一趟,他想曾外孙女了,你就回一趟吧?”
“回去做啥,給他老人家丢人现眼的,你们在左邻右舍前也抬不起头来!”
小雅还记着仇呢,当初恳求家里帮自己渡过难关,最后帮自己的,还是介恒,有时候她想,没有碰到介恒与依依,她会混成什么样?会不会没骨气地回去找许平?
“还生我们气呢,你爸可惦记你了,许平也……”
安母说到这里赶忙打住,安老爷子交代,小雅跟许平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忙改口道:“这许平也真是的,自己的闺女都出生了,他还不知情!”
安母对小四月爱不释手,抱着亲了又亲。又道:“你爷爷給孩子取了名字,叫佳凝,问你是碎她爸的姓,还是随你的姓?”
小雅脱口而出:“随她爸的姓!”
“不是我说你,许平犯再大的错,只要不是跟你交往时犯的,你也不该计较,你们有孩子了,你得給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小雅叹息一声,没睬母亲,她又何尝不想?特别是生了小四月后,她总盼望着许平能出现在自己身旁,尤其是在进产房的时候,哪怕他不能陪自己进去,就算在外面等着,她也会安心很多,可她等来的,只有护士跟医生。
“阿姨,你带着四月回去吧,小雅病好以后要回A市出差,刚好需要个人照顾孩子,帮了我们大忙,我也没空,得跟着一起去!”
安母看着女儿:“你放心我給你带不?”
小雅笑:“别像小时候打我那样打她就行!”
安母也笑:“我几时打过你?”
“那太好了,下次去出差,可以好好玩两天了!”
出发去A市的前一天,小雅还是失眠了,这个城市这么大,她不见得会碰到许平,但又隐隐地盼望着能遇到他。
无论她怎么想,也觉得自己无法跟他一刀两断,先不说有没有孩子,但是自己对他,也没死心过。
她问过他,是不是爱自己,他没正面回答自己,当时有点气,现在平和多了,婚姻是不能要求那么多的,一百对夫妻,有九十九对不是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更何况,另外一个女人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一时半会,她也是没法接受的。
去A市出差,介恒跟依依都问过她,要不要避开,她说没事,能遇到,自然就遇到了,遇不到说明没有缘分。
依依要去办事,小雅跟介恒回总部处理公务,久未见之前的同事,她倍感亲切,处理完公事,介恒回家看望父母,小雅则回了以前住的公寓。
她并不打算在这里留宿,只是想回来看看,曾经跟许平生活过的地方,角落里仿佛还藏着他的影子。
夜黑得像黑宝石一般,她倚着阳台,托腮注视着屋檐外的墨色苍穹。
许平坐在车里面,看得到阳台的黑影,小区的门卫打电话給他,说安小姐回来了,他喜出望外,推了所有的应酬,来找她,却又不敢见她,一年不见,她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男朋友三个字一出,他想到的就是王介恒那张脸,风度翩翩,又有钱,小雅没理由不选他。
这一年里,他回了湖北无数次,长辈们都说她没有联系家里,他不相信,还赖在那里住一个星期,可实在太忙了,他必须回来上班,如今,她回来了,他却连搭讪的勇气都没有!
抬头仰望,阳台的影子在缓缓移动,小雅忙向下看,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许平吓得不轻,忙缩了头,缩回车里!
小雅蹙了蹙眉,回到客厅,再次看了眼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心想:得去房屋中介一次了,把这房子卖了,将来不一定有机会回来住!
她下了楼,去车库取了车,开到今晚下榻的酒店。
她刚进门,许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掏出钥匙,转身进了对面的房间。
这次出差,小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里的孩子,給母亲打了会电话,接了视频,才进浴室洗漱。
二天一早,小雅去楼下吃了早餐,介恒在楼下等着她,她笑了笑,上了他的车,一起出发去今天公干的地方。
许平自柱子后面闪出,一张俊脸皱到一起,但又还心存幻想:王介恒是她的上司,以前他们也经常一起出差,没理由现在就变暧昧了!
想了想,决定继续蹲点。
晚上六点,小雅准时回到酒店,送她的仍旧是介恒,许平见他并没有上楼,大概猜出了两人的关系,但也没有十成把握,哪个上司这么好,管接管送的。
小雅躺在床上給家里打电话,妈妈说小四月感冒了,咳嗽好几天都不见好,必须去打针,小雅听了心疼,这么小的孩子,针扎在她手臂上该有多疼?
对面房的许平,一直往她手机打电话,始终占线,心里的酸水冒了足有几大缸,气氛地将枕头摔在地上。
按照这几天的经验,她这会应该已经在看电视了,还在打电话,哪里难那么多话说?
他这么想,突然打了个喷嚏,原来是小雅挂了电话,正在骂他,她心里乱,孩子生病,许平不见踪影,自己还不能亲自照顾,想想就窝火。
她想出去偷偷气,门刚拉开,足平那张俊秀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一愣:“怎么是你?”
翻白眼。
“我住对面!”他临危不乱,指了指身后。
小雅想起在家受苦的四月,见到许平的喜悦一扫而光,没好气地道:“让开,我要出去!”
许平生得高,往右一移,挡住她的身体,她趁机将火气发在他身上,往他小腿狠力一踢,痛得许平忙弯腰捏腿。
小雅懒得跟他僵持,想退回屋里,许平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两人身体贴着身体,挣扎也挣扎不掉,刚好有人从身后经过,小雅不想給人看戏,忙往后退回屋里,许平得到机会,也一起进了屋,正要关上门,小雅见看热闹的人已经走开,忙喝道:“出去,谁准你进来的?”
许平有点难堪,而且狼狈,他没想到,她讨厌自己到这地步,手指握成拳:“小雅,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我……”
“快点走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她不是不想他的,不是不留恋他的怀抱的,可有什么办法,他属于另外一个女人跟孩子,这么久没联系自己,她也不会拿孩子去束缚他。
索性冷着脸。
“小雅,我忘不了你!”
“你忘不了的人太多了!”
她意有所指,管他忘不了谁,一吐为快!
她走到门口,做了个请的收拾,不多看他。
许平哪里受得了这种冷待,气愤转身,进了对面的房间。
小雅也回到房间,身体被落寞填满,真烦躁,她暗骂!
许平什么也没解释,说明她猜对了,如果有其它答案,以他的性格,早就辩驳了。
第三天,许平还是不死心,确定王介恒没有跟在她身后,趁小雅去附近的超市买生活用品时截住了她。
这是超市后面的小路,平时少有人走,又是上午,人尤其的少。
许平见她手上提的袋子那么重,强行夺过:“我送你!”
“谢谢,我有开车来!”她没抢夺,打算走到前面停车场再与他分道扬镳。
“那同我去一个地方!”
“我很忙的!”
“就一天,就见我一天,明天保证不缠着你!”
他拉住她的手,眼神认真地凝视她。
小雅动容了,手指头动了动,垂下眼睛:“别是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会,我几时带你去过奇怪的地方?”他笑,趁机与她十指紧扣!
小雅没有挣扎,那种一握手,热度就会传遍全身的美妙感受再现。
她垂下头,默默叹息━━女人呐!
道路很干净,也不拥挤,她任他拉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你不喜欢走大路,这些习惯,我一直记着!”
小雅笑:“这些记着有什么用?”
车子在一幢日式风格的住宅前停下,小雅愣了愣,看住他:“这是?”
他笑:“不是说过了么,不会带你去奇怪的地方,先进去吧!”
她漠然,任他牵着走!
院子里种了樱花,庭前有绿茵铺就,阶梯直达走廊,进去后又是另外一番天地,房子应该装修很久了,没有新漆的味道,家具简单,应该也少有人住,刚才进门时发现有人在修炼花草,平时应该是雇人看守的。
她又绕到浴室,阳台,卧室转了一圈,平静地望着他笑:“解释一下!”
“喜欢吗?”
“嗯,很小资,比我的小公寓高级多了…”
“送給你的!”
“是么,我不需要房子,我有!”
他是想用金钱弥补我么?她恨恨地想。
“我只有一句话说,我跟凛子一刀两断了,她已经结婚了,她的丈夫很爱她,我給了一笔钱补偿她们母子!”
“可那仍然是你的孩子!”
“我也是我母亲的孩子,但我们一年不见一次,形同陌路,我与那孩子,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孕育了他,他对我也没感情,我尚且与我亲生父亲都没感情,江女士与我感情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