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小孩子了,也该为自己的人生负点责了。”
吴海洋莜地改变脸色,斥责道:“小雅也好,依依也好,你们都该没自己的将来做做打算了,不可能永远在A市呆下去。”
人最怕的就是别人拿架子来压人,一级压一级,压死人。
吴海洋怕是铁了心要把小雅拖回老家了,小雅想到这里,如此下去,他在这里住下,恐怕不是危言耸听,跟许平的事王字才写了一横,他这会在这边呆着,迟早会知道她已经跟许平同居了,父母都是老派的人,要是给知道了,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如此想着,小雅瞥到自己跟许平紧握的手,忙从他掌心抽出自己的手。
许平被她这一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不禁心生不快,但有外人在,也不好发作,皱了皱眉,看向窗外,偏头的间隙,刚好瞥到韩依依一脸悲怆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吴海洋这才故意似的,跟许平打招呼,平静道:“你贵姓?”
平儿忙摸出名片,淡笑道:“免贵姓许!”
“是医生?”
“对,外科医生!”许不坑不卑地道。
“年轻有为啊,还不到三十岁吧?”
吴海洋半是夸赞,半是试探地问道,一脸和气。
“过奖了,跟你们这些老板比不得。”许平这些年显然也成长了不少,对于自己能在社会生活中适应下来,他一直觉得是个奇迹。
“谦虚,改天有时间,一起聚聚!”
吴海洋客套地道。
许平也笑:“好的!”
两人一起从酒店离开,回去的路上,许平一直保持沉默,对于小雅突然抽出自己的手,这件事,他并不是很在意,他倒是触景生情还是怎么的,居然久违地想到了茉莉。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他们那么要好,可时光流逝,为什么那些记忆也越来越模糊了,他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记得她,便是对这段感情的尊重,可事实证明,他会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小雅见他一直沉默,以为是自己那个举动让他伤心了,也不敢声张,收起平时叽叽喳喳的习惯。
到了小区楼下,许平想起什么私的,突然问她:“小雅,你那个吴大哥对你们两个很好啊,你好像很怕他一样。”
“嗯,就那样吧,他那人头脑精明,说话有点自以为是,但人不坏。”
小雅本来还在为自己的小女人动作忐忑,这会见他主动聊天,倒也松了一口气。
“他除了地产生意,还做其它吗?”
“应该有吧,地产这些年也不好做,他应该也发展了点副业。”
小雅略有所思地蹙眉回到,仿佛有人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样,但凡扯到老家的事,她表情都明媚不起来。
许平其实也是没话找话,随口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回到家里,两人都有点累了,他打电话回家,说自己今天会在小雅这边住,江南问他什么时候把女朋友领回家看看,他说外看。
许平其实是有顾虑的,一方面,他想跟小雅在一起,不单纯是因为她跟茉莉长得像,也是因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自己还是顶喜欢她的。
另外一方面,迟迟不带她回家,也是因为她那张跟茉莉如出一辙的脸,你想想,母亲要是见他领了个跟自己女儿一模一样的女朋友回来,不知道会怎样想,平儿猜测她可能会高兴,也有可能会激动。
若是前者,他还无所谓,若是后者,可就得不偿失了,随者年纪的增长,母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给刺激到了,他这罪过大了去了。
在他发愣的空隙,小雅已经从浴室出来,见他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发呆,心里虽然是有疑问,但了解许平的性格,也不敢多问,只笑了笑道:“发什么愣呢,到你冲凉了!”
许平从冥想中反应过来,抬起头,扔掉抱枕,站起身,抱着小雅缠,绵地亲吻了一阵,才道:“我先去了!”
说完,就转身。
小雅忙揪住他的衣领,瞪了眼道:“在想什么呢,不是洗澡么,怎么连衣服都不拿?”
许平笑笑:“我能想什么呀,你在我旁边,我能想什么?”
“行了,快去吧,不是说明天要早点回去看你妈么,今晚早点睡!”
小雅其实是知道的,说不定他心里是有事情的,不过是不想跟她说罢了,她也懒得勉强,反正自己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再说了,两个人交往到现在,他会跟自己说的事很少,她已经习惯了。
所以,当听到吴海洋要在这里住下来时,她才会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万一没有结果,又给家里的人知道了,父母难保不担心,她不想他们担心,三十多岁,没嫁出去,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逆不道,怕也不是件让父母脸上有光的事,所以,她破罐子破摔,索性啥也不去想。
许平进了浴室后,还在想自己今天的反常,开了水龙头,径自淋着,也不抹沐浴乳,他一直在纠结,到底是把小雅领回家给母亲看,还是就这么让事态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以一种逃避的心理,真烦哪天必须面对的时候,再面对也不迟。
如此想着,他总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索性心一横,啥也不想了,你想想,时间还长着呢,况且,小雅也没再提出让他带回家脸家长,真到了那天,再说也不迟,况且,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夜晚的时候,许平做了个梦,他好久没有做过这么奇怪的梦了。
梦里的他,回到了十八岁,那一年,茉莉还在世,他们一起去海边玩,那是一个惠风和畅的午后,他们手牵着手,漫步在柔软的沙滩上,一阵夏天午后的热风吹过来,茉莉笑着抓住他的手臂,他也满眼笑意地看住她,伸手替她整理好她被风吹乱的秀发。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过来一阵黑风,连同茉莉那张巧笑嫣然的脸一并覆住,他看不清楚她,想伸手去拂开那团黑风,可收刚伸出去,就像被什么箍住了一般,整个人动弹不得,他越是挣扎,茉莉就越哭得历害,他看不清那张脸,眼前只余一团黑风,正要做什么的时候,茉莉突然被那黑风卷起,越飘越远,嘴里一直叫着:“平儿,救我!”
平儿想追上去,这时窜出一个人,勒住他的脖子,像是要将他勒死……
“不要,茉莉!”
他莫地坐起身,已是满头大汗。
“许平,许平,你怎么了?”
小雅早就被他吵醒了,到他清醒过来之前,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拽着,都勒出了一条条红印,她痛得很,又不好在这个时候说。
许平茫然地坐着,身上的力气仿佛被全部抽干净了一样,四肢发软地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只一个劲地喘息。
小雅见他不理自己,忙开了房间的灯,灯光飒然地那一瞬,她才看清楚他的脸,那么苍白,那么惊恐,像是快哭出来了一样。
许平转过头,呆呆地望着小雅,又呆呆地环顾了一眼房间,拿手戳着头发,大数一口气,原来是做梦,他没有被人勒住,茉莉也没被黑风卷走,尽管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经离自己而去,但若是让她的魂灵遭受这些迫害,他也是于心不忍的。
“你怎么了?”
小雅已经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递给他,许平接过,一口气喝完,小雅体贴地接过,又道:“还喝吗?”
他摇摇头,无力地靠着床头坐着,两眼呆滞地洋着天花板。
小雅拿自己的袖口替他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关心道:“要不要去洗澡?出了好多汗!”
平儿抓住她的手,整个人埋在她的肩窝处,汲取着她身上微弱的温暖,像个孩子般,将她搂得死紧:“小雅,刚才做噩梦了。”
“我知道!”
她轻轻环着他,手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仿佛这样,他能好受一些,事实上,身体上的疲惫跟紧张可能缓解了一些,但心理上的,仍旧存在。
她忆起他在那种痛苦的情况下,脱口而出是叫出的那个名字,那是他以前的爱人吗?还是说,就是因为那个叫茉莉的女孩子,他到现在仍不肯对自己敞开心扉?
她承认自己是有点小心眼的,可有什么办法,当我们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去计较他的以前跟现在,她并不想跟那个女孩一争高下,她只是很不甘心,这样待他,为何还是得不到他的全心全意?
她真不并不奢望他为自己摘什么星星月亮,她只希望他能对自己普通一点,不要事事都不跟她说,好像她就真的只是一个陪他渡过寂寞时刻的床扮而已。
这样也说不通,她并不觉得许平是这样的人,她只是悲哀,为什么就不能再坦诚一点呢?
她是真的爱他,像跟他过一辈子的,这样坚定的心,自从吴越过后,七八年了,她是第一次有。
“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松开她,抓着她的肩膀,一脸歉意,完全没有注意到小雅的心思,也是,这种时候,能有心思想那些么?
小雅把被他抓伤的手往被子底下藏了藏,强笑道:“没有,你梦到什么了?吓得一身汗。”
女人还是有点小心眼的,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其实在意的很,言语中尽是试探与暗示,她听到的那个名字,她希望她能亲口告诉自己,他跟名字主人的故事。
“没什么,就是一个噩梦而已,好久没做过梦了,估计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老是加班的原因。”
他还是有所保留的,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故事,也没什么的,她并不是那么急着想知道,他们之间,有的是时间━━只要地球还没有世界末日的话。
“那早点休息吧!”
小雅也淡淡地一笑,她不抱任何期待了,反正,许平已经铁了心要对她封锁自己。
关了灯后,两人躺在安静的房间里,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许平还在没刚才的梦惊魂未定,他疑惑了,自己怎么会突然梦到茉莉,这样的梦,在很多年前,他也是做过的,在海边的梦。
那个时候,茉莉还活着,他们一起在夏日的午后,从学校里面出来,拿家里给的零花钱,一起去街角的便利店买雪糕,一边吃,一边讨论当地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他记忆犹新。
那个时候,他们是那样的快乐,他以为,只要自己赶快长到十八岁,成为大人,小雅就会永远只属于他的。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他更爱护珍惜她。
但他错了,当他迫不及待得想长大时,茉莉也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他,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一直深爱的这个人,居然有着如此黑暗的一面,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尽管她一再强调,她是那样的爱他。
可爱一个人,真的是这样爱的吗?那怕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法而已吧?
想到这些,许平又不受控制地想到用同样一种方式离开自己的父亲,这些年,尽管对于两位他深爱的人离去的伤痛已经越来越淡,但伤痛就是伤痛,不是说你不去想,就已经不存在的。
对于一个男人来讲,太过多愁善感,总归不是好的,他也尽量不让自己落入这样一个圈套里。
但多少个午夜梦回,他都暗暗淌泪,要用多少时间,才能真正忘记曾经的伤痛,他不知道。
想着,想着,他已然忘记,旁边还睡着小雅,眼睛一闭,哭出声来,身体抖个不停。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小雅本来就没有睡着,见他突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不禁吓了一跳,慌忙坐起身,正要开灯,许平翻转身,抱住她的腰:“不要开灯,让我就这么抱着你哭一会。”
小雅已经伸出去的手,下意识地缩了回来,她从未见过如脆弱的他,伸出手,轻轻抱住他:“好,不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