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横山城城下町治所奉行水野忠广的处理,时隔九天之后收到了织田信长的回信。
果然如木下藤吉郎所预料的那样,信长的语气不太愉快,但还是同意了把那家伙开革出门贬为浪人的处罚方案。
至于原因呢?
木下藤吉郎的解释是:“我老早知道,对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来说,领地里面的生意情况永远是第一位的,其他的都可以往往放放。嘿嘿,要不然能用‘永乐通宝’的旗子当马印吗?”
流云对此表示佩服。
当然,尽管如此木下藤吉郎还是有点慌张的,毕竟再怎么说都是赶走了上级指派过来的与力,始终是有点敏感的。
接着发生了一个变化,让这个事情更加敏感了。
那就是——
被开革出门的水野忠广,跑到城下町最好的酒屋里,拿以前的积蓄花天酒地了一番,然后某天夜里,挥刀切腹自杀了。
没有人担任介错,自然也就没有目击者。
只能从案发现场推测,看起来是切腹自杀了。
竹中重治出面之后,对事情真相有一定怀疑,但因为并无实据,运用了占卜术法之后也没取得有用信息,只能把怀疑按捺在心里。
所谓介错,指的是帮切腹者砍下脖子,以使之速死的角色。若无人担任介错,切腹者则只能慢慢等待体内鲜血流尽而死,会是一个漫长又痛苦的过程。
所以,水野忠广死去的时候,血液弥漫室内,染红一地,腥味浓郁,而且这家伙的表情十分狰狞和扭曲。
情况似乎非常残忍。
这下子事情就有点闹大了。
虽然流云觉得,水野忠广这家伙害死了不少人,落到这个下场是咎由自取。
但一般人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治所奉行失职,因此没收领地开革出门,
“仅仅因为一个没身份的小姑娘,就逼死了一个正统门第的武士,实在是太过分了。”
——流云倒还未曾耳闻,但速水清兵卫和江口助左卫门都隐约听到了这样的议论。
没错,就是这样,在许多武士们看来,一个同类的性命,比一百个贱民的性命都要重要得多。
而且他们根本不用掩饰这种观点,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舆论上的指责。
何况死的还不是一般的武士,而是织田信长派过来的与力家臣之一,涉及到一些敏感的政治元素。
综上所述,水野忠广的切腹自尽,很是激起了一些尖锐的舆论。
小部分指向做出裁断的木下藤吉郎,大部分指向引发此事的佐佐木流云。
流云刚刚因为组织了“大型相亲活动”才在下级武士和士兵那里建立了一点知名度,马上又因为水野忠广的死,形象大损,口碑直跌。
或许平民百姓们会对此事有不同的看法,但这年头平民百姓的看法不值得一提,并不被视为“舆论”的一部分。
于是流云就遭受到了隐约的责难。
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
作为一个穿越者流云并没有扶桑土著那种过分重视“空气”的习惯,完全不觉得被庸俗而无知的同僚们排斥有什么要紧的。
如果是织田信长或者木下藤吉郎有意见,可能还要重视一下。
仅仅是这点麻烦的话,算得了什么事?
……
这段时间,五百个从比叡山延历寺救出来的妇女逐一安排,基本都得到了不一定有多幸福但至少能吃饱饭的归宿。
然后井河阿莎姬她们对魔忍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们身份还是有点惹眼的,虽然目前只被认为是流云不知从哪找来的帮手,但时间长了万一暴露,还是有点问题。
某一日,流云在城下町,收到一个对魔忍组员送来的口信,说井河阿莎姬约他今夜在城外的一间废弃庙宇内见面详谈。
虽然有些意外为何要用这么委婉的方式,但想想可能有什么不宜让外人知道的事情要说,还是答应了。
日落之后,流云独自一人从本丸的居所出来,准备前往赴约。
结果,正要出城门的时候,遇上几个进城的武士。
其中一人见了流云,忽然表现出关心的神情,上前郑重地开口说:“佐佐木大人要去城下町吗?希望不要再有什么违反法度的奉行被您揭露出来了!出了一个水野忠广之后,现在水野一族据说十分气愤呢,在下觉得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这话明显是在阴阳怪气的取笑啊。
流云抬首仔细一瞧,认出来了。
说话的人应该是叫做尾藤知宣。
前段时间有两个同僚不服流云受赏太高,半路出来挑战,结果被轻易收拾了一顿。
其中那个叫宫田光次的,后面就很老实了。
但另一个叫尾藤知宣的,当时在宴席上就能看出是个记仇的。
果然,现在又出来冷言冷语。
可惜他说的这些屁话,没有任何作用。
流云没闲心跟这家伙白费口舌,只是面带不屑地扫了一眼,伸手往腰间刀柄移去。
那尾藤知宣顿时瞪大了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向后翻滚,撤出十几步远,才灰头土脸大叫道:“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城门口啊!”
显然,这家伙虽然敢来逞口舌之利,却还没忘了流云势不可挡的挥刀。
流云将手放在刀柄上拂了拂,淡然道:“我在驱赶飞蚊。你却是怎么站不稳了?腿脚伤了么?”
尾藤知宣顿时涨红了脸,反驳道:“已经入冬了,哪里还有飞蚊?”
流云上下打量,冷笑道:“面前就有一只,嗡嗡叫着十分恼人。”
尾藤知宣倒也不傻,顿时听懂了意思,咬牙切齿气恼不已。
流云说罢,拂袖而去。
尾藤知宣却是不敢再阻拦了。
旁边几个远远围观的人,则尽是一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样子。
……
流云出了城去,便根据约定,来到门外三公里处,夜深人静人迹罕至的废弃庙宇,点起灯笼等待。
只过了少顷片刻,就有人影出现。
远看确实是个矫健高挑穿着紧身夜行衣的女子。
但走近一看,并非井河阿莎姬本人,而是白天送口信那个姑娘。
两人身材很接近,远看可能混淆。但头发短很多,容貌也完全不一样。
这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还真忘记了。
或者确切说,是从没记住过。
见状流云有些疑惑:“是你以井河阿莎姬的名义约我出来?”
那个女子本是十分艳丽甚至有些妖媚的气质,但此刻满面愁容,怯声道:“请佐佐木大人原谅,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才用这种方法,绝非有意欺骗您。对了,您可能不记得,我叫阿胧。”
流云本就不悦,又从话语中隐约觉得面前这人有点虚假,不太真诚,冷冷问:“你有何事?”
自称阿胧的女子缓缓低下头,轻叹一声,幽幽道:“阿莎姬姐姐……她有一腔热血,想要做除魔卫道的事业,但也有人是为了吃饱穿暖才加入对魔忍,现在身后没有佛门,我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只想有个靠得住的归宿……”
流云认为对方所言不尽不实,皱眉不语。
自称阿胧的女子见此,泪眼朦胧,泫然欲泣,忽然跪倒在地,哀声说:“请佐佐木大人收留小女子吧!我自知没什么出众之处,不敢妄图太多,只求为奴为妾,在您身边侍奉,有微小的一席之地,就万分满足了。”
流云听了这话,并不觉得高兴,只感到警觉。
因为这自称阿胧的女子,话语并不可信。
若不是没察觉到对方身上有敌意,恐怕就要拔刀在手了。
他正在思索那女子的意图时,忽然发觉附近有动静。
似乎有人接近。
流云下意识移开了注意力。
就在此刻,前方那自称阿胧的女子,迅速取出一张状似符咒的东西,念诵了一句短促的咒语,然后她的身体瞬间变得模糊和半透明,并且猛地往土地里面钻。
流云猛然惊觉,意识到对方不怀好意,立刻挥刀劈砍而去。
那自称阿胧的女子,身形尚未完全消失,惨遭拦腰横斩,惨叫一声,术法被打断,瘫倒在地血流如注。
原本这一刀,是想控制到重伤而不死的程度,以便逼问真相。
不料那女子快速失血的同时,脸色变得又灰又绿。
俨然是致命的毒药!
却不知道是事先服用的,还是藏在牙齿里面的?
流云疾步上前,准备用体内的“疗愈之力”强行让这个女子多活一会儿。
然而,正欲接近,对方身上忽又发生剧烈爆炸。
好像是引爆了预先携带的火药。
流云只得退避。
一阵火光和浓烟过后,再一看,那女子的胸腹已经炸裂开了一个直径超过一尺的大洞,白骨与内脏深深可见,各处血肉被烧得焦黑模糊。
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就算流云将那个有“疗愈之力”的白净瓶法宝吸收入体,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时候,四面八方赶来二三十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忍者,隐隐将流云给围住。
领头的那人高喊着:“甲州来的朋友,若是愿意放下武器的话,看在织田与武田过去的交情上,我一定手下留些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