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比叡山”这话一出,流云毫不意外,同时又觉得十分满意。
不仅仅是在“土著”们面前展示了自己的政治判断力——这其实倒是其次。关键在于确认自己所知的“历史惯性”目前还是正常存在的,日后仍可作为重要参考。
木下藤吉郎缓了一缓,颇为兴奋地接着说:“弹正大人(织田信长)这话说出来,佐久间、明智他们几位,当场就吓呆了,拼命劝谏说不能烧。柴田、丹羽那些,也是默不作声,暗暗反对。只有我……嘿嘿,先前有流云老弟提醒,我早有准备,当场就告诉大家,主公要打比叡山延历寺,绝对不是一时气愤,而是有长远考虑的!”
流云矜持微笑,没有接话。
木下藤吉郎却是志得意满,哈哈大笑,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告诉各位同僚,只是偶尔包庇一下朝仓家的人,倒也算了。比叡山延历寺更大的罪过,是在近畿地区,占了太多的商铺,而且说是寺产,从不交税。咱们织田家就是靠商贸起家的,怎么能容忍这种事?这话讲出来,不仅弹正大人(织田信长)马上夸奖了我,柴田、丹羽两位也都觉得很有道理。”
流云看这家伙也吹得差不多了,就礼仪性恭维了一句:“看来您马上又要进一步高升,提前恭贺了。”
木下藤吉郎立刻展示出亲切的面孔,拍着胸口信誓旦旦道:“到时候绝对忘不了流云老弟!”
这幅得意洋洋的神情,配合他尖嘴猴腮的相貌,显得非常庸俗猥琐,完全不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物。
用唐土的古话讲就是“望之不似人君”。
但木下藤吉郎言行举止又让人觉得非常接地气,非常真诚,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意味。
而且他确实是不吝于分享物质利益的,并不是空口白话。
是一个有点另类的领导者形象。
如果再考虑他身上存在增加好感度的异能,也确实具备出人头地的资质。
胡乱吹嘘了一番废话之后,木下藤吉郎神情转为严肃,总结道:“因此接下来需要考虑的,就是攻打比叡山延历寺的问题。”
这时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前野长康的目光也一下汇集在流云身上。
流云见之思索到:“如果是普通的大军作战,应该不用特意找我。”
木下藤吉郎目光炯炯,点了点头:“不错!那群和尚,只不过才有三四千僧兵而已,根本不值得一说。我们几万人轻轻松松就能打下来!之所以一直没动手,一来是顾忌着和尚背后的关系,二来嘛……是因为那山里有很厉害的结界。”
“结界?”
流云皱了皱眉,发现这事好像不太简单。
“是啊,结界……”木下藤吉郎苦恼道:“具体我也不懂,让竹中大人来解释吧!”
“好。”竹中重治立刻接过话头,对流云笑了笑,将诸般往事娓娓道来:“这比叡山延历寺,一向自视为鉴真圣僧的嫡系传人,声名向为扶桑之冠,树敌亦颇丰广。虽然寺中高手众多,仍难免有疏忽之时,屡有要人遇刺。六百年前,天台宗山门派第二十九代座主,法号明尊,传说是密术精绝通神的高人。他担心自己圆寂之后,门徒中没人能压制群雄,便耗尽无数天材地宝,炼了七件法器,又以七件法器为枢引,布下高明的结界。”
流云问:“那结界有何效果?”
竹中重治道:“据说,当年七件法器俱在时,延历寺所有签下生死契的僧兵,只要立在比叡山上,膂力、身法、筋骨、耳目、心思、意志便都会大大增强,战力将会是原本的十倍以上。同时还能免受蛊惑,不惧水火风雷,受伤中毒只要不是即死,便能自动愈合……”
流云闻言咂舌,这还打个毛线啊!这不等于是无敌的吗?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竹中重治话里的隐藏之意。
于是问道:“七件法器,现已不全了?”
“不错。”竹中重治笑道:“据在下所知,数百年来,七件法器之中,已有一件被毁,两件被盗。当年明尊上人布下的结界极为复杂,每缺一件枢引,效果便会减少三成左右。如今缺了三件,威力早不及当年一半了。”
流云又问:“既然有这么厉害的结界,怎么还会被敌人毁掉或者盗走了法器?”
竹中重治笑道:“说来话长,其实都是内纷和叛徒导致。终归是比叡山延历寺日渐腐朽,大半僧官只知逐利,无心礼佛,荒废秘术,才到了今日的局面啊。”
这时木下藤吉郎插嘴道:“事情就是这样,那群和尚的山上,结界只剩下一小半的威力了。但是就这一小半,咱们也不能轻敌啊,冒冒失失地区打,就算打得过,肯定也损失惨重、到时候就让浅井、朝仓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三好、六角的残党也肯定要趁机作怪。”
流云心领神会道:“所以,战术就是先派人潜入,破坏或盗走剩余四件法器,然后大军再进攻。”
木下藤吉郎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子。其实不用四个全毁掉。我们准备派四队人,能有两队得手,就敢正面进攻。”接着他又神色凝重起来,缓缓道:“我听说,那比叡山延历寺的和尚,这些年地位其实比不上以往了,但是他们也没以前那么大意了,现在还是比较小心,比较团结的,剩下四件法器,只有两件早就公开,没法掩藏。另外两件的位置是机密,防守也很严。”
流云笑道:“虽然机密,但织田家一定获得了足够情报,否则上面的话就白说了。”
竹中重治点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佐佐木大人您啊!上次带回来那一具黑衣对魔忍的首级,真是颇有助力。结合寺里的内应,我们已经有了眉目。不过,虽然有了眉目,还是需要顶尖的高手,才能完成行动。”
流云思索了一会儿,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比叡山延历寺中,究竟还有多少高手?为什么他们不派修炼秘术的僧人,而是差遣‘对魔忍’作战?”
竹中重治幽幽道:“若非皇室与公卿荒废了阴阳术,源平二氏的武士未必能治天下。同理,若非天台宗荒废了秘术与武艺,也不至于威势渐衰了。如今在比叡山延历寺当中,修行有成的高僧实属凤毛麟角,倒是蝇营狗苟的坊官如过江之鲫。我看,他们还能驱使得动‘对魔忍’,便已经是依靠祖上余荫了。”
流云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直说吧,这次需要我做的是什么?”
木下藤吉郎故意拖了一会儿,缓缓道:“要向比叡山延历寺剩余的四个法器出手,起码需要四路人马。弹正大人(织田信长)手下的直属忍者算一路,柴田、泷川两位打算各亲率一路,剩下一路,还没有合适人选,我一直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推荐流云老弟……”
流云倒是懒得绕圈子,淡然回答道:“不妨说说看。”
木下藤吉郎面露喜色,立刻让蜂须贺正胜将随身带的一卷绸帛呈上来。
打开一看,正是比叡山的地图。
上面密密麻麻,分布着一百多个聚集地,都是属于延历寺所有的堂塔。
木下藤吉郎指着图上某个点说:“首先看这个院子,叫‘总持院’,里面有座放了很多名贵经书的‘藏经楼’,楼顶有个白净瓶,是比叡山延历寺剩余四件法器中,最有名的一个,所以守备也是最严的。估计是最难的目标,不过要是有人能得手,弹正大人(织田信长)的奖励肯定也是最……”
流云听了这个最难得手的目标,倒是兴致来了,望着地图上的藏经楼开口道:“我倒想瞧瞧这白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