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横山城到岐阜城,路上十分顺利,并无阻碍。
一路上仔细观察,走了一半路程之后,流云便能深切感受到,美浓这边不愧是织田家的大本营,治安情况比近江地界好了许多。
路上偶尔可见哨兵巡逻,村民三五成队就敢出门,甚至有行商货郎一个人背着箩筐上路。
做生意的店铺,也不再是仅限于寺社周边了。宿场旅舍酒屋的服务态度和性价比,要比近江那边强了许多。
到了美浓的岐阜城,依然没遇到什么难题。
无论是守门的组头,还是城里的奉行,见了流云出示的文书都是立即放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怀疑和审度,也未曾表现出吃拿卡要乘机索贿的样子。
这倒让人有点在意了,难道任何一个生面孔拿着对应的文书就能顺利走完流程吗?
该说织田氏效率够高,还是不够警惕呢?
也许是他们有什么特殊的辨认真伪的办法,不怕有人冒充吧。
负责接待的是个名叫“武井夕庵”的老者,那人须发都白了大半,却犹然还在为了工作操心,忧心忡忡眉关紧锁地反复叮嘱着“最近那个自称对魔忍的神秘组织十分猖獗啊,路上务必要格外小心”之类的话。
端的是兢兢业业。
通过搜索上辈子的游戏经历,流云隐约记得这人似乎织田信长手下的亲信文官,内政能力不俗,其他的细节就一概不知了。
武井夕庵还详细问了来时的过程。
流云讲到近江国内宿场旅舍尽皆价高质次时,武井夕庵点了点头说:“世上仗着神佛名义敛财的人实在太多了。美浓、尾张经过治理,就不会有这种事。日后我们抽出身来,也要在近江破除此等陋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这的随口的话,落在知道未来发展的穿越者耳里,便觉得信息量极大。
总之这些细微末节不提,流云终究是顺利拿到了该拿的东西。
首先是大小金粒数十枚,合计黄金二百两。没多少分量,用铺了绸布的小木匣子装着,揣在青田坊的怀里。后者被予以如此“重责”,感到十分荣幸,工作激情满满。
然后是二百贯永乐钱,也就是二十万枚铜币。不知是真从大萌传来的,还是扶桑人仿铸的。这却是好大一堆,分了十几个麻布袋子装,搁在一辆马车上。
只是没机会到岐阜城里逛一逛,也没见着任何“历史名人”。
听说织田信长、柴田胜家、明智光秀、丹羽长秀他们分别前往各处打仗,并不在岐阜城里——不过就算是在,八成也是不容易见的。
流云只在岐阜城最外围的西出丸,安静休息了一晚上。
全程见过地位最高的人就是武井夕庵——也不知道到底具体有多高。
他倒没什么失望或者恼怒的,建功立业要一步一步来嘛,不着急。等到自己名气够大,地位够高,总是有机会跟本时代的杰出人物打一番交道的。
第四日清晨一早,就踏上了归途。
一路上,五个农兵只知道老老实实听从命令,没去想任务的内容。但是青田坊这家伙,已经自居为佐佐木家的人,紧紧抱着那一箱金币,神色颇为振奋,不时自言自语说:“在横山城那天晚上,听说军资金被劫,后果十分严重。这么紧要的任务交给了流云大人,说明已经得到了木下大人的信任,将来一定可以兴旺发达吧!”
流云心想这个妖怪家臣真是心思单纯,人家木下藤吉郎说不定正以此为试探呢,你就以为深受信任了——但懒得说出口了,也免得打击这份积极性。
……
回去的路上,流云开始提高警惕了。
路上行人商贾并不像近江地界那么稀少,而上次袭击事件中,敌人却能准确找到运送军资金的目标,那一定是有隐蔽的情报渠道了。
说不定是存在内应。
自己从岐阜城大摇大摆出来,现在或许已经被盯上。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流云并不担心正面作战——既然前野长康都能逃出生路,那说明敌人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多半能够料理得了。
就怕这次敌人太看得自己,改了策略,不像上回那样明抢,而是耍阴谋诡计。
那可不好防范。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多虑了。
……
由美浓踏入近江地界时,正好是午后最容易困乏的时刻,又碰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谷地段,目力之内并未半个多余人影。
流云忽然挥手令属下止步。
他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快速接近的痕迹。
来者显然不善,也许就是传说中专门跟织田家作对的“对魔忍”。
果然,片刻之后,百步外的树林里,飘出一个浑身被黑布裹起来的蒙面人。
正是经典的忍者扮相。
那人看上去并不起眼,观感却莫名令人不悦,充满了诡异与凶险的色彩。
身形像是男子,一开口是十分尖细阴柔的嗓音:“这么远就发现了我,比前几天那家伙厉害。你们身上没有令人厌恶的味道,大概还不是魔王的忠实走狗,只要老实交出财货,我们对魔忍可以宽宏大量,饶你一命。”
明明没见对方怎么大声吼叫,这音量却是极响,从百步外传来,回荡在山谷之中久久不息。
其中似乎还包含了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五个农兵只听了这席话,便头晕眼花,足下不稳,纷纷跌倒,有的仰倒在地,有的扑倒在马车上,撞得布袋子里的铜币刷刷作响。
青田坊亦下意识皱起眉,握紧了双拳,似乎稍微有点不适。
马也不安分地迈起了蹄子鸣叫起来。
流云倒是没感到有什么影响,只觉得对方嗓音入耳有点恶心,让人联想起上辈子在影视剧里见过的老太监。
扶桑历史上,应该是没有阉人宦官的,也不知道这不男不女的变态家伙是怎么一回事。
至于“饶你一命”什么的,流云嗤笑一声并不作答,只是翻身下马,抄起随身携带的野太刀准备作战。
“大人,请让俺出战吧!”
这时青田坊大吼一声,将装了黄金的箱子搁在马车上,大踏步前行,站在马前。
流云心想这妖怪家臣未必不能对付,于是点头应允,说了声“好。”
见状,那蒙面的黑衣人摇了摇头,嘶哑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反抗就不会死,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随着话音,黑色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猛然扑过来。
那家伙脚下比兔子步频还快,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在贴着地面飞行。
但比身形更快的,却是几点闪着微弱蓝光的寒芒。
似乎是淬了毒的手里剑。
这黑衣人真是狡猾,假装正面进攻,实际却偷偷用暗器。
见此,青田坊胸有成竹,低喝一声,双拳隐约闪烁光芒,向前挥去。
“呵呵!”黑衣忍者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想空手挡,真是找死……”
但马上他的话说不出口了。
因为,那几支手里剑碰到青田坊的拳头时,便如同碰到了岩石一样,“砰砰”几声,被反弹出去,落在地面。
随即黑衣人忍刀杀到。
青田坊大喝一声,左手上金光大盛,不移不避迎了上去。
黑衣人的利刃刺到皮肉上,却发出了金石摩擦的刺耳锐声,未能深入分毫。
接着青田坊右臂挥出,如一柄铜锤,狠狠敲在敌人身上。
黑衣人“噫”的一声低哼,平飞出去两丈,撞到旁边大树才落地,顿时口吐鲜血,惨叫不起。
那叫声听起来不男不女,十分诡异。
青田坊收了神通,仿佛刚才消耗极大,抹了抹汗珠,喘着粗气问:“大人,该怎么办?”
流云对这个所谓“对魔忍”颇为好奇,看着那栽倒于地的黑衣人,开口说:“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然而对方嗤笑一声,并不回答流云的话,毫无畏惧生死之意,只用那阴柔尖锐的嗓音说:“你身上没有入魔的迹象,有这么高明的武艺为什么不报效神佛,而要当魔王的帮凶?”
“神佛?”流云捕捉了对方话中的关键词,追问:“这么说来你们对魔忍,是与寺社有关的?”
“呵……”黑衣人自知失言,闭上了嘴,脸上呈现出怨毒之色,冷笑着高声叫道:“世上只有被魔王走狗杀死的对魔忍,却不会有向敌人屈服的对魔忍!”
说完那人忽然浑身冒出浓浓白雾,翻身而起,比刚才更加凶恶矫健了几分。
青田坊瞪圆了双眼,再次发动“刚力”的技能,勉力挥拳攻去。
那黑衣人倒并不躲避,反而径直迎上去。
青田坊依旧一拳击中,却没像上次一样形成有效伤害,只像打进一团泥巴里面毫无反应。
黑衣人裹着白雾的身体如棉絮一般弯曲凹陷,但是没有半点受伤脱力的迹象,犹有余力攒着忍刀攻击。
这人刚才还是个挨打会吐血的肉体凡胎,现在身上冒着白雾,却仿佛变成了可以随意收缩的软泥怪一样。
软泥怪自然不怕拳头。
青田坊一击不成,大惊失色,瞪圆了眼睛,将手架在胸前挡住要害。
但那黑衣人的胳膊忽然伸长至二倍,在空中扭曲着转了一个弯,拿着忍刀绕过去要刺向青田坊的后脖颈。
这绝不是人的身躯所能做出的动作。
青田坊力大无穷,却不甚机敏,眼睁睁地看着,已经躲避不及。
这时骑在马上的流云出手了。
他将手里的野太刀抽出,当作标枪一样,投掷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急飞而来,堪堪击中黑衣人的额头,将脑袋扎了个对穿。
那裹着白雾软泥般的身躯,立刻瘫在地面,没了声息。
青田坊逃得一命,心有余悸,半晌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流云看了他一眼,道:“以前对付过淤泥化形的鬼怪,只要够快,仍可斩落。所幸今天也凑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