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鸳只是摇头,“早上我不在外头,没亲眼见着当时的情形,让淑婆婆说吧!”
屈氏看向了郑淑。
郑淑心中有几分担忧,她本不想专门提今日的事,但如今宝鸳既已挑起了话头,那也不能隐瞒。虽然这确实是有些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但也还算在情理之中。
郑淑便上前,扶着屈氏在桌案旁坐下,然后一五一十地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宝鸳虽已是第二次听,但兴趣全然不减,有些郑淑这一次刻意省略的细节,宝鸳又全都补充了回来。
“怪不得……”屈氏的脸上浮起些微几不可察的微笑。
真是想不到……
那个女孩子,刚到这里,竟然就能做到这一步。
那确实……很难得。
屈氏想了想,“清早我听着院子里似是有些喧闹,原来是这样。”
一旁郑淑低下了声音,“娘娘你看,要不要专门去和老夫人打个招呼,以免……”
贵妃沉默地摇头。
郑淑皱眉:“但要是老夫人那边……”
屈氏伸出了手,再一次制止了郑淑的话。
她站起身,又一步步往回走,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
“难道你们不累吗,”屈氏轻声地说,她望着床塌边站着的一老一少,“趁这个机会,歇歇吧。”
郑淑:“娘娘,我是怕”
话还没有说完,但屈氏已是一副不愿再听下去的样子。
郑淑一时凝神,便也没有再继续开口。
这一番欲言又止里,郑淑分明感到,屈氏对这个新来的丫头,像是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放任和偏袒。
一旁宝鸳对这一切毫无觉察,只是在屈氏躺下之后,上前帮她将纱帐放了下来,“对了,娘娘,中午的时候的宁嫔娘娘抱着小皇子来过,当时您还在午休,她就没让我们吵您。”
“是吗。”屈氏眸子又暗了几分,“阿拓应该又长大了些吧。”
“是啊,民间都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可咱们小皇子现在才六个月,现在已经会爬了!”宝鸳笑着道,“这段时间可把宁嫔娘娘闹坏了。”
“……那说明宁嫔养得用心,也养得好。”屈氏淡淡道。
“宁嫔娘娘还说,这个月里小皇子已经开始咿咿呀呀说话了,虽然没人听得懂是什么,不过再过一两个月,该是会喊‘娘’了。”
宝鸳还想接着说下去,郑淑就轻轻拧了她一下。
宝鸳有些不解,郑淑便示意她去看屈氏的表情。
屈氏躺在床上,表情又变得有些凄苦,似是要哭,却又没有眼泪。
“娘娘……”宝鸳俯下身来。
“内务府送来的那些小孩儿的衣服,明日你给宁嫔那边送去吧。”屈氏低声道,“告诉她,今后不要再带孩子来我这儿了,我不想见。”
宝鸳怔了怔,声音更轻了,“现在孩子还小,让宁嫔娘娘帮忙带着也无所谓,等再大一些,就真的认人了。”
“那很好。”屈氏说得一字一顿,“比在这里强。”
宝鸳还想争辩什么,但郑淑抢先开口了,“昨晚那么折腾,娘娘今天肯定是累了……宝鸳,让娘娘再歇息一会儿吧。”
再看屈氏,她果然已经闭上了眼睛。
当母亲的是这个样子,旁人再急也没有用的。
刚才还好好的宝鸳兀地红了眼眶,转身就往外头走。
一阵脚步远去,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婆婆,你去看看她吧。”屈氏忽然道。
“那娘娘你……”
“我不会有事,至少今晚会好好的,我可以和你保证。”屈氏还是那样倦怠的声音。
郑淑点了点头,眼神示意近旁的其他宫女留心,然后也走出了里屋。
宝鸳正扑在外面的桌子上哭。
郑淑也不说话,上前轻轻拍着宝鸳的肩膀。
“您、您怎么出来了……”宝鸳抬眼看了郑淑一眼。
“娘娘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哭完就完了,娘娘身边怎么能没人!”宝鸳说着又要推郑淑回去。郑淑没有动,正思忖着怎么安慰,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都不由得抬头白天随柏灵出去的那个高瘦婆子,一手捶着腰,一手扶着额,正慢慢地往院子里走。
“真是奇了怪。”宝鸳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眉头拧成了绳结,“今天她们俩都回来七八次了,怎么回事,陪着祈香都祈不好?”
只见那婆子径直就向偏殿的寝室去了,
宝鸳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往外冲,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刚好撞上那婆子出来。
“干什么去!”宝鸳冷声问道,“早上柏灵让你跟着她祈香,怎么现在你回来了,她没回来?”
那婆子瞪了宝鸳一眼,才想还嘴,就看见郑淑慢悠悠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强咽下一肚子的火,挤出个冷笑,“姑娘这是哪里话,我这哪儿算回来了?就是柏灵姑娘让我来取东西,我才回来的天色暗了,她在那边看书不方便。这正着急给她送去呢。”
宝鸳这才看清,这婆子的手上确实拿着煤油灯和火绒,胳肢窝下头还夹着一个牛皮水袋那正是宝鸳清早时为柏灵准备的。
那婆子见宝鸳的目光落在水杯上,又解释道,“柏灵姑娘还说她渴了,让我回来接点儿水再过去,不信你瞧。”
宝鸳接过来颠了颠果然是装满了水。
郑淑在宝鸳身后看着,望着这一切有点儿奇怪,“今天你们在御花园里都干了什么?”
那婆子对郑淑还是恭敬的,伏了伏身子道,“还能干什么,柏灵姑娘坐在那儿看了一天的书,一到那儿她就忽然说要做笔记,让我们回来拿了砚台和纸;中午日头大了些,要我们给撑伞,然后又说汗流得多了,要我们回来给她拿个汗巾和扇子;傍晚的时候又觉得凉……哎呀,我都不记得今天这来回跑几趟了!淑婆婆,当着您的面我不打诳语,但柏灵姑娘这……这也未免太会折磨人了!”
说着,婆子低头挤出几滴眼泪。
“我们进这承乾宫,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今日老夫人那边的差事也没办……”
宝鸳和郑淑彼此看了一眼。
只怕老夫人要是知道柏灵在承乾宫是这样祈香的,要气得拍桌子。
“那就赶紧去吧。”郑淑挥了挥袖子,声音缓和了许多,“事情一件一件地来。”
“诶!”婆子听得心中一暖,望着郑淑的眸子更是深情,“那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那边你就别管了。”郑淑冷声道,“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那婆子面上一紧,望着郑淑的眼睛也立时凉了几分,她抱紧了手中的东西,低头就朝门口疾走,临走还不忘重重撞宝鸳一下。
“诶”宝鸳的声音立刻起来了,郑淑拦着她,连忙道,“算了算了。”
望着那婆子远去的背影,郑淑有几分不解地看向宝鸳,“你真的确定那个柏灵是个可靠的?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半点都不为娘娘的病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