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大亮,林红袖依旧站在庭院中央,白茫茫的银雪稀稀簌簌的落了他一身,将他的衣,他的发,都浸染成了白色。
林红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叹出一口寒气,他隔一会儿就会回到房里去瞧一瞧,苏雨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或许是我太着急了。他想。
爱一个人,可不就是这样吗?什么时候都想要她好,她高兴,他会不由自主地就跟着高兴,他不开心,他也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这就是爱一个人吧。
林红袖勉强抬起已经冻的麻木的胳膊,奋力甩了甩,才将胳膊上麻木的直觉赶走。他伸手挠挠头,自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眉头却是拧着。
林红袖蹙起眉头,不远处有脚步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的声音,他扭头去瞧,便见李静素身着一袭水蓝色的纱布罗裙,踏着碎碎地步子向他这边走来,林老夫人差遣给她的两个丫鬟紧随其后。再走近些,才可看的清楚,她乌黑的长发在发间束成一个鬓,柳眉微挑,略施脂粉,嫣唇红而小巧,当真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
林红袖偏着头看她,面上挂着一副不解之意,待她走近,随即便冷了声音:“你怎么来了?”
“表兄……”李静素屈身盈盈一拜,声音娇柔的宛若注足了水分:“表兄,前几日表兄与嫂嫂回到相府返亲,按照常理,昨日便该还府。今日清晨姑母向静儿提起,说是今日还不曾见到表兄与嫂嫂归来,姑母心中念的慌,特命静儿来请表兄与嫂嫂到静雅阁去坐一坐。”
林红袖将手负在身后,自鼻孔里哼出两声,板着脸道:“你没告诉母亲千雪受了重伤么?行动不得!”
李静素依旧半屈着身子,交叠在腰间的手却是握的紧了许多,透过袖边的一层薄纱,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她手背上暴露出的条条青筋。想她堂堂将军府里的千金,虽长年随着父亲生活在武场之上,但却是从没人敢如此与她说话。以前林红袖虽然也是没少给她脸色看,但他心里到底是疼爱她的。如今,为了苏雨那个女人,他竟然当着下人的面儿如此另她难堪,她心里怎能不气!
苏雨身上与面上的伤口确实是因她而起,但是她笃定林红袖是不知晓的,他生气,不过是是因为昨日她在苏雨肩上打的那一拳而已。如此想来,她心里便是更加的不甘心,苏雨陪在他身边不过月余,哪里比的上她陪在他身边十余年的情分!她心中百万分的不甘心,但是又担心林红袖对她的看法,故而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往肚里咽。
当下,便见她“腾”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张开双臂便黏上了林红袖的胳膊,声音温婉而娇柔:“表兄,姑母年纪大了,哪里还经受的起这样的事情,嫂嫂身上的伤…那般严重,静儿不是怕姑母知晓了伤心嘛。”说罢,小嘴一嘟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端庄有礼的千金小姐的样子。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丫鬟屈身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听见李静素这样娇滴滴的声音,不由得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林红袖又哼了一声,漠然的将她的手拂开,退离她几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到底错在了哪里,又怎么会衷心的道歉?你的歉意,想我们这样无名的小卒,怕是担待不起!”说罢,也不看她,径自走出了数米远,又转过头来:“麻烦将军府的千金您再跑一趟,告诉母亲说北苑有些事情要忙,过些天红袖再携着千雪前去静雅阁向母亲请安。”顿了顿,又走回来几步,交待两个丫鬟道:“去把少夫人的两个随嫁丫头唤来,我有事要安排。”
两个丫鬟不作声,只抬头瞧着李静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她。李静素也是板着脸不作声,林红袖方才的话的确是惹恼了她。林红袖这下也是彻底被惹恼了,面颊涨的通红,眉毛拧到了一起,怒声吼道:“你们两个,到底我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若是听命于她,日后便随着她到武场上伺候就好了,无论是累死或是饿死,那都是你们自找的!”说罢,扭头就走。
两个丫鬟不敢再怠慢,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去找质儿和悦儿,心里还在揣摩着,公子的腿疾好了,脾气也变了不少呢。
白皑皑的庭院中瞬时只剩下李静素一个人,她咬着唇站在白雪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多时便将她精心盘制的满头乌丝覆成了白色。她低着头转过身去,背对着苏雨的房门,肩膀耸动的厉害,若是只看她的背影,倒真的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女子在偷偷哭泣。
其实不然,李静素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紧逼着远方的某一个地方,而后轻轻地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自唇边小声的溢出几个字:“是你们逼我的!”她的目光缩紧,再缩紧,仔细看,里面净是狰狞的杀意。
良久,才见她伸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白雪,轻叹出一口寒气,碎步向前踏去。每走一步,厚厚的积雪便咯吱咯吱地响,响的林红袖的心都跟着颤颤的。
林红袖半俯在房门后,透过未合严的门缝瞧着房外的一举一动。没错,李静素所有的动作他都尽收在眼底,他曾经拿心去疼爱的表妹啊,在无知的岁月里,他曾那样不顾一切的将她从冰冷的河里救起,纵然是自己的腿一辈子不能行走也没有关系。她曾那样一得空闲便腻在他身边,纵然是为了林红文也没关系。
他从不曾后悔过。
如果没有苏雨的出现,他会一辈子疼爱她的吧。他常这样想。
只可惜,这世界那么大,却偏偏没有如果。
这世界那么大,回忆就遍布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任由你如何小心的掩藏,任由你多么努力的遗忘。回忆,它就站在原地,因为一个名字,因为一件事,因为一句话,它便如一发不可收拾的洪水,瞬间便冲垮了你辛辛苦苦筑起的堡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