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翌日清晨, 苏苏下榻洗漱后, 捧起那古乐谱《长相思》翻看时,对萧玦道:“如此珍稀之物, 谢小公子慷慨相赠,我们也该送份回礼才是。”
萧玦赞同,“只是他性情寂淡,想来寻常金玉之物,也入不了他的眼,不知该送什么好?”
苏苏道:“他既珍藏这古乐谱, 想来也是个爱乐之人, 不如从这方面着手。”
萧玦无奈笑道:“你知道的, 我虽也能抚抚琴、吹吹箫,但难登大雅之堂, 实无天份, 不擅乐理之事的。”
苏苏笑整了整他的衣冠,“那你只管去官署处理公务,这礼我来挑就好。”
萧玦用膳走后, 苏苏选捡了一支音色极佳的青竹短笛,并亲手写了一封谢信, 以她与萧玦共同的名义, 命侍从送到丞相府空雪斋,不久后,侍从回府,竟带了一篇手抄的经文回来, 说是谢小公子为王爷王妃祈福,一生喜乐顺遂,恩爱白头,无灾无难。
苏苏想那谢小公子果然如传闻修禅出世、寂澹清淡,接过经文看去,见字迹清逸萧散,于心中赞了一通,让人拿去府内佛堂供着。
日暮时,萧玦回来听说了此事,笑道:“前几日我在姐姐府中吃茶,听姐夫说话口气,像是甚是担忧谢小公子,会忽然出家呢。”
他张着双臂,任苏苏帮他除去官袍后,一把搂住苏苏的腰笑道:“谢小公子看破红尘,我却贪恋红尘,惟愿年年月月、朝朝暮暮,永与卿卿一处才好。”
美满时光,如水逝淌,渐至来年初,萧玦因公出京视察州府,携苏苏随行。苏苏自十三岁随虞家入京,就未离开长安,此次能随萧玦离京,心中自是畅快,一路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金秋时节,车马行至宛州洛水,苏苏携萧玦往父母墓前祭拜,如当初萧玦在容妃陵前一般,向父母细细诉说,自己嫁了一位怎样的夫君,夫君待她多么地好,告诉父亲母亲,女儿一切都好,请父母大人泉下,不要为她担心。
萧玦亦在岳丈岳母墓前郑重叩首,发誓会照顾好苏苏,永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自城郊墓地归来后,二人又同去了洛城青雀巷里的第三座宅邸——苏苏家的旧宅。
因为多年未有人居,宅内衰颓,落满灰尘,苏苏与萧玦,领着一干侍从,花了整整一天,亲自将旧宅主居打扫干净,天黑之时,苏苏又亲下厨房,做了几个小菜。
萧玦让人取来美酒用膳,苏苏却拦住了他,令人将海棠树下的泥土挖开,不多时,一方红木漆盒,以及多坛女儿红,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苏抱了一坛女儿红,放在海棠树下的石桌上,其余令诸侍分喝了,又将那红木漆盒擦拭干净,在萧玦疑惑的目光中,打了开来。
夜萤轻闪,月明风清,苏苏与萧玦,相依坐在庭中海棠树下,一边对饮女儿红,一边就着漆盒中的一个个可爱的幼时玩物,笑讲些小时候的趣事。
在翻到盒底的一道朱红如意结时,苏苏面上的笑容,忽然淡去,萧玦关切轻问:“怎么了?”
苏苏放下如意结,轻道:“其实我幼时,曾与人定亲,只是后来出了变故,他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人世,连个坟冢也无。”
萧玦沉默须臾,温柔地将苏苏搂依在怀中,“生死有命,想他早已投胎转世,生在了个好人家,平安康健。”
苏苏轻轻“嗯”了一声,将朱红如意结收回红木漆盒中,道:“我们把这漆盒带回长安吧。”
萧玦自然说好,又听苏苏依偎在他怀中,继续道:“留给我们的孩子……”
萧玦一怔,低首看去,怀中的苏苏笑眸滢亮,“我在想,你有没有准备好,做一个父亲?”
萧玦深深地吻了下去,“当然。”
车马返程回京时,即将入冬,人尚未抵达长安,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却已传来。
太子与端、康二王逼宫谋反,被圣上赐饮黄泉醉毒杀,参与叛事者皆凌迟,太子及端、康二王眷属子女,皆被废为庶人,终生圈禁守陵。
整个大周朝,进入了名副其实的凛冬,传圣上性转严冷,喜怒无常,王公朝臣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萧玦面圣述职回府后,亦对苏苏道:“父皇心情极差,常有些无名火要发,今日五哥不过回话略迟了些,就遭到父皇训责。”
苏苏立即问:“那你呢,父皇有没有责骂你?!”
萧玦看苏苏一脸焦急关切,笑点了点她的鼻尖道:“没有”,又道,“东宫无主,接下来必是诸王世家明争暗斗,我排行最末,又不出挑,身后又无世家倚仗,朝堂斗得再怎么厉害,风也刮不到怀王府来,你不用担心,我们,只管和我们的孩子,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就好。”
苏苏温婉笑道:“还没有孩子呢。”
萧玦笑着将她打横抱起,“很快就会有了。”
但这“很快”,却迟迟不来,府内大夫细心望闻问切后,道王妃是难孕体质,萧玦见苏苏面色一黯,忙百般抚慰,道他们有一生相守,时间还很长,纵是一世无子也所谓,省得有儿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到时他这当爹的,反是要吃醋的。
苏苏被萧玦逗笑,轻锤了下他的胸膛,萧玦握住她的手道:“我是认真的,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苏苏道:“锦上添花,也是美事。”
此后,她早晚两碗调养补药进着,白日萧玦往官署处理公务时,她也时隔近一年,再往云韶府去。
秦清漪见她自是欢喜,不仅探讨乐舞,亦笑说了许多闲话,直留她到日将西斜时,才放她离开,苏苏从云韶府出来不久,正撞见御驾经过,便按仪垂首避在一边,谁知御辇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明帝浑厚微哑的声音,自上方沉沉落下,“是怀王妃吧?”
苏苏“是”了一声,叩首道:“儿媳虞氏,参见父皇。”
明帝摆手令她起身,幽漆双眸在暮时雪光中看了过来,凝视许久方道:“从云韶府过来的?”
苏苏道:“是。”
明帝又道:“怀王妃离京近一年,朕也没听过好琵琶,既遇见了,且去朕宫里,弹支曲子听听。”
苏苏自然只能遵命,随行御驾到了承乾宫,明帝令她在窗下坐了,宫人捧了琵琶过来,苏苏调着弦问:“父皇想听什么曲子?”
明帝道:“就弹《春江花月夜》罢。”
苏苏遵命,低眉信手,轻拢慢挑,动听乐声在她纤纤十指间如水淌出,明帝凝神听着,一曲弹罢许久,依然侧倚着螺钿凭几,整个人隐在窗下的阴影处,一言不发。
暮光一寸寸地暗了下来,苏苏垂首抱着琵琶良久,仍然等不到圣意。因为宫门酉正下钥,苏苏担心误了出宫时辰,放下琵琶,出声请退。
明帝却沉默片刻道:“陪朕用膳吧。”
苏苏一惊,又听明帝道:“用完膳,朕下手令开宫门,命人送你回去。”
于是苏苏只能遵命,明帝又问:“你喜欢吃什么?”
苏苏道:“儿媳偏爱燕蜀菜式。”
明帝嗤地一笑,“自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竟爱辛辣。”
苏苏一直闻听明帝性转严冷,自方才相遇,也一直见他眉宇凝沉,气场凛然,故而从方才到现在,都提着心眼儿,小心谨慎着,此刻见明帝一笑,心才略放宽了下来,微衔羞意地低了头,而侍立在旁的曹方,却是大感惊讶,自废太子逼宫事件后,陛下心思郁结,从未如此笑过,今儿还是头一遭。
明帝见苏苏还保持着跪地请退的姿势,倾身虚扶了她一把,“起来吧,再弹几曲来听听,就当饭资。”
明帝这话说得风趣,苏苏闻言一笑,又弹了《月中天》、《夕阳箫鼓》、《海青拿鹤》等琵琶名曲,宫人们穿梭殿内,将各处连枝灯树点燃时,御膳也呈了上来,明帝夹了一筷菜至她面前碟中,“尝尝御厨的手艺。”
苏苏谢过父皇,低眉垂眼,慢慢地嚼咽着。曹方本应侍在一旁布菜,可他看满几菜式红红火火,又知明帝并不爱食辛辣,实在下不去手,只能袖手在旁,看陛下少动筷子,大都时候只看着怀王妃吃,并饮着杯中的琼浆玉酒。
与天子对坐,哪有什么用膳心思,苏苏正无声嚼着辣鸡丝,心中小心恭谨时,忽听明帝道:“璟儿也爱吃这道菜。”
“璟”是废太子的名讳,苏苏听明帝忽然提到废太子,吓了一跳,微一顿,呛了起来。
因口中辛辣,这一呛起来,可非同小可,苏苏直觉喉中如灼,伏在几畔狂咳起来。
正难受地咳得双颊飘红时,有只手及时递了凉茶过来,苏苏也顾不得那手主人是谁,忙就着那手一通灌饮,好容易将那辣意压了下去,抬起蓄满了滢滢泪意的双眸看去,才发现递茶那人是明帝,一只手正按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拍着。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需要,接下来连更几章前世,不看的可跳几天再回来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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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和皇帝前夫,今世见到女主的第一感觉,都是因前世经历决定的,比如为什么前夫坚持要娶她,比如老皇帝为什么一上来第一反应是厌恶女主,为什么厌恶失败后那么神经、直接动手动脚,比如小谢和女主两个人的关系,前世今生其实发生了类似轮回的翻转,等等之类的,都是前世经历的投射,所以前世的一些内容必须写,不然整个故事其实是不完整的,还有作者心里想写一个东西,就一定要把它写出来,即使没人看,即使情节会引起争议,即使评论区十个有七八个反对作者(比如作者的上一篇文捂脸),作者还是会坚持写,不然码字也码的不开心,但也理解没兴趣看前世的,所以说不想看的可以跳过去,过几天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