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欲封贵妃虞氏为皇后一事, 引起朝野震荡, 大量朝臣跪在承乾宫前,不仅跪请圣上断了封后的心思, 还请圣上依律惩处贵妃断发忤逆之罪。
但圣上闻言,却道贵妃断发无罪,当场持匕割下一缕乌发,与贵妃那日的断发,以红线系绑一处,存于锦匣之中, 道是与贵妃结发。
普天之下, 能与圣上结发的女子, 唯有皇后一人,因圣上发妻、废太子生母薨在潜邸, 圣上登基以来, 大周朝已有二十多年,后位空悬,从未有过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 王公朝臣见圣上这是铁了心地要立虞氏为后,更是群情激愤, 大学士周濂更是大胆地直言不讳道:“陛下, 皇后乃一国之母,当出身高贵、母仪天下、方方面面无可指摘,请陛下细思贵妃出身来历,当不当得‘母仪天下’四字?!!”
圣上并不动怒, 只道出身来历都是次要,皇后首先是帝王之妻,普天之下,唯贵妃虞氏,堪与他结发为夫妻,可做这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
周濂为首的世家朝臣,对圣上说辞绝不买账,对虞氏封后之事抵死反对,朝堂形成僵局,民间议论纷纷,而香雪馆中,琵琶清音依旧澹静如水,超尘出世,仿佛外界纷纷扰扰,那震惊朝野的圣意,所引发的激烈非议,与她这位弹出清音之人,无半点关联。
迎接贵妃回宫的鸾轿,就停在香雪馆外,她不但不肯入轿回宫,连看也不看,自顾弹曲,眉眼淡然。
虞家人如今是半点都弄不明白,圣上与娘娘之间,究竟是何纠葛关系了,也不再置喙,只是来馆告知她一些外界之事,如圣上与世家朝臣僵滞对立,已因封后之事,罢朝数日等等。
娘娘听了无半点反应,手下琵琶音无丝毫凝滞,虞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不知该说什么时,外传“皇上驾到”,俱退出馆外迎驾。
明帝入了香雪馆,一步步,慢慢踱至她身边坐了,然他刚坐下,琵琶音立止,苏苏放下琵琶,就要起身向里走去。
明帝忙搂住她腰,“别这样待朕,你这样,朕的心都要碎了…………”
苏苏被他硬搂在怀中,冷道:“那夜我已将话说得清楚明白,陛下现下这般,又是什么意思?!”
明帝将搂转过来,因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而布满血丝的双眼,深深地凝看着她道:“过去的,就让它像东流水逝去,再给朕一次机会…………”
“东流水?”苏苏冷笑一声,“我说过,覆水难收。”
明帝神色一痛,吻着她的指尖道:“你原谅朕一次,原谅朕一次好不好?以后再不会了,朕再不疑你,再不负你…………”
苏苏只是淡漠地看着他,明帝几是求道:“回到朕身边来,朕要你做朕的皇后…………”
苏苏眸光薄凉,“皇后?皇后也不过是陛下的臣子,一句话,想废就废,一转念,贱若尘泥,陛下当初封我为贵妃,当着王公重臣,说了些什么,我还记得清楚,可到头来,什么‘天下至贵’,陛下将我囚在未央宫,让我如个青楼楚馆的娼妇般,每日只需做一件事,就是等着接待您这位天下最尊贵的恩客!!”
“娼妇”二字极大地刺痛了明帝,“不,朕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明帝紧紧抱着苏苏道,“朕那时被猜忌蒙蔽了双眼,骨子里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心里头气疯了,又实在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会做下许多错事…………”
苏苏打断他的话道:“等到陛下下一次被猜忌蒙蔽双眼的时候,就不是囚禁这么简单了,恐怕上来就要我的命了,与其又一次被猜忌抛弃而死,倒不如现在死个干净。”
“不!不会有下一次!!”明帝郑重许诺道,“朕之所以要封你为皇后,就是要与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以后朕与你两心相映,再不相疑!!”
然而无论他说得多么情深意切,女子眼中都只是冷漠,明帝心如刀割,“要怎么做……”他哑声轻抚着她的面颊问,“要怎么做……你才肯做朕的皇后?”
“人心是最难逆转的”,苏苏冷嗤一声,“皇后……就像周老大人等人,永不可能接受我这样的人成为一国之后,我的心,也不会再逆转回头。”
“封后”一事,如一道惊雷,在大周朝野引起轩然大波,世人心思各异,几家欢喜几家愁,贺寒不知王爷心中作何感想,但他心中,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因虞王妃宁死也不肯听从王爷“失火死遁”的安排,王爷已秘密下了赐死诏书下达之日,便是起兵夺人造反之时的决心,这几年来,王爷人在长安,但秘密培植势力的触角,早伸到了大周的每一个角落,六部诸多官员暗中为王爷所用,东宫王府,处处插有眼线,势力早非昔日可比,但,即便如此,与至高无上的帝权相较,仍显薄弱,此时为救虞王妃冒险谋反,胜算不大,风险太高,既然圣上态度骤变,免了虞王妃的死罪,要封她为后,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贺寒心中如此想,但他也知,王爷心情,应是十分复杂,一方面,自是欢喜虞王妃活命,但另一方面,自己曾经捧在手心的爱妻,将要成为他父皇的妻子,成为他名义上的母后,王爷心中的滋味,定是五味杂陈。
但,虞王妃封后一事,尚不是定数,王公重臣阻力极大,圣上登基以来,从未有哪一道御令,受到如此万众一心的阻挠,承乾宫前,每日跪满世家朝臣,求请圣上收回成命,作为世家朝臣元老、天下儒门之首的翰林院大学士周濂周大人,更是已撂下狠话,要以死谏之。
曹方打帘出了殿门,见肆虐的风雪中,御阶下乌压压一片朱紫之色,轻叹了口气,步至那跪在最前的紫袍老臣身前道:“周老大人,快起身吧,陛下想见你。”
因年事已高、跪得太久,周濂自个儿都站不起来了,还是曹方扶他站起。曹方将颤巍巍的周老大人,扶至殿门处,亲掸去他身上的雪珠,请周老大人饮了碗早备好的热姜汤,方执帘请他进去了。
周濂受召至暖阁,正要叩见圣上,人还没跪下,明帝已倾身将他扶起,令他在锦墩处坐了,又命左右都退下,对周濂道:“今日朕同你说说知心话。”
老臣周濂,几乎可以说是明帝的半个老师。明帝少年坎坷,不受重视,却得当时颇有声名的朝臣周濂青眼相看,暗中辅佐,其后种种艰险峥嵘,周濂又有从龙之功,明帝登基二十多年来,周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仅是当之无愧的大周肱骨之臣,也是明帝为数不多的旧人师友。
周濂谢恩后在锦墩上坐了,张口就要反对“封后”之事,明帝却截了他的话头问:“大周朝离得开朕吗?”
周濂一怔后道:“大周朝不可一日无陛下,当然离不开陛下!”
明帝“唔”了一声道:“大周朝离不开朕,朕离不开苏卿…………”
“陛下……”周濂听圣上话中意思,又要跪求,人未起身,已被明帝按住肩问,“朕记得,你三十几岁时妻子去世,此后再未续弦,这是为何?”
周濂不解圣上为何突然提这个,只回道:“臣与亡妻感情甚笃,不愿负约再娶。”
明帝道:“朕待苏卿,正如你待亡妻,天下无人可代。”
周濂忧急如焚,硬跪下谏道:“陛下,您是天子,一言一行,事关江山社稷,当为天下表率,与我等草民不同…………”
明帝却道:“朕收整河山,励精图治,多少年来,未负天下半分,如今,朕要老了,累了,天下,就不能容了朕这一点小小的任性吗?”
周濂望着圣上憔悴不堪的面容,与从前的精神爽朗判若两人,满腹的谏词,顿时一句也说不出来,明帝再次扶他起身坐下,“朕峥嵘半生,不负天下,如今所求,也只一知心相爱之人,伴度余生罢了。”
周濂沉默半晌,道:“陛下若执意如此,迎贵妃回宫、不计忤逆之罪便是,何苦非要封后…………”
“朕不负天下,但负苏卿,当有此偿”,明帝苍凉的嗓音中,有着感叹岁月流逝的叹息,“周濂啊,你我这君臣,还能再做多少年呢…………”
周濂立时心酸,微哽道:“老臣已是白发丛生,陛下仍是壮年,何苦做此衰败之语…………”
“壮年……”明帝凉凉嗤笑一声,“我大周开朝起来,还未有能活至花甲之年的天子…………朕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不必担心………”明帝取出一道秘旨,交至周濂手中,“朕不是先帝,苏卿也不会是吕妃,但世事无常,有时,人会被时事推逼着到某个位置,做些自己也未曾想过的事…………”
明帝令周濂握紧了手中秘旨,“朕给你一颗定心丸,也给大周一颗定心丸,假若真有那么一日,一切,从旨。”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莫挨老子!!!
大猪蹄子该怎么吃,烤还是炸_(:3∠)_
如果皇帝是个24k纯好色昏君,女主路不会走得这么难……
最后作者病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