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便重伤未愈,只是勉强支撑着的他。被眼前一幕一激,直接便是一口鲜血又吐了出来,再一次彻底的陷入昏迷之中。拓跋继迁再一次陷入昏迷,让本就军心以乱的叛军,军心彻底的崩溃了。尽管各部族长也在拼命试图重新集结,想要将已经溃散的队伍集结起来。
只是此时军心彻底散了的叛军,又会有几个人在搭理,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族长与头人。每个人家中都有父母、妻子在,自己战死在这里,家人又该怎么办?此时求生的念头,已经占满了他们头脑之中叛军将士,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向北,活下去,去见自己的家人。”
一个能卷走十个,十个就能卷走一百个,军心已乱的叛军,拼命向北逃命。而贺元锋调集大军,一路追杀了足足三十多里,才收住追杀脚步。而此时拼了老命,才将拓跋继迁抢救出来的各部族长,不敢在做任何的耽搁。集结起勉强能集结的人,护着拓跋继迁一路向北逃窜。
只是还没有等到这一路上,已经溃退了七八十里。看着天色已经微微方明,再看看身边已经所剩无几的队伍,以及自己身后没有再出现的追兵,这些族长与头人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的右翼,突然想起了一阵响亮的牛角号。数千官军骑兵,从叛军侧翼突然杀了出来。
从侧翼突然杀出来的这数千官军,不是别人,正是右路军冯舟山所部。在接到贺元锋,叛军主力极有可能隐藏在大罗山之中的消息后,原本冯舟山便带着所部人马丢下辎重,每人只带上三天的干粮,秘密向着中路军靠拢。一路上为了保密,所有遇到人一律都抓捕随军而行。
只是前一天,他却是接到了贺元锋的将令。让他不必带着右路军,向着中路军靠拢。而是秘密向北行动,在大小盐池和洛浦河之间设伏。他的任务就一个,那就是绝对不能让叛军进入石沟城,有一席栖身修养之地。等到叛军余部撤到这里的时候,冯舟山正巧也同时赶到。
此时暂时代替拓跋继迁,统带叛军余部的咩嵬部族长魔病人乜崖,只能硬着头皮指挥自己仅剩的千余部族军,以及残存兵力迎了上去。此时早已经心无战意的叛军,又那里扛得住这数千早就等着他们良久的精骑冲杀?两个时辰血战下来,能逃离战场的叛军只剩千余人。
从军作战的几十个族长、头人,只剩下咩兀部族长遇乜布一个人。其余的人不是战死,就是失踪下落不明。遇乜部好不容易才摆脱官军。在魔病人乜崖的拼命掩护之下,将昏迷不醒的拓跋继迁放在驼轿上,一路向着石沟城狂奔。那里还有千余兵力,又有城墙掩护。
只要撤到石沟城,就能有一个喘息之地。等到这些叛军,一路连滚带爬的赶到石沟城的时候。城门倒是痛快的敞开,只是等待这些急于休整的叛军,没有仔细观察便进入城内的时候。城头上的叛军旗帜却全部更换,城墙上也出现了大批的弓箭手,雪亮的箭头指向了进城叛军。
就在遇乜布不知所措的时候,城墙上竖起的一杆,上面书写着权知陕西、陇右制置大使,钦赐英王的大旗,让他立即傻了眼。而此时总算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的拓跋继迁。见到眼前的一幕,知道自己彻底的败了。自己苦心策划了十余年的叛乱,只掀起了一个水花便散了。
而让自己苦心准备的计划,失败得如此之快的人。便是那个眼下背着手站立在旗杆之下,身着一身书生装的年轻人。今年大年初一的大朝会上,拓跋继迁与这位英王曾经有过一面之识,也面对面的喝过一杯酒。所以他对于肃立在旗杆之下的那个身影,并不算是陌生。
尽管生性桀骜不驯的他,并不真心想要低头。可他知道,整个宁夏府境内数十万党项人,今后的前途、命运都在这个年轻人手中攥着。自己是在不甘心,为了党项人的命运,也只能暂时服软。此时内伤极重的拓跋继迁,在身边贴身心腹的搀扶之下,从驼轿上挣扎着起身。
勉强站直身子,看向城头上的黄琼,沉声道:“英王,此次犯上作乱,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他们都无关。对于朝廷来说,我拓跋继迁自然是罪大恶极。但我这些族人与部下,都只是为我强迫才勉强跟随叛乱。我拓跋继迁随英王处置,但还请英王心生怜悯,放过我这些族人。”
看着即便败到如此地步,还犹自一脸桀骜的拓跋继迁。黄琼没有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一行人被押下了城头。等到这一行人,被押到拓跋继迁面前的时候,齐刷刷的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带头人哭道:“留后,在您走后的第三日,不知道从那里出来的官军出现在灵州城外。”
“留守灵州的野利部四爷,见到官军人少,便带着两千野利部的部族军出城迎战,却中了官军伏兵,野利四爷以及两千部族军全部战死。官军又冒充野利部败军,诈开灵州城门。灵州城丢了,咱们平夏部还有各部的眷属,包括您的几位夫人和小爷,也全部落到了官军手中。”
听到灵州丢失,自己的家眷都落入朝廷手中。拓跋继迁一阵阵的头晕,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已经涌到喉头上的一口血压了下去,看着城墙上的黄琼,咬牙切齿的道:“英王大人,明修榨道、暗度陈仓,明着三路大军,暗中还派遣军马偷袭灵州,真的是好手段、好计谋。”
对于拓跋继迁的话,黄琼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说实话,朝廷百余年来,的确有对不住党项人的地方,你造反也并不道理。原本本王,已经拿出来一定的改进法子,并已经上奏皇上,准备着手改变以往的旧章程。当然,党项诸部若是真有不满,也随时可以上奏朝廷。”
“但以往你不上奏,今年大朝会的时候也不谈,却是贸然兴兵作乱,引发宁夏府生灵涂炭。不仅大量汉民,只能外出做了流民,还使得原本也算生活安定的党项诸部,大量青壮年战死。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青年族人战死,他们留下的孤儿寡妇又该怎么办?他们怎么活?”
“拓跋继迁朝廷不是没有给过你说话的机会,可你却偏偏不说。朝廷不是没有给党项人机会,可你们同样不说。拓跋继迁,你为一己私利,以所谓的恢复党项荣光为借口兴兵作乱,引发无数人生灵涂炭,整个宁夏府变成了人间地狱。你还有你的那些从属,着实罪该万死。”
黄琼的这番话说罢,拓跋继迁却是仰天大笑:“是,的确,我拓跋继迁兴兵作乱,牵连了这整个宁夏府蕃汉百姓生灵涂炭。可若是你们这个大齐朝,真的做得好,一心为这百姓着想。又岂有那么多的族人与百姓跟随我?这其中,可不单单是有党项人,还有为数不少的汉人。”
“难道他们不知道,犯上作乱是要掉脑袋吗?他们却偏偏跟着我铤而走险,冒着掉脑袋的风向与我造反?说明你们这个大齐朝,早已经不得人心。去年陇右大旱,朝廷又赈济了满宁夏府遍地灾民多少钱粮?反正这宁夏府的百姓,是没有见到几个大子,更没有见过几石粮食。”
“朝廷下发的那点钱粮,都不够那些官员勾结宗室贪墨的。固原郡王府存粮十余万石,又是多少民脂民膏?去岁宁夏府遍地灾民,满陇右的灾民未这位郡王一粒粮食的赈灾粮食,连一碗稀粥都没有见到。只看到这位郡王,趁机低价收买灾民的妻女,以供自己玩弄和贩卖。”
“这个大齐朝,早已是外面还算光滑,内部已经腐朽的朽木一块。去岁陇右大旱,朝廷但凡有一点暖人心的举措,恐怕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人跟随我造反。英王,我的这次造反,真正的源头是朝廷。今儿我拓跋继迁打了败仗,还连累这么多的族人丧命,死便死了。”
“可你真当你们这个大齐朝,现在还稳如贺兰山?你能杀了我一个,还能杀得掉这天下千千万万,饱受官府剥削之苦的人?还能杀掉所有的党项人?更何况,我拓跋继迁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而已。真正的黑手是另有他人。等他起事的那一天,恐怕才是真正致命的。”
说罢,拓跋继迁拔出自己先祖拓跋思恭遗留下来的宝剑,架到自己脖子上,对着城头上的黄琼道:“英王,我在地下等着你。等着你们这个大齐朝彻底的分崩离析,等着我的族人再一次崛起。放心,我拓跋继迁今儿只是先走一步,你和你的这个大齐朝,也不会让我太久的。”
话音落下,拓跋继迁手中的宝剑狠狠一横,一股子鲜血从他的脖子上喷涌而出。而自刎之后,也许是心中那股子怨气没有散开,拓跋继迁的身子始终在哪儿屹立不倒,一双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怒视着城墙上的官军。他身边的那些仅剩的千余残兵败将,见到此一幕也都跪倒。
看着城下的这一幕,黄琼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杜涉轻轻的点了点头。而随着杜涉举起的手一劈而下,城墙的数百弓箭手,纷纷松开了手中的弓弦。随着一声声的弓弦声,一阵密集的箭雨下来。城下曾经拥有十余万之众的叛军,仅剩下的千余残部纷纷倒在箭雨之下。
而看着城墙下如此惨烈的一幕,杜涉有些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而黄琼则转身手腕上的那串寒玉念珠,也一直沉默着。待最后一个人倒下,城墙的官军纷纷走下城墙开始补刀。黄琼才对着睁开眼的杜涉道:“将拓跋继迁以及所有族长、头人枭首,传首陇右党项诸部示众。”
“令贺元锋、冯舟山,立即带兵对叛军余孽展开清剿。党项诸部之中,平夏部除了妇女之外,一律遇赦不赦。其余诸部,将捕获的头人与族长,以及所有接受过朝廷册封的蕃官,全部给本王押送灵州。催促张迁,灵州既然已经光复了,他就别躲在环州那个温柔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