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看了他们, 问道:“怎么今日人好像少了几个?”
胡达道:“哦,他们吃坏了肚子,我让他们去歇着了。”他带着谢璟出去, 迫不及待问道,“子,我知道你有马, 但是昨儿出去马市刚好瞧见有几匹漂亮的枣红马,你帮咱们掌掌眼,看看好不好?”
谢璟挺感兴趣,跟他们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停了六匹骏马,枣红色和黑色的各有三匹,其中有一匹枣红马格外神俊, 高大威猛不说, 额前一道白色菱形痕迹,四只马蹄上也一团白毛, 让人一见心里就喜欢。
谢璟看了一圈, 点头道:“不错,都挺好的,这匹马叫什么?”
胡达道:“还没名字,子给起一个?”
谢璟想不出什么有新意的,瞧了马房一眼,顺口道:“那就叫谢一。”指了旁边道,“它们几个就叫谢二、谢三,一直到谢六。”
胡达:“……”
胡达:“好名字。”
谢璟虽然夸谢一好,但还是偏爱自己的马,去马房牵了白十四出来,翻身上马, 带了东院几个人一同出去。胡达几人也骑马跟上,走在最的那个西川汉子手里还牵了一匹空着没骑的枣红马,正是刚才谢璟夸好的谢一,这是他们给谢璟备下的,也一带了去。
楼上书房。
九爷在窗前看着谢璟一行人走远,等了片刻,喊了孙福管事进来,问道:“之前让你找的人手,找齐了?”
孙福管事道:“齐了,总共三十余人,您的,全是好手。”
九爷道:“好,一会有几个西川谢家人过来,让他们跟着去。吩咐下去,出去东院一概都谢家的,按他说的做。”
“谢家回沪市了?”
“嗯,今日是贺府少爷的生辰宴。”
孙福管事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他在九爷身边服侍,对谢璟的身也说了些,谢泗泉今日借人手估计也只有一个途。孙福管事想了一下,又问:“爷,咱们也不知道谢家的路数,可要让下头的人带些防身的?”
九爷摇头:“不必,谢泗泉顶多砸些东西出口气,他看在璟儿的面上也不会闹太过。”
孙福管事答应一声,下去准备了。
九爷在书房看账册,半天未翻动一页。
最还是心里惦记其他事,干脆把手里账册放下,闭眼歇了一会。
他有些羡慕谢泗泉,若是可以,他也想替谢璟走这一趟,亲自出这一口气。
他的谢管事吃了太过苦,每每想起,心有不甘。
上午,有人来汇报纺织局的事宜,九爷让白明禹过来一趟,吩咐他收购市面上数家工厂的股票,数目颇大。白明禹在书房中待了许久,走出来的时候带着满腔斗志,走路虎虎生威,他早就知道九爷要在沪市做一番大事,参与其中,只觉兴奋不已。
另一边。
东院那三十几个护卫却没有立刻去贺家,而是被几个西川人带去了一所住处,拿了一些黑袍让他们换上。这些衣服看起来就是西川的款式,盘扣都是银扣子,风格鲜明。
护卫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从,都换了。
等换好之,有护卫忍不住问道:“你们那的扣子都是这样的,银子打的?”
西川人意道:“对啊。”
护卫:“可是,不都说财不外露吗?”
西川人震惊:“那我赚了钱有什么意思嘛,留到在屋头自己耍?”
护卫:“……”
不愧是谢泗泉的属下,嘲讽技能开过于熟练。
谢家这次倒是规矩了很多,他要人,虽然跟九爷说要力气大些的,但没想到是了抬箱子。
谢家这次准备了硕大的木箱,四十人分成十组,每四人抬一只大木箱。
白家护卫以那木箱里装满了东西,因瞧着箱子比普通的要大上几圈,抬起来的时候下意识了力气,但没想到手里感觉却是轻飘飘的——这木箱,竟都是空的。
西川人喊了号子,其余人应和一声,气势汹汹抬箱出门。
白家护卫沉默寡言,紧跟其。
只是他们心里想着,怕是今天要干仗,这帮西川人显然没想空着箱子回来。
贺府。
贺家今日未宴请宾客,但托人来送礼的依旧不少,门房收了一些,另一些却僵持不肯收下。
外头的是贺三爷带来的几位客人,穿着打扮都是西式,其中几位日商人被推拒在门外。贺府管家道:“伊川先生的礼物,实在不能收,恕难从命。”
“这是何?”
“因官司未结,先生说,前些日子救助的那些学生还未放回,他还需再配合各界周转,此时见领事馆伊川先生派来的人,恐生闲话,也于理不合。”管家坚持,语气冷淡。
前些日子闹厉害,日纱厂里死了一个华国工人,学生们上街□□揭露其杀害华国工人的黑幕,日商人非但没有认错赔偿,反而在共租界让巡捕抓了数名爱国学生。此事上了报纸,各界震惊,贺东亭此奔波数日,联合沪市几位有名大律师一同发声,贝律师是分文不取学生们出庭辩护,但时至今日学生还被关押,未能放出。一时间沪市对日商品十分抵触,对日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贺三爷领了一帮人站在外头,有些下不来台,唬着脸道:“这算什么待客之道,既然客人来了,哪里有不让进的道理!”他说着要硬闯,管家让人拦住,面色平静道:“先生吩咐,今日是家宴,三爷要进,可以,旁人不行。”
贺三爷推搡他一把,“起来,贺家还轮不到你说话!”
管家:“先生还说,若三爷犯浑,一驱赶出去。”
贺三爷恼羞成怒,正在那争执不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既是家宴,我西川谢家能不能进?”
贺府管家抬眼看了,连忙问好:“谢家。”
谢泗泉今日穿了一身轻绸薄衫,领口那竖起两角雪白立领,发挑了几缕编了辫间或点缀珊瑚数颗,辫挑高了扎在脑,其余散发垂于肩背,打扮艳丽,却绝不会让人分辨错男女。谢家只站在那薄唇带笑的样子,就让人忍不住退开几步让出路来,何况他身还带了四十余人,浩浩荡荡抬了木箱而来。
贺府管家退开给他们让出路,谢泗泉不客气踏上台阶,路过管家身边的时候看了他身边的贺三爷,好笑道:“贺老三,你们贺家不是早已分家,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想借着侄子生辰,捞几个钱,贴补家?”
他这话说轻飘飘,贺三爷却别气够呛。
谢泗泉又抬眼看了门口守着的左右,嗤了一声:“你们吃谁的饷粮?若是连门都看不住,不如告诉我一声,我帮贺东亭把人赶出去!”
管家额上冒了冷汗,哪个也不敢罪,只躬身亲自带他进去,口中道:“谢家这边请,先生已在等您。”
门口的人依旧拦着,只许贺三爷一人进去,但三爷在日商人面前早已吹下海口,如今下不来台,实在尴尬极了。
伊川派来送礼的那些人平日里也都趾高气扬惯了,吃了闭门羹,立刻冲贺三爷冷哼一声,带人走了。贺三爷连忙上前拦着想再劝说几句,却劈头盖脸了一个巴掌,对方怒道:“你所说之事,没有一件能做好,伊川先生对你不满已久,等回去你亲自同伊川先生辩解吧!”
贺三爷当街挨了一个巴掌,脸上红红白白,十分难看。
谢泗泉走到院子里,也没进去,抬手让身人把木箱放下,喊了贺东亭出来。
贺东亭匆匆出来,身还跟着贺家诸位宾客。这次宴席来的都是姓贺之人,年纪最大的一位就是贺东亭的母亲贺老夫人,穿了一身绛紫色新衣,贺书玮正扶着的手,两人跟在贺东亭一步靠的位置。
院子里十只巨大木箱落地,众人一颗心也慢慢放下。
有人声道:“这是西川首富谢泗泉,是书玮的舅父,应当是知道书玮这次生辰办,来给撑门面来了!”
也有人面露羡慕,视线在那些木箱上巡视而过,啧啧感叹:“这么大的箱子,我还是头一次见,这里头装了多少宝贝?”
但也有人疑惑:“这西川贺家,有些年没来了呀,前两年来还是——”砸了贺家的事这会儿不好说,只含糊过去。
“许是来交好罢?”
……
贺书玮看到院子里的人,遥遥对这位西川来的舅舅拱手问安。
谢泗泉却不看他,只抬眼看了贺东亭问道:“我给你留足了时间,你可想清楚了?”
贺东亭点头,道:“想清楚了,我已同母亲说过,过几日重写族谱。”
这话一开口,顿时引周围人哄然。
众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族谱”二字还是清楚,一时纷纷有目光落在贺书玮身上,甚至还有些偷偷去看贺老夫人。
贺东亭跟贺老夫人提过谢璟的事,但显然老夫人另有打算,焦急道:“东亭,万万不可!”手里拐杖连连点在地上,“你糊涂啊,怎么可以就这样认下一个外人,已经接连几次了,哪次不是外人故意惹事,你难道还信谢家的话吗?”
“你们贺家人说话才该放客气些!”谢泗泉不悦道:“我做过的事,没一件不认账,但我没做过的也休想扣在我头上!”
贺东亭正想开口,但贺老夫人仗着在场都是族人,抢先道:“总之我不认他,我只认书玮一个!”
谢泗泉抚掌笑道:“你当我就愿意让璟儿认你么!你们贺家把人教不像样子,烂泥扶不上墙,我可不敢拿我心头的宝贝放在这里,实话同你说了吧,即便你要认,也看我心情!你贺家福薄,那给我就是,我还正盼着有个人继承家业呢!”他转头看向贺东亭,虽笑着但眼里没有丝毫温度,“贺老板,我看你今日还未想好,若是想清楚,便不会有人开口阻拦。”
贺书玮期期艾艾张口喊了一声“舅父”,谢泗泉抬手打断道:“哎,不必再喊了,我与你、与贺家已断一干二净,以不再往来。”
贺书玮一脸震惊,看了他问道:“这是何意?”
谢泗泉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认你。”
他让人打开木箱,齐刷刷都是空箱,谢泗泉站在前方扫过众人,视线落在首的几人身上:“贺老夫人怕是刚才有些误会,我不是来分你贺家的财产,是来要回我谢家的东西。我阿姐当日嫁入贺府,一担担、一杠杠皆是朱漆髹金,嫁资百万,如今阿姐不在了,你们贺家随便养了一个孩子就想昧下这笔钱财,实在是可笑至极,你既养着这个……”他手指点了点贺书玮,冷笑道:“还想承领这家私,简直做梦,这么多年也是时候物归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