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像无声无息的海浪,睁开眼睛看它,它便向自己席卷而来,站起来反抗它,它轻而易举的给予一击,瞬间覆灭了所有理智,剩下的,只有少得可怜的感知。
还活着,还能喘息,心底残存着少得可怜的爱,剩下的,全都被黑夜吞噬得干净。
唐木棉不喜欢别人叫她木姐,这个名字充满了呆滞无趣的味道,可她又舍不得丢弃木木这个名字,因为她最惦念欢喜的人最喜欢轻唤她一声‘木木’,每当想起那温软细语,就好似给了她所有活下去的勇气。
来到鹿市的时间不短了,当她接到线报说乔影杉回到鹿市,并且打算筹备一部电影后,她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鹿市的新闻里,没过多久就听见娱乐新闻说国际大导演因一言不合替换著名男星,又过了一阵子手下的人来报,肖郁带着一名男星影星进入乔影杉逗留的川流山庄,一转眼两周过去,竟然都未见其出来。
再接收到消息时直接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唐木棉天旋地转,眼中再无日夜,她躺在房间偌大的地毯中央,整整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脑海中不住浮现这些年来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是,唐木棉承认自己有时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更多的时候她的心柔软得像一株路边狗尾巴草,即卑微可笑,又低贱可怜。
但,没人真正懂得一个手沾满鲜血的女人,她需要怎样的爱才能泯灭掉所有的悲情,才能洗刷掉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卑贱。
想,但是却不能,也是一种悲戚。爱而不能亦是如此,唐木棉再清楚不过,乔影杉只能是那个在梦中给自己遮风挡雨的人,现实世界里他不堪一击,可那又怎样,爱他这份力量,便足够支撑现实世界里,已经快被击溃得体无完肤的自己。
“小姐,先生那边催促说要你赶快回去一趟。”
身边的声音实在让人烦躁不堪,唐木棉随手将一个抱枕直接砸到那人身上,眼睛都未眨一下,懒洋洋的道,“回去没有多大的事,我难得不问世事,才多少天,家里就撑不住了吗?”
说话的人始终低着腰,将头垂到地板上,完全不敢多看唐木棉一眼。
“不是,是先生说你已经有一阵子没回家了,让你回家。”
唐木棉仍旧是爱答不理的神色,在这偌大的房间,宽阔无边的地毯上,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没有容身之所了。
半响才听见糯糯的声音回答道,“我知道了,再过几日我就回去了。”
那保镖还是不放心,即便没敢直视唐木棉,可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我都说了会回去,滚!”
没有人敢忤逆王家木木小姐的话,有人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十岁出头的柔软女孩儿,因为底下的人与她一言不合,直接拔刀就朝那人大腿上捅出一个窟窿的。等王家小姐年过二十就再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了,因为所有人曾亲眼见过女孩儿将不听王氏话语的人开了天窗。
剃掉顶发,用一个镊子一点点
儿的掀开头皮,而受罚之人光听见自己头皮淅沥沥被挑起的声音,没被吓死,只是腿软得两年没下地而已。
保镖离开后,唐木棉花费了不少力气才从地毯上直起身来,她长着一张干净而充满了灵气的面孔,只是那双眼睛不看则已,一看惊人,灰暗阴沉,夹杂着血丝,好似只要一个奔跃就能将眼前人给吞噬得干干净净。
唐木棉的胃口恨不能吞下一头巨鹿,可她不想吃东西。她随手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径直走出家门,在夜色的笼罩下,一切被精心掩藏的故事,都会成为黑夜的陪葬品。
驱车,直奔目的地,唐木棉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她不喜欢拖拉无果的事情,这些年来她养成的习惯是,任何被她觊觎上的东西,要不得到,要么毁灭。
乔影杉,这个男人是她总也忘不掉的心胄,既然再也不可能得到了,那么她也绝对不允许乔影杉成为别人的男人,对,必然如此。
一路疾驰,等唐木棉将车停在了川流山庄目力所及之处,却停下了脚步,愣是站在夜色中注视着那一座低矮的西式小楼。
多少次,唐木棉也是这样矗立在寒风中,只为了能凝望上一眼埋头苦读的乔影杉,多少次,唐木棉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去抱住那宽阔的胸膛,好好的大哭一场,多少次,当唐木棉再也熬不住,几乎就撞上乔影杉的肩臂时,眼前血花四溅,乱胡飞过,她一个趔趄,扶住了身旁的墙壁,却连脸都不敢抬给人看。
爱得如此卑微,唐木棉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可那又如何,爱一个人,哪怕不能抱在怀里,时不常的看上一眼,看到了他的好,他的笑,便开心不已,唐木棉说服自己,只要能这样就足够了。
只是为什么,从此之后乔影杉要成为别人的男人。
唐木棉从车内出来一步步靠近川流楼,甚至已经站在了山庄护栏之外,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三楼角落的那灯盏之上,夜深人静,却又万物嗡鸣。
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午夜,还是第二日凌晨了,唐木棉蜷在一个视野很好的角落里,看到三楼角落里的灯盏“吧嗒”一声熄灭,她兀的直起了腰身,亦有半年未见的人,那个她爱得痴狂的男人,终于即将现身在山庄的庭院之中。
乔影杉依旧爱穿白衣,似乎洁净的颜色能够洗刷掉人心的浮躁跟激荡,他想要用洁白的颜色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小木木问过喜欢的杉哥哥,为什么要穿白色,很容易脏,洗得很费力的。
乔影杉脸上总有温柔浅浅的笑靥,“因为白色像太阳,能给我力量。”
唐木棉多么想成为像太阳一样的女人,能够照拂着心爱的人,能够给他力量,可是命运弄人,她将自己活成了月亮,只习惯黑夜,只能匍匐在黑暗中缓慢前行。
“乔导,你不拿笔记本了?”
唐木棉只顾看着乔影杉,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那个身形,很纤细,却因为黑夜而瞧不清楚面孔,可这声音,为什么唐木棉觉得如此
熟悉,就像是停留在灵魂深处的呐喊,被微微一激荡,万物凋零。
“先放你那儿吧,明天还有最后一点儿定稿,拿走了明天又得抗回去。”乔影杉温润清冽的笑容,即便夜黑唐木棉仍能分辨,可背对着她的另外一个身影,同样叫她抓心抓肺。
“按照肖郁的计划,你们明天就得回市区了,时间紧迫,工作虽不能耽误,可能够剩下来的时间也不多了。”
唐木棉听见着声音,她便开始极力在记忆里搜寻画面,究竟是谁,让她既能够感觉到熟悉,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的面孔呢?
“柒柒,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电光火石,雷鸣轰闪,唐木棉简直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到底是梦幻亦或真实,怎么可能呢?不是说唐柒柒已经车祸逝世了吗?她不敢相信真相,更不敢去想乔影杉跟唐柒柒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意义。
“影杉!”
这是柒柒第一次这样称呼眼前的男孩,即便不记得童年回忆,可她觉得俩人始终应该更亲密一些,只是因为隔阂,礼数,柒柒不得不站在几步开外,才能将手上的笔记本电脑一齐交到乔影杉手上。
“别想,有时候想得多了,反而碍事,既然你认为这件事是对的,那么就去做。”
唐木棉只觉得浑身脱力,她甚至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无论脑海里的意识,还是身体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叫唐木棉不能左右,她想要离开,可目光却死死的盯住在山庄里那二人的身影上,直到他们俩说完走进了一旁另一座低矮的楼道里。
半个世纪之后,唐木棉才觉得身体能够受自己控制,她回转身,抬着脚步,挪到了天亮才将自己搬回到车内,可她却完全没有力气开车,那灰白的眼看着逐渐泛白的天际,看到即将来临的光亮,可她却让自己闭上了双眼。
睡梦里在不停响起几个熟悉的声音。
“姐姐,我们明天就能回家了吗?我想回家。”
“木棉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俩的家了,可是不怕,我有姐姐的地方就有木棉儿的家。”
“姐姐,杉儿哥哥能来我们家住吗?有你的地方也能成为他的家吗?”
“当然的,我可以成为你们俩的守护者,等以后我变得更加强大了,我要娶你们。”
“杉儿哥哥,你傻吗!一个人只能娶一个妻子,你只能娶我。”
可记忆里那双眨巴着却又暗暗沉下去的眼睛,似乎有话却没有说尽。
木棉每次想起来都懊悔不已,为什么当时她没有追问一个承诺,让她的杉儿哥哥告诉自己,长大成人后一定要变成白马王子回来,娶她的木木妹妹。
现实世界里,手臂被人推了推,身体似乎被人抗了起来。
“小姐,你还好吧?你快醒醒。”
“别叫了,她出门没带药。”
“那怎么办?”
“能怎嘛办?蠢货,快带小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