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临洮的汉军有了动作,张骏心中兴奋起来,忙在案板上展开地图,道:“你详细说。”
周同对帐外招了招手,一个壮汉走了进来,正是陈氏商会埋在临洮城的细作之一。这汉子抱拳道:“大都督,临洮的汉军差不多全部都出动了,往西边来。”
张骏纳闷道:“全都出动了?消息可准确?”
汉子道:“属下不敢欺瞒,临洮有六千守军,已经全部渡河往枹罕来了,属下等众弟兄跟了一路,绝不会看错。”
“不应该啊······”周同道:“难道就不怕我们分兵去攻临洮?”
张骏没说话,而是盯着地图,头也不抬地问:“临洮这股汉军,走的可是白云道?”
“对!“汉子点头道:”大都督料事如神。“
张骏抬头对周同道:“擂鼓,叫队以上将领到中军来商议军务!“说罢,他拍了拍桌案上的地图,冷声道:”临洮兵从最近的白云道来,就是算准了我们没有时间分兵。这是想一战就解决我们。呵呵呵,所图不小!”
周同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出去传令,片刻功夫,大营里就响起了聚将的鼓声······
临洮到枹罕,最近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白云道。此道宽阔平坦,还很适合大军移动,两边皆无山峰密林,更没有被埋伏的可能。临洮汉军如此大胆的全军扑来,并不是其主将不会用兵,反而是深谙兵法。
好走的大路只此一条,如果凉军分兵偷袭临洮,就势必要绕远。别的路难行不说,偷袭的人少了,打不下临洮,人多了,枹罕这边就会被吃掉。所以临洮的汉军主将,是在逼迫张骏同样率领全军来与其决战。
因为不消灭临洮援军,凉军就要陷入内外夹击的境地,到时候别说退兵,恐怕还要被死死咬住,拖在原地不能动弹。
经过商议,张骏以周同率领龙骧军右营走小路绕道直奔临洮,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让轻骑兵去攻城,而是切断汉军退路;他自己则亲率龙骧军左营重骑军、虎捷军右营重步军以及控鹤军向白云道进发,主动迎战。至于韩虎则带领虎捷军左营留守壁垒,牵制枹罕城内的敌人。
周同率军先行,其余各部则是在张骏的亲自率领下缓缓而进。
从枹罕城到白云道约六十里地,再绕行临洮要二百里。周同必须在两军交战之前赶到临洮对岸,然后进入白云道,如果他们失期未至,那么张骏就要独自面对六千汉军,即便能胜,也无法形成夹击扩大战果。
周同从枹罕城外独自行军,快马急赶了二十余里路,夜幕就渐渐降临了,他只好下令连夜行军。走夜路很容易迷路,特别是这年头好多士卒天一黑就看不见了。不过好在沿途都有细作接应引到,周同又命看不见路的人把自己拴在能看见路的人身上,就这样才没有走得七零八落。
周同的脸上毫无疲惫之色,看起来还很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军作战,任务还十分重要,如果办好了,肯定还能再进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少将军是都督外军诸军事,这大凉的外军有好多万,征虏军这一万人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东征这次赢了,回去肯定还会扩军,到时候论功行赏,龙骧军右营说不定就可以独自成军了。
身后,一个副将凑上来道:“将主是大都督的旧部,好事都有你,真是羡煞旁人。”
“嘿······”周同既不承认也不反对,他并不隐瞒自己是大都督府上的部曲出身,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行伍之间还是要凭真本事,只要能有军功,就可以让所有不服气的人闭嘴。
他只道:“咱们得办好了这事儿才有功劳,不然就得竹篮打水!细作说临洮出动的兵马有六千,这些可不是枹罕城里的屯兵,而是正了八经的府军,虽说比不上匈奴中军,但也绝不会差的太远。大都督向来公正,谁卖命谁偷奸耍滑心里都有数。咱们只管断其后路,等前面大都督干上了咱们再冲!”
“那是那是。”副将忙点头。
绕路的轻骑军怕暴露目标,没打火把。否则大路上一长串火龙,实在是太明显了。好在空中还有轮弯弯的月牙,众人习惯了这种光线倒还看得清路,大路到了晚上是白花花的一条,慢点走没什么事。
林涛阵阵,在月光下宛若粼粼波光。空气中透着寒意,这都夏天了,山谷中晚上还是冷。不过周同等人倒不觉得,身上披着最少二三十斤重的铁、拿几斤重的武器,还要背三天吃的麦饼,饶是号称轻装简行也不轻巧,骑马都不冷,牵马走路的士卒可能还要冒汗。
走到半夜,周同便听得前后的士卒会偶尔打哈欠。他倒是觉得奇怪,自己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现在让他睡恐怕也睡不着,精神好得很。
半夜,众军停了一会儿,就着泉水和腌肉吃饼子,没歇多久又叫继续走。周同怕军卒们歇着歇着就睡着了,更怕失期误了大事。他宁愿提前到了好好歇着,也不想因为自己导致失败。那样的话即便是用命抵罪,他也觉得不够。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将在侯府里做个部曲,保护少将军的安危直到战死或者退伍,却没想到几个月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他再也不是身份卑贱的部曲,而是堂堂一军之主。所有这些,都是大都督给的,所以他知道自己要把握住机会,多立功劳,这样才不算辜负少将军。
天还没亮,军队就到了白云道,然后就绕路向东,等进了山谷,天色渐渐亮了,周同又下令休息吃饼子。
龙骧军右营的士卒们耐力非常惊人,走了一整夜的路,接着又开始走,一声抱怨也没有。当然,这离不开他们平时艰苦的训练,还有就是大伙儿都知道忍耐的理由,那便是打了胜仗有重赏。
又是一天,在太阳渐渐下山的时候,周同回头看路,叫来一个什长,吩咐道:“你们领两匹马,在后面的路口藏着起来,有落单的人打这儿过就抓住,要跑就射死!”
旁边的副将听了赞道:“将主想得周到,离敌人应该不远了,说不定能抓住汉军的斥候。”然后他又再次叮嘱那个什长,让他和手下换着值守,别都睡着了。
就这样,周同和他的部下保持着很快的行军速度,在枯燥的赶路和吃饼子之间转换,在勉强熬过了第二夜之后,终于赶到了白云道的入口,离这里不远,就是临洮城。
太阳快到中天的时候,已经在一片密林里安顿下来。周同叫上自己的部下们,爬上了一个山坡观看,这里有很宽阔平坦的一块地,白云道就在眼前,仿佛望不到头,直通天际一般。白云远远地飘来,就好像是飘在白云道上,想来这就是为何要叫“白云道”的原因了。
再往东看,一条波光粼粼的玉带横在平原上,对岸有一个小黑点,那里就是临洮城的缩影。
估摸着汉军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周同安排了值守的人马,下令全军休息。大伙儿也不扎营,倒在地里就睡了。周同躺着,被太阳晒得额头发亮,扯了一把草胡乱堆在脑袋上,仍旧睡不着。一门心思等着汉军的到来。
小麦地里的虫子“吱吱”只叫,接着四面鼾声震耳欲聋。
躺了没有一炷香功夫,忽然一个披着甲的军士跑得飞快,嚷嚷道:“汉军回来了,二里地外,人多得要命!”
周同一激灵就爬了起来,说道:“把大伙儿都叫起来,别睡了!”
林子里一阵吆喝声,人们纷纷从杂草里爬起来,顾不得许多,在各队、伯武将的安排下排成队列。周同下令各伯、幢主带人马后撤到林子深处,不许出声。自己则与主要部下回到刚才远望的山坡后面,趴在地上小心观看。
没过多久,就听到人喊马嘶的嘈杂声和隆隆的脚步声,先是稀稀落落几个侦骑奔出来,然后就见密密麻麻的两列步兵紧随其后,旗帜如林,径直涌来。
“娘的,果然精锐不少!”周同低骂了一句。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虽然这股汉军的队列远没有凉军整齐,但只凭精气神,就可以断定战斗力不低。
副将咽了口吐沫,道:“这些府军大多也是汉人,即便有胡虏,也是归化种地的居多。可即便这样还有如此军容,要是换作匈奴中军,岂不是更强······”
周同道:“那又如何,有大都督在,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眼看着汉军徐徐而进,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全部走完。周同听着脚步声远了,就大手一挥,身后早就准备妥当的部下顿时冲上了路口,搬石头的搬石头,挖壕沟的挖壕沟,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彻底断了这股汉军的归路。
白云道,张骏带领众军缓缓而进,他已经收到了细作不断传回的消息,得知周同破坏了道路后,放心了大半。要说来的如果是匈奴人的铁骑,他还可能谨慎一些,可来的依然是府军,那张骏就很有信心将其击败。
征虏军在连续几战中已经表现出了不俗的战力,各军之间的临场配合也有默契了许多,这时候,就正缺少实力不弱太多的对手来做陪练。是的,就是陪练,张骏现在信心爆棚,已经有点期待和真正的匈奴精锐打上一场了。
太阳垂在西边,万里晴空,地上非常干燥。凉军已经深入到白云道三十里,由于张骏一直掌握着汉军的动向,所以他可以准确把握自己部下的行军速度,既不会让士卒懈怠,也不会让他们感到疲惫,等到凉军交战的时候,随时可以投入战场。
宽阔的白云道上,一大片的尘雾被人马踏起。战争的爆发永远是必然性中的偶然事件,今天也不例外,双方以谁都没料到的方式大打出手了······
道路在前方被一座平地凸起的山峰挡住,拐了一个九十度的折弯。就这样,充当前锋的龙骧军右营和对面汉军的先头骑军在拐过弯之后,迎面撞到了一起。
双方走在最前的散骑发现情况不对头,皆打马往后就跑,一边反身互相射箭,一边高声大喊:“遇敌!”
正常然遇到敌人时,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结阵先保护好自己,等打探清楚情况后再决定是否要出击。但王猛与别人不同,在中军被埋没多年的他太清楚机会对一个人又多么重要了,换做战场上也是一样。所以他没有请示张骏,而是直接带领龙骧军左营一千重骑扑了上去。
对面的汉军还在整队列阵,完全没料到凉军竟然如此猴急的就动手了,准备不足之下,本就不是十分严密的阵型一下子就被王猛撕开,顿时乱成一片。
等到张骏闻讯后骑马奔上了一处小山坡时,前方的杀声骤然变大。千军万马就出现在眼前,个人显得十分渺小,就好像沧海中的一叶孤舟,飘摇欲沉。
东面的汉军人多,且主将十分有经验。他任凭前面杀的天翻地覆,后面的马兵却还在强力调控下有条不紊地开始列阵。等到王猛穿透了千军打算继续进攻时,汉军后队已经严阵以待。
被王猛击溃的汉军前队士卒纷纷绕开自己军阵的正面,从两侧逃到后面,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此汉军并不弱!
一阵低沉的鼓声突然想起,王猛一挥手,身后的部下在距离汉军后阵一箭之地开外勒马停下。“撤!”他不甘心地喊了一声,率先掉头。身后一千部下也跟着返回本阵。
虽然开局小胜了一场,但对面的将领是老手,没有给凉军继续扩大战果的机会。张骏站在高处,一切都尽收眼底,自然不会轻易让王猛冒险。
这个时代,重骑军还是住在战场的战略性力量,由于人马俱甲,需猛士壮马才可担任,造价更是十分高昂。特别是张骏麾下的重骑军,由于全部列装了新式兵甲,所以就更加昂贵,绝不能轻易送命。
凉军缓缓靠近,相隔两里摆开了阵型。张骏端在在马背上,望着对面的敌人捏了捏拳头:“此战必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