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一触即发,最先发起攻击的是控鹤军左右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先是长弓抛射,紧接着便是硬弩直击。在远超汉军弓弩手的射程之外,就开始了多段射击。
“嗡!”密集的箭矢平地暴起······
“嗖嗖嗖······”空中一片黑点呼啸。
张骏抬头看去,只见无数支黑影在高处逐渐缓慢,接着就加速倾泻而下。叮叮当当如同下了一阵冰雹,对面的汉军顿时惨叫四起,不断有人倒地痛呼。箭雨持续不断,无数愤怒的吼叫在旷野上越来越响。
张骏对征虏军武器的投资是不遗余力的,虽然神臂弩还在研发阶段、扭力发石机的制造也十分缓慢,但在弓弩上,绝对是超出了时代水平,只射程一项,就足以让敌人苦不堪言。
再看右翼的胡硕,手里提着一柄通身精钢打造的长柄拍刀,刀口向下、背在侧后,大步向前疾走。他身披最新式的水力冲压钢甲,头戴有帽檐的铁盔。狰狞的面罩已经被放下,步伐沉重,踏在地上就是一个醒目的脚印,身后紧紧跟随着虎捷军右营的一千五百人一起向前。
敌军左翼本就是屯驻兵组成,平时种种地、震慑宵小还勉强凑合,哪里见过这等虎狼之师?再加上控鹤军弓弩齐发,早就已经苦不堪言。
“啊!”
胡硕瞪圆虎目,突然暴喝一声,声音响彻全军,将长刀平抬了起来,向前猛冲。他还没冲到汉军前排,那些士卒见如此阵仗,竟然倒退了两步,好像有一股强劲的气流掀动他们一般。
“放箭!”
“快放箭!”
对面汉军的一个幢主拼了命地嘶喊着,他手下的弓弩手得令,急忙将腰间箭囊里面的箭矢抽出来,看也不看就射了出去。战阵之上,如果士卒没有经历过你死我活的斗争,紧张起来手脚都会无力,只见这些箭矢软啪啪地射了出去,即便是中在凉军虎捷右营士卒的身上,也被钢甲弹开。
“妖怪啊······妖怪!”
刀枪不入的震撼让汉军左翼的恐惧心理无限放大,只需要再加一根稻草,他们就要崩溃了!
拍刀阵的战法,胡硕已经和部下演练过许多遍,即便是闭上眼睛,他们也能保持住良好的阵型。这时候,张骏对征虏军队列严格要求的成果就显现了出来,拍刀要的就是如墙而进,整齐划一,如此便可纵横驰骋,无往而不利。
只见虎捷右营的一千五百人凭借沉重的身体冲力,猛地一个转身,将拍刀横扫进去,顿时叮叮哐哐一阵兵器撞击声,胡硕趁势带着部下贯进人群。拍刀可劈可刺,身边虎捷军右营全是身材高大威猛的汉子,舞动起来威力更大。
顿时,兵器和甲胄摩擦的声音听得人牙酸,暴力的撞击十分疯狂。人们就好像是裹着铁皮的牲口一样被无数的长矛缨枪乱戳,招式已失去了作用,只有力量才才能解决问题。可凉军士卒的钢甲岂是汉军的筩袖铠可比?即便是被正面刺中了胸口,也只是留下一处凹痕,甚至许多力大的凉军士卒用自己的身体顶着五六杆矛头在移动。
汉军左侧的屯兵惊慌失措,一时间到处逃窜,向瘟疫一样动摇着周围的阵列。
两军正面也开始了交战,龙骧军左营在王猛的率领下迎着密集的箭雨开始发动冲锋。由于他们是人马俱甲的重骑兵,只要不是箭矢巧合射中了眼睛,基本就毫无威胁。轰隆隆的马蹄声让整个大地都在抖动,对面的汉军将主显然也不是无能之辈,他一声令下,这些明显要精锐许多的来援士卒们纷纷举起大盾,将无数长矛搭在盾牌上面的卡槽上,另一端则斜抵在土地里。
这是目前步军防御骑军最主要的战法,张骏就曾在去年冬凭此硬钢过匈奴精骑。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换做是张骏麾下要破阵了。
面对刺猬一般的长矛阵,王猛将马速提到最高,带着一千铁骑勇往直前。在距离敌军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他们纷纷举起了投枪,借助着马力投了出去。
“砰砰砰砰!”汉军的盾阵看似坚实,但在超高速下借助马力投来的短枪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躲在大盾后面的汉军有的直接被凉军投来的短枪钉在地上,有的则使身体某一部位被刺穿。
巨大的伤害力下,盾阵层层瓦解,露出了里面的长矛手。全力崩腾的战马速度极快。一瞬间,距离就只有十余步远了。王猛没有片刻耽搁,摘下鞍侧早就上了弦的弩机,端平了就射。
先是投枪破盾,后世弩箭齐发。汉军原本严整的阵型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四处都是漏洞的筛子。等到凉军重骑冲入的时候,汉军连片刻抵挡都没有,直接成了待宰的羔羊。
张骏配给龙骧军的新式马刀名为“手刀”,是宋代成型的砍杀利器。顾名思义,手刀是短柄刀的一种,它的形制已经不同于传统的环首刀,而是发生了较大变化;刀头变得宽大,由狭长笔直的长条形方刀头变成了前锐后斜的形状,刃口弧曲且薄,而刀脊较厚,整个刀身也不在是平直的,而是由刃向脊略微外弧。这种刀坚重有力,刀身的曲线造型在劈砍时更合乎力学原理,既加强了劈砍的力度,又不轻易折断。
就见冲入敌阵的龙骧军左营骑士们纷纷高举手刀,并不如何用力,只是轻轻一带,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破开汉军的铠甲,直接将人斩成两段。
汉军左翼和正面阵列的溃散,就如同崩溃的河堤,范围迅速扩大,连带着汉军右翼还没接战就跟着后撤了。
没过一会儿,周同带领的龙骧军右营大股人马前驱,纷纷涌进了沸腾混乱的左翼战场,用弩机和马刀将敌人向中间驱赶。这时就像火上浇油,汉军溃烂的地方被极大地撕开了缺口,并向纵深蔓延。
黄色的沙尘似乎蒙上了一层血腥的红雾。
战至半酣,张骏的腿都站麻了,仍旧盯着前方的战场,自始至终没下一道军令。
忽然之间,汉军突然一哄而散,人群掉头就跑,堤坝轰然倒塌!
乱兵涌到了城门口,挤作一团,城上纷纷放箭,战场上的乱象已经不堪直视。
韩虎率领的虎捷左营在此战中完全没了用武之地,还没出招对面就败了,这让他心中十分气恼,只得带着部下跟在马队后面吃土。整个战场一片狼藉,许多受伤的汉军正倒在地上呻吟着,还有一些是跑得太慢结果前后都被凉军堵住,无路可逃只能蹲在地上投降。
于是乎虎捷左营就彻底变成了收容俘虏和伤兵的队伍,以队为单位开始拉网式的搜索战场,避免有装死的漏网之鱼。
汉军本就是背城结阵,崩溃后大部被拥挤在中间,根本没地方跑,所以投降甚众。西侧的人倒是从枹罕城侧面向南奔走,丢盔弃甲,城外一片狼藉。
战场上依旧纷乱,惨叫声和痛苦的喊叫到处可闻,但激烈的大规模冲突因汉军主力崩溃而结束。张骏率侍卫二十余骑策马从乱兵中穿过,行至枹罕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刀枪林立,坐视下面的汉军投降。
周围的部将发现了张骏,纷纷聚拢过来拜见。纷纷喊道:“大都督用兵如神,胡将军真神将也!若非率先击破敌军左翼,这样打起来打到天昏地暗都不一定能收场。”
还有的人嚷嚷道:“俺在后面都没杀到人,不知汉军怎么就崩了!”
王猛也过来了,回头看一眼枹罕城,说道:“若是刚才乱兵冲进了城门,咱们尾随杀进去就好了。”
张骏点头道:“枹罕城里肯定有援军带来的大量屯粮。”
他抬头看去,这座城池没护城河,墙下只有一条沟;城墙是夯土结构,看起来敦厚结实。张骏回顾众将,问道:“怎么攻攻城?”
有人说道:“围住强攻。”
张骏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去年冬呼延寔率领匈奴人在金城的蚁附······那场面太惨,在不经意间给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另一个莽汉部将大声道:“俘虏了那么多人,驱赶他们过去挖墙脚,挖塌了就冲。挖不塌也不是死咱们的人!”
一旁的陈珍忙道:“不可!请主公慎重。现在才刚开始,我们若对投降者残暴,后面汉军拼死抵抗,势必让我部付出更大的伤亡。王师出战不在斩获多少,而在于取得怎样的战果。”
张骏十分赞同,点头道:“陈参军所言极是,我等以有道伐无道,乃堂堂王师。目的是为了光复故土,让汉儿从胡虏的奴役中解脱,怎么能残害同胞?“
说罢,他挥手道:“我军还要继续征战,不能将俘虏留在前方,立刻派人押送过河,交给晋兴郡守窦涛看押。”
陈珍又接着道:“凡攻城,先围城。离城二百步构筑藩篱,派兵把守,防城中找到机会冲出来袭营。”
张骏当即采纳了陈珍的建议,让他负责派人修建藩篱,并部署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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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凉军依旧在城下驻扎,张骏写了封言辞恳切的劝降书,次日便遣俘虏坐吊篮上去送信。不料没一会儿,城上竟然丢下几枚头颅来;龙骧军游骑从头颅的嘴里取出了血污模糊的信件,正是张骏写的劝降书。
众将大怒,对着城楼上各种污言秽语叫骂。却见上面一个武将十分淡定地站在那里观看。张骏端坐在马背上,见状回头,伸手喊道:“取某的弓来!”
大伙儿骂声稍歇,纷纷侧目。这地方离城楼上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步,而且是仰|射。张骏铁青着脸,拈弓搭箭,对准城楼上,不料那将领竟然转身就躲,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虽然是自己赢了气势,张骏心里却依然恼火,好像被调······戏了一般。
众将顿时又对着城上各种辱骂,纷纷请战攻城,胡硕更是火冒三丈,扯嗓子嚷嚷着:“攻进去,屠城!”
大伙纷纷充满期待地看向张骏,前期作战十分顺利,众将士气高涨战心急迫,已经立功的想着继续扩大战果,还没立功劳的想再打。张骏却长吁一口气,冷冷道:“我征虏军将士皆精锐,战死也要死得其所。上去爬墙,被汤火滚石,折损了可惜。”
军中连投石车、冲车都没有,只有简陋的云梯。要攻城,恐怕只有爬墙了。
这么一说,也有比较理智的武将附和道:“枹罕的汉军虽不堪战,但龟缩在里面死守也的确难办,咱们要是要强攻,定会伤亡惨重。”
又有人说道:“枹罕城兵力有限,咱们不如围而不攻,直逼临洮。”
张骏没有急着回答,顿了顿才道:“临洮照样是硬骨头,那可是出了名的坚城,况且要攻临洮,还需先渡洮水,咱们没有舟师,恐怕比登天还难。”
部将问道:“那如何是好。”
张骏道:“匈奴人的枹罕城被围,不能毫无动静。先沉住气,看他们如何出招。多派斥候打探军情。”
就这样,大军屯集枹罕城外,并不尝试攻城。一连两天,双方都没有大的动静。
早先韩璞答应供粮的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一半,虽然在坞堡内缴获颇丰,但也架不住一万多人马的巨大消耗。
又过了两天后,张骏对这次突袭已经产生了质疑······难道之前长久构思的速战速决战术只是纸上谈兵,太想当然了?打仗还是得长期对耗?恐怕老将韩璞还真说对了。
但考虑到退兵,张骏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明明取得了胜利,难道要虎头蛇尾告终?虽然现在的战果不至于遭人诟病,但明显不符合自己的目标,而且相差甚远!
就在这时,负责打探军情的周同进帐,说道:“大都督,临洮的汉军开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