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打消了宋沛、阎曾和索孚的顾虑,建城事宜就被提上了都督府的工作议程。
按照张骏的构想,都督府并不建在现有的郡城内,而是在外寻一处妥善地点兴造。待都督府建成后,再用城墙将旧的郡城和都督府囊括在内。同时,城内还要重新规划坊市结构,旧有的郡城将打造成商业区,而新建的地方则成为住宅区。新城的规制抛弃了传统的四方形,而是类似于六边形。,极具西方棱堡的特点。
没错,新城在规划中就是充分参考了西方文明中的城防经验,尽可能的扩大城墙本身的攻击面积,在弓弩的广泛使用下,形成了交叉火力网。只要敌人敢蚁附宫城,来多少人就葬送多少人!
张骏并没有同宋沛等三人离开,而是留在了军中。先是参军陈珍汇报了一番军械兵甲的分配情况,又谈到了侍卫司向各级军佐派驻护卫的事情。由于护卫从亲信变成了陌生人,所以军中的意见很大。但张骏并没有迁就,而是强硬地坚持这一决策。
军权必须要存在有效的监督,否则一但某一将领坐大,就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这既是完全掌握军队的必然要求,同时也是对将领的爱护。张骏不想给别人滋生欲望的土壤,这样大家就都能够善始善终。至于他们是否能领悟到这一点,张骏并不担心,领悟不了的人必将会淘汰出团体,他的脚步不会停留在原地。
等到陈珍走后,周同才走了过来,靠近张骏一不远的地方小声禀报道:“大都督,那个叫查林的刺客全都招了。”
“哦?”本来张骏已经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见周同神色严肃,心知可能事情又有了变化,便认真道:“说罢,他又吐了什么新东西出来?”
周同道:“查林是贾氏的人不错,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
“另一层身份?”张骏微微一怔,心里警惕起来,问道:“是哪家哪姓亦或是哪一国的人?”
周同低声道:“天师道!”
“什么?”
对于天师道这一民间宗教,张骏并不陌生。它本是由道教创始人张道陵所创立,并著写《老子想尔注》,为后期道教发展打下了基础。随后,又由其孙张鲁改革教团,待曹操拜其为镇南将军后,道教才开始向北方传播。张道陵的四代孙张盛,又将传教的地区从青城山迁至到龙虎山,至此道教也开始向中国的东南地区发展。
东汉末年时,益州牧刘焉死,其子刘璋继位,以张鲁不听调遣,尽杀鲁母家室,鲁遂据汉中自立。东汉王朝因忙于在东方剿杀黄巾余部,无力西讨,乃采取怀柔策略,委张鲁为镇南中郎将,领汉宁太守。于是,张鲁借机在巴、汉地区推行正一道,并建立起****的政权。
在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情势下,张鲁以天师道据险自治二十多年,在政治、思想、军事等方面实践着农民阶级渴望的理想王国,这在我国历史上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的尝试。
但是,任何一个王朝都绝不会允许有这么一群农民划地自嗨,于是在献帝建安二十年(15年),曹操镇压了黄巾余部之后,亲率二十万大军进攻汉中。张鲁在阳平关防线被破后,自知力不能敌,遂率众降曹,从此张鲁政权不复存在。然而,由于张鲁的降曹,天师道传人及其徒众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害,得以保存实力,继续在民间从事活动。
但在张骏的记忆中,天师道并没有向西域发展,而是在大江以南的东晋及后来的南朝颇有作为。难道历史记载的并不准确,天师道已经把触角伸到偏远的西土了?
其实这也由不得他不紧张,因为天师道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起义”专业户。
首先,继张鲁在蜀汉割据之后,惠帝永宁元年(01年),李特又在天师道的支持下,率领天水、略阳、扶风、始平、武都、阴平六郡流民数万人,在益州绵竹(今四川省德阳东北)起义。起义军大败西晋官军及地主武装,进围成都。惠帝太安二年(0年),李特阵亡,其子李雄继起,于次年攻下成都,自称“成都王”,又次年改称皇帝,国号“大成”,史称“成汉”,如今是大凉的邻国。
其次,再看江南。天师道不仅拥有广大下层民众,而且得到了上层豪门士族的崇奉,出现了许多著名的天师道世家,如琅琊王氏、孙氏,陈郡谢氏、殷氏,高平郗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丹阳许氏、葛氏、陶氏,东海鲍氏等,他们还共尊钱塘人杜子恭为首。等杜子恭死后,其弟子琅琊人孙泰继为道首。
如果大家以为天师道在南方很安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安帝隆安三年(99年)十月,孙泰的侄子孙恩利用司马元显征发“乐属”引起八郡骚动之机,率众起义。元兴元年(40年),孙恩战败,与其部下数百人投海而死。其妹夫卢循率领义军余部,转战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地,坚持斗争近10年。义熙七年(411年),卢循在交州战败,亦投水而死。
这是天师道策动的最大的一次农民起义。这次起义,参加的群众有数十万,历时十三年,纵横千里,给腐朽的江南世家豪族势力以沉重的打击,加速了东晋王朝的灭亡。
当然,所谓的历史功绩都是后世宣传的,在当时,天师道徒组成的军队和德日法西斯并无区别。千万不要以为农民起义是一件多么正义的事情,事实上他们对历史和百姓造成的伤害要远远大于那么点后市宣传中的意义。扛惯了锄头的农夫被裹挟强迫着耍起了大刀,造成的结果是灾难性的。
每遇一城,天师道军必定屠城。他们将东晋的官吏剁成肉泥,煮熟后逼迫其子女吃。还有妇人笃信长生之道,竟将自己刚诞下的婴儿作为补品直接吃掉。如此疯狂的举动,没有半点进步意义可言。
所以当张骏听周同禀报说那个查林竟然是天师道徒的时候,一股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如果让凉州有了造反专业户的根基,那无异于自掘坟墓!
周同还要继续汇报,张骏连忙摆手止住:“小心隔墙有耳。”
周同当即闭口不言,也警惕地看向四周,好在没发现附近的兵卒有什么异动。
二人来到中军大帐,清退了所有文吏后,张骏又令侍卫将大帐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也不怪张骏突然这般敏感,实在是他太明白被宗教洗······脑后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既然贾氏都已经被天师道渗透了,那么谁能保证他的都督府和征虏军内就没有天师道徒?
更何况,征虏军大部分是从灾民、流民中招募的,而灾民和流民,恰恰是邪······教组织最好的生长土壤。甚至在一瞬间,张骏已经想冲动地对征虏军内部开始进行审查了。
不过他毕竟不是刚刚穿越来的愣头小子,审查的念头在泛起的一瞬间就被放弃了。他明白,自己绝不能自乱阵脚,征虏军绝大部分人必定是忠诚可靠的,即便已经混入了天师道徒,他们在没有得到指示或凉州没有动乱的情况下,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但也不要忘了,明年刘曜就会率军来犯,那时候正是西土陷入恐慌的关键点,如果不把大凉的天师道在匈奴入侵之前解决掉,恐怕会有大祸降临。
周同并不知道张骏已经在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后才道:“大都督,据查林交代,先元公遇害一事,和天师道也有牵连!”
先元公,说的就是张骏死去的父亲——大凉的前任统治者张寔,因为张寔的谥号为一个“元”字,所以就被尊称为先元公。
“说清楚!”张骏顿时眉头紧皱,一股怒意积聚在胸口处。看来这天师道不但要祸国,还和自己有杀父之仇!
当年有一个京兆人刘弘,擅长旁门左道之术,客居在凉州的天梯山,在山穴中点灯悬挂镜子取亮,用来迷惑百姓,跟从他受道的有一千余人,就连张寔身边的人也都崇奉他。
在这些人当中,张寔的帐下阎沙(《资治通鉴》作阎涉)、牙门赵仰(《资治通鉴》作赵卬)都是刘弘的同乡,刘弘对他们说:“上天送给我神玺,将在凉州称王。”阎沙、赵仰竟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暗中与张寔身边的十多人密谋杀害张寔,奉拥刘弘为君主。
幸好张寔的弟弟——张骏的叔父张茂得知他们的计划,请求诛杀刘弘。于是,张寔就命令牙门将史初拘捕刘弘。
可史初竟棋差一招,他还未到刘弘处,阎沙等人就怀藏凶器入内,把张寔杀死在外寝。那刘弘见史初到来,对他说:“张使君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杀我?”史初发怒,把他割掉舌头后关了起来,在姑臧城的街市上处以车裂的酷刑,并诛杀刘弘党徒数百人。
张寔如此被害,这才有了后来左司马阴元等人认为张寔的儿子张骏年龄幼小,于是推举其弟张茂继位。
这件事在凉州家喻户晓,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多年过去,就快要被人渐渐淡忘了,没想到今天却从一个贼人的嘴里被重新挖了出来。
周同见张骏脸色难看,便斟酌着字句小心道:“大都督,据那查林招供,妖人刘弘本是天师道徒,专门负责凉州及西域的教事。原本按照计划,天师道在凉州是没有作乱打算的。可谁知那妖人刘弘胆大包天,竟打起了自立的主意,所以才会害了先元公。”
张骏在帐内来回踱步,片刻后站定了开口问道:“他的同党在何处?”
周同摇了摇头道:“具体的就连他也不知情,天师道徒相互之间传递消息,都是在固定的地点留下信息。他已经被抓了这么久,就算有同党,肯定也早就潜逃了。”
“啪!”张骏郁闷地一章排在桌案上,恼怒道:“还有别的么?”
“查林说,他知道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天师道徒就在您的身边,不过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吾身边?”张骏惊讶道。
“是······”周同微微低下了头。
张骏没料到自己身边也会有卧底,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以他的身份,没卧底才不可能。但卧底会是谁呢?“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他默默念叨着,眼前闪过无数张面孔来。其实这个范围已经被缩小了,能称得上是身边人的,总共就那么几个而已。
“都督,会不会是那查林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咱们自乱阵脚。”周同疑虑道。
“不排除这可能······”张俊微微点头,命道:“审讯还要继续,直到什么也问不出来为止。”
“诺!”周同躬身领命。
“还有!”张骏突然想到了什么,吩咐道:“问问那个查林,天师道是否对我进行过刺杀。”
“都督,您怀疑是天师道所为?”周同道。
一直以来,无论是姑臧城内的刺杀还是金城内的刺杀,都是悬案,张骏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并不能断定是哪一个势力做的。不过既然天师道冒了头,多问问也无妨。
张骏说道:“仔细审问一下天师道细作的详情,我们既可防范,又可借鉴。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诺!”周同道:“大都督放心,末将一定问的清清楚楚。”
“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张骏深深看了周同一眼。后者连忙道:“末将明白······”
PS:“乐属”:东晋时对免除奴隶身份为佃客者的称呼。《晋书·会稽王道子传》:“(司马元显)又发东土诸郡免奴为客者,号曰‘乐属’,移置京师,以充兵役。”本来,这一政策解放了奴隶,看起来是好的,但其实被解放者却要充当兵役,等于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深的火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