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这一日,广陵城全城百姓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不为别的,只因今天是祁家与楚家结亲的大好日子。
原本这当然是与城中百姓没什么关系,但祁家天微亮便派人在城东南西北各处安棚赠米,但凡是城中百姓,每户皆可领得一袋白米。便是冲着这个派头,谁不会喜滋滋地衷心祝一对璧人百年好合呢。
从晨光熹微到落日余晖,祁家的伙计派了整整一天的米袋,拿捏时间的分寸刚刚好,黄昏时候,迎亲喜轿正好吉时从祁宅出发,沿街的百姓们手上拎着米袋子,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热闹赞美声不消说,哪还有人会提些新郎因体弱不能亲自迎亲的闲话。
楚家前院是来吃酒祝贺的宾客们,显得热闹非凡,女眷内院里则妆红点绿,安静了不少。
楚娆端坐在梳妆木台前,任由老姆妈替她绞面上妆。
似桃花放蕊般粉嫩的精致脸颊,一双水色杏眸眼尾略带红晕,琼鼻膻口,姿容冶艳之外更平添了几分俏意。
绯罗蹙金绣着百鸟的喜服,领口有些低,莹润白皙的玉颈之下,□□如浑圆红玉鼓鼓囊囊,腰肢却不盈一握,界位分明,端的是玲珑身段。
“夫人,瞧瞧我们小姐,真的跟颗明珠似的,姑爷看了怎么会不欢喜啊。”老姆妈看着楚娆长大,看她出落的好,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回头朝着楚夫人说道。
“张妈你莫要夸她,平日里怠惰,也就一张脸可以瞧看。”阮氏笑着嗔怪,顺手拎起霞帔,替楚娆披上,堪堪盖住了胸口春光,转身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道:“娆儿,到时候可不许自己摘了盖头。”
凤冠霞帔之后只得由相公揭下,一来是好彩头,二来,这衣饰暗藏的剪裁也是为了洞房之夜多点夫妻情趣。可惜楚娆此时还在想嫁过去之后要做的事,一点心思都没放在这衣着上,只胡乱应和了几声作罢。
林妈替楚娆妆也上完了,发也梳完了,知道夫人和小姐还有些体己话要讲,便带着云珠退出了房门。
“娆儿,祁家双亲不在,你去了要记得好好待祁家公子,切不可再提起那个事。”
阮氏说的隐晦,楚娆敷衍得点了点头,便换了个话题。她总不能告诉爹娘,她决心三月内去求得休书吧。
母女二人随意闲聊了一阵,因是嫁的不远,倒是没什么太难过的气氛,阮氏微皱眉头,想起一件要说的事来。
“娆儿,云珠,你是一定要带么?娘看不如留在楚宅里,她与你一般大,算算也该出嫁了。”
“娘,我一定要带云珠一起去,不然连个讲话的都没有。”
云珠当年签的不是死契,买进来就与楚娆一起同吃住,名为主仆,但胜似姐妹,尤其楚娆还有个不靠谱的哥哥。是以前世阮氏这么说,楚娆也觉得不能误了云珠嫁人,就没带她去祁家。后来才不过两个月,云珠老家爹娘就替她寻了一门亲,却是当人家妾室,听说一直受正室的欺压,因此前世的楚娆心里就总觉得亏欠,若是自己当初带走了她,或许能替她寻更好的夫家。
这一次重生归来,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带云珠一道去。虽说她现在依旧信紫烟是忠心的,但当初身边要是多了一个信任的人,一切都会不同。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云珠,楚娆都得捎上她。反正左右不过半年,就算求不得休书,祁苏若是病死,她逃也是会逃回来的,到时候可以再给云珠定一门好亲事。
阮氏眼皮抬了抬,看着坚定神色的楚娆,最终没有再说话。其实娆儿还是太年轻不懂,云珠长得秀气,又是适嫁的年纪,带到祁家,万一祁苏看上了,那随嫁丫鬟当通房的事可就太多了。
罢了,若是祁家公子打定主意要纳小的,也不是一个云珠就能避的了的,就随她去吧。
“好吧,带就带了,有她照顾你,我也算是放心了。”
...
祁家迎亲的红色轿队吹吹打打,终于行到了楚宅的正门口,两边的下人手提着厚厚一卷红色绸毯,从轿门口一路通上了楚宅正门,再拎至内院门口,宛若一道夺目红霞。
楚娆披着盖头,在媒人的搀扶下,顺着锦毯迈着小碎步往轿子走。
“夫人,公子他体弱吹不得风,还请夫人见谅。”媒人在旁,边扶着边低声道。
“嗯。”
果然一切都没变,只是提前了一个月,楚娆记得,前世媒人也说了这句话,不过前世第一次成婚,楚娆都没在意祁苏来不来接,这都‘第二次’成亲了,她哪还会放在心上。
喜轿抬得很稳,不紧不慢地绕着广陵城一圈,然后径直走往祁宅。沿街热闹纷呈,多是赞叹之语。
祁家有钱,至于楚家,那小姐可是广陵城双姝之一,虽说见过的人不多,但看看她那个整日在外头招惹黄花姑娘的哥哥楚绥长得那般丰神俊逸的,猜也能猜到嫡亲妹妹的瑰艳容色了。
所以还真是,郎‘财’女貌啊!
“要是祁家公子来迎亲就好了,我听说祁家公子长得跟玉人似的,可好看了。”
“有米就不错了,你净瞎想,祁家公子也是你随便能看到的?”
“那我宁愿少要一袋米!”
“哈哈哈。”
百姓大众笑闹着说些玩笑话,目送这长长的十里红妆,红妆的尽头是大红色丹凤朝阳的贴金花轿,四角出檐的宝塔顶形,绫罗帷幕,满满都是富贵人家的做派,无一不令人欣羡感叹。
喜轿稳稳下落,楚娆知道,这是到祁家了。
她记得祁苏不但没来迎亲,甚至到门口了,他也没来接,除了拜堂的时候出现那么一小会儿,后来就连盖头都没揭就走了。
所以祁苏对她虽说吃穿用度大方的很,但楚娆很明白,他不怎么喜欢这门亲事,现在想来这也是好事,至少休书大概能拿的更容易一些。
然而就在她兀自胡思乱想之际,轿帘竟起了一阵轻动,有只手探了进来。
那手的骨架匀称,指节修长,肤色白皙如玉,手心朝上,指尖微扬。
透过喜轿帘子传来的声音沙哑,更是冷淡,但楚娆听的清楚,因为只有一个字。
他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