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芸摁住了不断跳动的右眼皮，接起电话：“程律师，庭审结束了？”
距离开庭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这个时候出结果，似乎也是差不多了。
压抑了一早上的不满于怒火在这一刻达到巅峰，程律师冷笑：“林太太是不是想问结果如何？”
“程律师都打不赢这场官司？”
他已经是江城数一数二的顶级律师了，如果这样都没有赢面，那么和夏家的这次联手，就真的得再商榷了。
问题是，哪里还有比夏氏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不止是我。换做任何人来，都想胜诉！你到底止不住地夏成明一家究竟犯了多少事，被别人抓了多少小辫子？这是新仇旧恨想一起算！”程律师撂下担子，“林太太和夏太太说一声，让她另请高明吧。”
“程律师！”杨芸彻底慌了，“你总不能官司打到一半跑了吧？”
他倒是想跑，可一个知名律师因为无法胜诉就中途落跑，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他这辈子就再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了。
程律师气得咬牙：“事情已经上升到刑事案件了。我平时接触的都不是这一块，留下基本也于事无补。”稍顿，“还有，你和林俊彦之后也做好心理准备吧，之后说不定会需要候审。”
篡改遗嘱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林向楚想闹，林总接下来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杨芸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膝盖磕上茶几，砰地闷响：“和俊彦有什么关系？”
“这事林太太不知道吗？”
“我……我知道什么？”
“林总是怎么坐上总裁之位的，我以为林太太你清楚呢。”
话语刚落，杨芸就惊出一身白毛汗。
程律师嗤道：“林太太，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夏总这边不仅仅牵扯到遗嘱篡改，他现在连吴丽颖当年买凶杀人，还有夏子晴故意伤人的事情都一起扯出来了。
底下还有一堆记者把全部的过程都拍了下来，想大事化了小事化了都没有可能。
我能做的也就是把偷窃这个罪名撤下来。其他的，就恕我爱莫能助了。”
短暂的休庭时间结束。
程律师没有等着听杨芸的回复，果断挂了电话，回到座位上。
另一边，夏芷默几人也已经收拾好情绪，回了原位。
法槌又是一声响，下半场继续。
到这一个地步，事情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原告方举证太过详实，想辩驳都无从开口，再者，程律师也像是放弃了辩护似的，只在夏子晴的偷窃案子上寥寥草草发了几句言，就再也没了下文。
“程律师放弃辩护了？”林向楚眸子往对面一扫，轻轻慢慢地问。
程律师对上他的视线，唇线抿成了一片细细的叶子，良久，微微摇了摇头。
“那法官，最后审判出来了吗？”
历经整整一个上午，是时候给出结果了。
“夏子晴涉嫌故意伤人罪，因情节较轻，处以两年有期徒刑，吴丽颖涉嫌故意杀人罪，处以无期徒刑。缓期一个月。”
“坐牢？我不要！我不去！”夏子晴顷刻间崩溃，“爸，求求你，你想想办法啊！”转头又对着吴丽颖哭诉，“妈，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程律师很厉害的吗？我不要坐牢！进去了我同学该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怎么做人？妈，妈——”
可不论她怎么呼喊，吴丽颖始终呆坐在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妈，你说话呀！”
夏芷默目光从这对母女身上一点点移开，看到一旁神色复杂的夏成明，嘴角像是升起的月牙，一点点往上攀。
妈，你看到了吗，害你的人，终于得到报应了。
而那些纵容与默许的人，也终究会受到该有的惩罚的。
你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我们走吧。”她挽住林向楚的手臂。
身后，记者还在蜂拥，林向楚带着她走的是内部通道，将一干人全部堵在了外头。
眼见着堵不到林向楚，记者们很快调转了矛头，将焦点放在了失了神的夏氏一家三口身上。
“夏先生，对于夏太太和夏小姐对您前妻和夏芷默小姐的行为，您真的一无所知吗？”
“夏氏两位千金之前看来关系一直不合，是吗？”
“这次的审讯结果出得这么快，夏太太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和意见吗？是否会准备申诉？”
乱七八糟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涌过来。
夏成明看着眼前推来挤去的话筒和照相机，甩手就要走，吴丽颖却忽然将人一把抓住。
“成明。”几十架摄像机纷纷在此时锁住了她惨惨戚戚的神情，夏成明眉心狠狠一跳，往日叫他最为心疼的的神色，此刻却像极了催命符，叫他恨不得拔腿离开。
“干什么？”终于还是勉强答应道。
吴丽颖空茫的眼睛里流出泪来，“成明，你不管我了？”
这话问得太诛心，但凡夏成明此刻做出些什么“不管”的举动，明日他要背负的骂名便会再多上一条。
“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到家再解决。”夏成明识时务地接口。
前后左右都是媒体，吴丽颖死死拉住夏成明的胳膊站起来，一边牵着夏子晴的手，埋头往外冲。
可媒体却不愿意放过他们。
“夏先生这是打算申诉的意思吗？”
“下次林总突然发难，是不是因为夏氏收购林氏股份的关系？夏氏会不会因为将已经购入的干股低价转给林氏以求和解？”
“夏先生可以透露一下怎么解决吗？”
……
日头偏转，林向楚请邹子骁吃了饭，和夏芷默慢慢悠悠往回走。
夏芷默牵着他的手，嘴角微微翘起——两个人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无所事事地逛过街。
林向楚心照不宣，只是无声放慢脚步。
走了足足大半小时，林向楚带着夏芷默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座古旧的老房子面前。
四合院，厚重的黑色木门，廊檐前还挂了两盏红灯笼。
夏芷默不常来这一片，还从来不知道这里竟有这么一块地方。
林向楚敲门，很快有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迎出来，看到林向楚的瞬间，眸子里顿时闪过光华。
“林少爷。”
“余管家，我来找老太太的，不知道她这会有没有空？”
“你来，老太太自然有空。”余管家对他微微一点头，目光往夏芷默身上扫过，眼底便顿时有了几分了然，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少爷，这位小姐，里面请。”
夏芷默对着他点点头，姿态不卑不亢的，引得余管家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林少爷有一阵子没有来和老太太聊天了，就前一阵她还念叨你呢。”余管家显然和林向楚相熟，夏芷默插不上话，便静静侧耳听。
“这得有小半年了吧？年底林氏事情总是多，我看你这都忙得瘦了些。”
林向楚淡笑：“是有些忙，不过还好。”
“是啊，你刚刚接手林氏，就能把整个公司打理得仅仅有条，已经很不错了。”余管家叹了口气，“俊彦那孩子……”话到一半，忽然又是一声叹息，沉默了。
夏芷默愈发好奇。
除却必要的交际和应酬，林向楚的生活圈子其实很小，称得上朋友的更是寥寥无几。
可这个老人家不仅仅和他相熟，似乎对于林向楚的家事更是了如指掌。
如果不是林向楚清清楚楚告诉过她，他的爷爷奶奶都不在世，她甚至都要怀疑所见的是不是林向楚的长辈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走到正厅。
余管家引着两人坐下，便先行退了下去。
林向楚轻车熟路地给两人倒了茶，介绍道：“梁奶奶是林家的世交，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一会你来了，也跟着一起喊她奶奶就好。”
夏芷默点点头，手心有些潮，紧张的。
“没事，就是顺路，所以带你来见见她。梁奶奶人很亲和，在她面前不用拘束。”
“好。”
被林向楚夸奖亲和，夏芷默眨眨眼，忽然多了些好奇。
又等了一会，走廊处忽然传来略显沧桑的声音，“林家小子，小余说你带了一个姑娘过来，是不是你家媳妇啊？快点快点，叫她站起来给我瞧瞧。”
余管家这把年纪，竟然还会被称呼小余？
夏芷默随着她的话语站起身，紧接着就看到一个矮个子的老太太迈着小碎步跨进屋子。
满头银丝盘的一丝不苟，鼻梁上搭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素淡的中山装。
精致的都像是从民国时期照片里走下来的人物。
夏芷默微微一愣。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笃一笃地走到她面前，之间忽然挑起眼镜边儿，对着她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通，笑了：“小丫头生得可真标志，难怪林家小子看上你。”转身，又拿拐杖杵了林向楚一下，“温柔乡把你醉死了？有了媳妇就忘记我这个老太太了，是吧？”
夏芷默好歹也算是个能说的，和简安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玩笑没有开过，此刻却被梁老太太一句话臊得红了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