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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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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谢绍祖对待儿子的态度变了,以前跟承远说话时垂着眼皮,俯视对方,他嗓门大,承远也怕,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后来变为平视,他的威严无形就消减了。如今跟承远说话得仰视,这一身高的变化,对他是个压迫,说话的语气不觉舒缓了些。儿子长大了,他得意识到,对方可以听他的,也可以不听他的。他曾以严父自居,但收效并不明显,就只能因势利导。

谢绍祖当初是恨铁不成钢,由得承远出去碰壁,等他醒悟。但儿子性子跟他一样倔,先在法国人开的咖啡店里吃苦受罪,又在德明饭店摔打了两年,从西崽做到跑街,渐有长进,最近,又被德明饭店老板派到大智门车站驻守,拓展客源和代办货运事务。

谢站长看到儿子穿着笔挺的西装,留着分头,在火车站候车室旁的登记台站着,确有几分派头,跟他碰着面,还有点不好意思叫爸。谢绍祖一时欣慰,也算殊途同归啊,最初的愿望,不就是想他子承父业,来火车站上班的吗?那时承远不听他的话,闹出那些事,要换作别人,早就气死了。好在他容忍一时,就由着儿子去折腾,也让他尝尝谋生的艰辛。不想那小子转了一圈还是来到火车站里待着。虽不是铁路职工,却一样做着跟铁路有关的事。谢绍祖看到承远出息了,他也觉得脸上有光。

火车站熙来攘往,宽敞明亮的候车大厅是流量最大的地方。谢承远捷足先登,在车站售票室旁辟了一个登记处,挂上德明饭店的牌子,多少因了谢绍祖的面子。谢承远以为是他的能耐,却不知老谋深算的圣保罗早知这层关系,把谢承远放到大智门车站做主事,近水楼台,可谓饭店的延长线、桥头堡,且大树底下好乘凉,小谢出了什么岔子,老谢自会给他担着。圣保罗可是物尽其用。

承远在车站登记处待着,并不是坐等客人上门。在此之前,他跟火车司乘已有过联系,让他们向旅客介绍德明饭店。虽说下榻德明饭店的多是洋人,中国人少之又少,但对司乘不过举手之务,总有一两个被说动的,何乐而不为?火车一到站,谢承远就候在月台迎接,跟司乘清点入住人数,将客人带到饭店下榻,回头付给司乘佣金,这趟火车的接待就算完成。时间长了,就有了不少回头客,一下火车,直接在候车大厅的登记处办理入住。

谢承远在窗口忙着,人流来往穿梭。他拿着茶杯喝了口水,刚跟隔壁售票小姐闲聊了两句,就看到黑生出现了。

黑生刚做上司乘。那日,谢站长路过候车大厅,看到穿着补丁衣服的黑生在乱哄哄的人堆里叫卖报纸,便觉得刺眼。那孩子没了父亲,母亲也闲着,就靠他卖点报纸养家糊口。风里来,雨里去,已做了好几年。谢站长想到挑三拣四的承远,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他跟承远差不多大,也该有个正经差事做着,不能老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谢绍祖每年手上有几个机动名额,虽说不少人找他,都是这样那样的关系,时常也满足不了,但这次,他就决定将留给承远的那个名额让给黑生,也算做点好事。

黑生做司乘自然求之不得。回想多年以前,他与母亲扒上来汉口的火车,一路心惊胆战,不是怕中途掉下去,就是被司乘赶下去。如今,他也穿上蓝制服,在车厢里穿行,一路感受着旅客欣赏的目光,即便扫地端水,也觉得有意思,就想不到承远为何不愿意。

谢承远与黑生三天两头要见面。因黑生在火车上,会卖力地介绍德明饭店,每趟车下来,总比别的车揽客要多。两人忙完了正事,就时常一起去玩。正是十八九岁的年龄,没有家庭羁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承远就怕阿秋缠着他,总是到大智门远一点的地方,避开阿秋的视线。黑生知道了来龙去脉,就对承远说:“躲也不是个事,你还是让她有个底,知道你不想跟她再有瓜葛,有别人呢。”

黑生说的别人,自然是宋珠喜。

自北京一别,承远就没再见到珠喜。一晃又是两年,给她写了两封信,总是不见回音。承远去客栈与阿秋厮混,也因思念不得,打发一下心中的苦闷。

他感觉珠喜喜欢上了别人。说不定就是她的师傅尚小芳,也可能是京城里的某个男人。要不她不会没有反应。承远心里好痛,有时也想硬口气,把珠喜忘了。他还年轻,汉口好姑娘多的是,何苦就为那个人自讨苦吃。

但是,碰到什么事,或是什么情景,尤其与阿秋在一起时,对方不能调动他的兴致,就会勾起对珠喜的思念。思念让他吃不香,睡不好,有时就想去北京一趟,可工作又丢不开,也怕父亲知道了,杜绝他们来往,反而把两人的感情断送了。

此时,承远见黑生朝他笑着招手,便走了过去。

“喜从天降啊。”

“你有喜事?”承远惊问道。

“我哪有什么喜事?没有晦事就算万幸了。”

承远急着问:“别给我打哑谜,快说,是谁的喜事?”

“你的。”

“我有什么喜事?不过是多拉了几个客人运几趟货,赚点小钱而已。”

“真是喜事。”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

“你的人要回来了。”黑生嘻嘻一笑。

承远瞪大眼睛问:“你说谁?”

“还有谁?宋小姐呀。”

“她要回来?”承远以为听错了。

“昨碰到徐少爷,他说茶园排了她的新剧,下月就要上演,珠喜可不就要回来了。”

承远怔怔地望着黑生,只是傻傻地笑,没有下文。黑生也对着他笑,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回登记台,拿起茶杯抻着脖子咕噜咕噜地灌水。

从此,每逢火车快要到站,承远便到月台上守着。只望着那白色的烟气飘散,月台已空无一人,才怏怏而回。有一次他因到车厢找珠喜,竟耽搁迎接下榻饭店的旅客,不是司乘帮忙送走,险些误了大事。

几次落空,承远就有些灰心,以为黑生消息不实,或是珠喜故意跟他兜圈子,不想见他,被人家接走了。他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却又不能否认,珠喜回来也不告诉他,起码在心里,他并不重要。跟她写信一直不回,还不够清楚吗?连徐少爷都联系上了,怎就不能联系他?他站在空荡荡的月台上,独自伤心不已。

火车又开了过来,伴随潮汐一样的人流,在白色的雾里流动着。谢承远茫然地与人擦肩而过,他已司空见惯,来月台只是例行公事,与司乘做交接,再把客人送走。

嘈杂的喧嚷声中,似乎有人在叫承远。他回过头,一时呆住了。

是她吗?承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身珠光宝气的阔小姐,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宋珠喜?见她身后还有两个人跟着,一位提着行李,另一位是来接站的,看到承远,倒是认识,点头招呼道:“谢先生好!”

“回来了……”他痴痴地招呼一句。

“嗯,要演出呐,”珠喜含笑作答,“过两天你去看看吧。”

承远的胸口像有什么堵着,满口的话,竟也说不出,就直愣愣地望着珠喜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先生,引我们去饭店吧?”身旁的客人在提醒。

“嗯,我这就带你们上车。”他仿佛被点醒似的,领着几位前行。

旅客一出站口,附近一些旅馆拉客的就蜂拥而上。承远见此,便上前一拦,指着路边停的马车说:“去德明饭店!”那些人也认得他,只得退到一边。

客人随马车走了,承远转过头,正想去招呼珠喜,却瞥见徐奕宏扶着珠喜在上马车。承远看到这一幕,顿时气歪了。

他头重脚轻地往回走,不觉来到月台,在站楼边的那棵玉兰树下站住了,他想静一静。

铁轨上的火车静静地卧着,等待着下一次启程。巡道工在远处的股道间走动,扛货的长夫在货运作业线上穿梭着,但他眼里无物,茫然投向一处,一时触到口袋里那个万花筒,不觉摸了出来。

站务司事小赵走过来,看他拿着万花筒玩着,便打趣道:“又在瞄你的奇妙世界呐。”

承远不由一窘,仿佛让人家窥见秘密似的,忙把万花筒揣进口袋里。

小赵看他神情忧伤,不由站住,从口袋掏出包烟来,抽出一支递给承远,承远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小赵划了根火柴给他点上,吸了两口,才问承远:“在令尊眼皮底下做事,不那么随意吧?”

承远一时没反应,只是吞云吐雾。

“你好像不太愿意来?”小赵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

承远苦笑了一下说:“总得有碗饭吃啊。”

“上次谢站长要我拍电报,把你即刻唤回来,你待在北京好几天没有音信,把站长都急死了。”

承远那时在北京与珠喜黏在一起,已不分白天黑夜,哪还顾得上电报。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一阵酸楚。

小赵见承远不高兴,以为是谢站长说了他,不由劝道:“谢站长刚才生气,不是为你,而是为别的事,你别太在意……”

承远听得一愣,不由问:“什么事?”

小赵犹豫了一下说:“还不是与余站长之间的不快。”

承远看他不往下说,也不好问。他知道父亲跟余站长一直不和,两人在职责分工上时常发生龃龉。父亲是个干事的,心事都放在工作上,偏偏余站长爱争权夺利,看父亲后来居上,一直心存不满,就时常在车务段那边搞些小动作。父亲虽不理会,但被上司误解时,多少会影响情绪。这都是父母闲谈时,灌到他耳朵里的。那次他在火车上临阵脱逃,车务段也知道了,给父亲造成很不利的影响。所幸父亲还有朋友帮忙说话,为人做事也有口碑,还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再来火车站,他虽不在铁路司职,父亲还是叮嘱他,不要在意大人间的事,把自己管好,事情做好,不给人留下话柄。

小赵一半的时间要在美尔斯电报机上坐着,算是全站信息最灵通的人,但他嘴巴紧,不会乱说,跟谢站长关系较近,对承远也不错,但彼此还没深到个人私事上,他没想到承远是因一个女人不高兴,以为只是工作上的烦恼。

“你当初出来也好,”小赵安慰他,就拣好话说,“现在洋人手下做事,晋升也快呀。”

承远听这话倒是受用,适才的不快无形中消散了些。中国人对洋人充满敬畏,在洋行里做事,无形中抬高了身价。他当初去咖啡馆只是羡慕,等他接触洋人多了,才知道他们比中国人更懂得经营之道,管理也先进,不像中国人做事爱搞裙带关系,论人唯亲。谢承远现在不光对老板圣保罗,他只要有机会接触洋人,都不会放过。对正统保守的父亲,已觉得过时了。以后的社会,肯定是先进的淘汰落后的,把握住时机才是赢家。

“洋人看重做事的才干,至于你家里有钱没钱,上过几年书,在哪读的,倒不太在意。”承远点头道。

“那好啊,谢公子这么能干,老板肯定喜欢,怕是要上提哟。”小赵拍了下他的肩膀。

承远笑了笑,朝他作了下揖。

大智门附近的天星茶园,现是徐家的产业,格局不大,虽不似大户人家的庭园楼阁,倒也小巧别致。以前这茶园主人是个前清秀才,喜欢交朋结友,为人豪爽,却不善经营之道,渐渐就支撑不下去了。那时凤芝正在兴头上,有时就出点力,帮忙接济一下,也时常邀些戏迷票友去喝茶,茶园老板就请凤芝出钱入股,拿了大头,这才勉强维持下去。后来凤芝一走了之,茶园这边的后续资金断了,那老板做不下去,就干脆低价盘给了徐少爷。但徐家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今非昔比,如今的奕宏少爷也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有了入牢的前科,又去不了军队,与父亲闹别扭,家业分散,加之不懂经营,又爱吃喝嫖赌,一些人便趁机诈他的钱财。但奕宏到底不是白痴,等明白人家的意图,便及时退出,好歹把一些亏空弥补了,又盘下一处烟馆,如今让汪妈帮着打理茶园,才渐有起色。

奕宏现住在永贵里,与烟馆离得近,他去得少,也不想沾染。这是父亲教导过的,不让烟毒入侵伤身。再者,他还没有子嗣呢,也怕到时生出什么歪瓜裂枣来,对不起祖宗。这一点他还是清醒的。他白天要在火车站的警务所当差,一般到晚上才去茶园。当初宋珠喜来此学戏,他便时常过来,也认识了一些戏迷票友,对唱念做打已不再生疏。碰到茶园有戏开场,奕宏就待得晚些。当然也是他爱看的戏,他不算个戏迷,只是随性,就像他对婉珍的态度,有时心情好点,就说两句话,碰到不高兴,一天都不想理人。婉珍也习惯了。

婉珍已有了身孕,下午的时光,她就在石库门的天井坐着纳鞋底。

她也习惯了永贵里,觉得比巴黎街的小楼住着自在,不再担心受骇。奕宏每天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宋珠喜又在北京,家里也没有太多人来打扰。她不在乎富贵,而是安逸,安逸比什么都好。身边又有两个用人帮着做家务,一点不用她操心。

婉珍在太阳下纳了会儿鞋底,就有些困了,想进屋去躺会。刚起身往里走,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少奶奶。

“哟,汪妈来了。”婉珍招呼道。汪妈现在茶园里管事,是个忙人。跟婉珍处得还好,隔段时间,便过来走动走动。

当初凤芝出走,汪妈跟奕宏少爷的关系也一度尴尬,毕竟她是凤芝的表姐。后来又因与徐金穗的关系,让父子俩失和,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处于这种情况,照说是很难和好的,可偏偏汪妈就有这本事。对于奕宏少爷的敌视,以及周围人的议论,她默然应对,不置一词,维护着徐老爷的面子,也在暗中帮助着少爷。

当时徐少爷在红房子赌场输了钱,被人围堵,孤立无援。汪妈闻知后,背着徐老爷暗中搭救奕宏,将那些亏空私下了结,又让茶园老板与奕宏联系,让他盘下茶园,以杜绝他再入赌场。烟馆也因汪妈打探消息,告之奕宏后,得以留下。奕宏劫后重生,才终于明白徐家离不了汪妈。他记起父亲当初说过,汪妈这个女人,好就好在不会感情用事。奕宏也看出来了,汪妈在哪都是一块好炭,能发热发光,给人力量和温暖。他对汪妈的态度也就有了180度的大转弯,后来让汪妈去管理茶园也就自然而然。

此时,汪妈进屋来,把手里的一篓鸡蛋放在桌上,笑道:“知道少奶奶有喜了,过来看看。”

“带什么东西,拎得累,家里都有。”婉珍客气道。

“路过摆摊子的,看着新鲜,就买了点。”汪妈瞅了下婉珍的脸,便说,“你现在还在害喜?脸色不好呢。”

婉珍“嗯”了一声说:“没胃口,煨的汤都吃不下,让奕宏吃了。”一时看汪妈站着,便要她坐。

汪妈说:“我就不坐了,那边还等着,今天有新戏要演,少爷说不回家吃饭了。”

婉珍看她像有话要说,也没强留,等她开口。

汪妈迟疑了一下,方道:“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别到时闹得鸡犬不宁。”

婉珍一听,顿时睁圆眼睛问:“是不是她……回来了?”

汪妈点了下头说:“珠喜这是往南巡演,回到汉口,天星茶园肯定是首站。明天就要开场,特别忙。”

“怪不得奕宏不回呢。”

“所以我来告诉你,奕宏一是尽地主之谊,二是念当初的旧情,捧捧场,热情一点是免不了的。只要没到那种地步就行。你作为当家的,这种时候,就拿出点气度来,别跟他顶真。男人啦,你越急,他越跟你硬来……”

婉珍的脸苦得像紫茄子,一时没有反应。汪妈又劝道:“你要奕宏不离开你,从现在起,就得忍气吞声,再大的怨恨也得闷在肚子里,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我特地来嘱咐你的。可得记住了,别做傻事。”

婉珍呆了呆,抬了下眼皮,望着汪妈说:“我就不知道,他怎那么迷那货色?”

汪妈想到自己的过往,叹口气说:“这都是各人的业障,没办法。你离不开他,也是如此,就认了吧。”

婉珍不吭声了。汪妈一时也等不得,便往外走,婉珍送她出来,到天井,汪妈又叮嘱她两句,才出了石库门。

宋珠喜此次接受天星茶园的邀请,答应参演,让徐奕宏喜不自制,却不知珠喜回汉另有隐情。

宋珠喜在北京待了三年,如今已小有名气。可是,她与尚小芳的师徒缘分过于短暂,原因还是凤芝的到来。凤芝看到尚小芳对年轻的珠喜呵护有加,便把她当成了眼中钉,整天像只母老虎一样守着尚小芳,连珠喜与师傅排演都不放过。

在宋珠喜心中,尚师傅是她的贵人,她的再生父母,是尚师傅解救了危难之中的她,又把她带上了一条明路,没有尚师傅手把手地教她,珠喜进步不了那么快。尚小芳一点点地锻炼她的能力,要她上台,甚至与他同台演出,让观众记住宋珠喜这个后起之秀。但对尚师傅,她没有一丁点非分之想。只因凤芝吃醋,做出一些不顾脸面的事情惹人耻笑,她与尚师傅之间,倒是无心成了有心,见了面反而不自然了。

珠喜无意卷进了一场旋涡,心情烦闷,希望师傅能为她澄清。偏偏尚小芳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心地善良,也非绝情,凤芝为了他不顾一切,甚而抛弃家庭,真情实意撼天动地,尚小芳实在割舍不下,只得对珠喜忍痛弃之。他把珠喜领进了戏门,扶她走了一段路,现让她自立门户,这番苦心,虽是顾忌影响,也是为保全师徒之间的情分。

珠喜没有了师傅的庇佑,要想在强手如林的京城创下一片天地,不是件容易的事。演戏这一行当,新人辈出,竞争激烈,但戏院就那么几个,上台都讲名头,谁抢先谁就上。珠喜羽翼未丰,又遭感情纷争的负面影响,难免受些冷落。处在失意中的她,孤立无助,对承远的思念就日益强烈。可她思念的人,此时正取悦于洋老板,做着发财的美梦,一时想起她,也被近水楼台的阿秋冲淡了。珠喜因搬离那小四合院,一直没收到承远的来信,倒怨他可能变心,无形又平添了一份忧悒。唯有徐少爷一直挂念她,得知她的处境,便邀请她回汉演唱。处在困苦之中的珠喜,正想回来见承远,也就顾不了当初的难堪事。奕宏还以为珠喜对他念着旧情,岂知人家已心有所系。

珠喜一来茶园,就参与汉口戏班子的排演,门前早贴出海报:京城名伶宋珠喜领衔主演《玉堂春》。

天星茶园地处大智门闹市区,有新剧开演,总要送些戏票给周边往来关系,火车站自是少不了的。徐奕宏不是个讲究礼节的人,但对谢站长一直毕恭毕敬。无论作为亲戚,还是前辈,谢绍祖都算是他的恩人。他知道自己能提早从牢里出来,除了父亲,谢站长也帮过不少忙。

他现在大智门车站警务所当差,白天,在火车站四处巡查,处理一些应急事件,不说忠于职守,起码要对得起那身警服。火车站人来人往,事务杂,责任大,对于喜欢交朋结友的他,倒是如鱼得水。找他办事的不少,官宦富贾,洋人洪门,经常往来于此,可以认识不少人,获得更多的信息,当然也有不少的机会。徐奕宏看似闲散,其实是有算计的。他把家里的事都交给别人做,自己到处吃喝玩乐。在声色犬马之中,一些事儿就那么敲定了。他在牢里待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来,对他不见得是件坏事。世态炎凉,他也看清了不少,与父亲分家后,他被人骗,吃了些苦头,才知道赚钱是万万丢不得的,当然也是不能走直道的。大智门火车站是商家必争之地,要想把门面做得安稳,没有洪帮的支持更是不行的。此前他因余经理的事,与洪帮结下了梁子,那时他不知天高地厚,后来被人算计,知道是洪帮的人过来找麻烦。不是谢站长等从中斡旋,维持局面,可能他的烟馆和茶园早开不下去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没想过像父亲那样把场面做大,在没摸清门道之前,也不敢做大,起码先把自己的地盘维持好。徐奕宏明白过来,就寻思着与洪帮的人接上关系。洪门讲开山设堂,一山配一堂。天目山寨就处在大智门附近东华园澡堂楼上,也不难找到牵线的人,无非是钱财开道,他就去拜了堂主,从此入了寨门。

徐奕宏把珠喜接来茶园唱戏,也是想让她撑撑门面,给茶园造一下声势。洪帮和洋人进来不光看戏,也是看他的能耐,再不是当初只会斗狠逞能的蛮少爷了,也不比他老子差,同样在大智门一带玩得转,让人家不敢小觑。

徐奕宏到候车大厅执勤的时候,就顺便给车站里的朋友送些戏票。在接待站没看到承远,想是去了货场那边。奕宏就上楼去找谢站长,见铁路局汉口办的陈科长坐在办公室里,谢站长得知奕宏来意,便叫把戏票送给陈科长,说陈夫人是个戏迷。奕宏寒暄了几句,看他们有事要谈,便告辞出来。

徐奕宏本想让谢站长一家去看戏,谁想把戏票给了陈科长。要说对谢家人,也无须戏票,只是他讲礼信,尊重对方而已。徐奕宏跟谢承远也不常联系。如今承远被洋老板派到火车站驻守,两人无形中就近了些,却不时常碰面,各有各的事忙。

奕宏没找到承远,却在月台碰到黑生,便叫他与承远一道去看戏,黑生倒是满口答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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