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节:再作茫茫歧路游,思君不见愁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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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易铭终于醒过来。骤然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生硬的地面砢得他肩膀很酸很疼,他迅速回忆起失去知觉时的情景,惊愕中睁眼看了看身处之地,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待得心绪平静了一些,却无意间扶着一旁石壁,他只是一刹那间就明白,自己应当又回到了那山洞里。
他翻身坐起来,见石壁依旧严丝合缝,站起身,头脑眩晕不止,等得清醒了一些,向洞口猫腰走去。
等得出了山洞,举头就看见山下景象,突然心里一喜,他意识到这次穿越,可能未出差错,因那山下坝子上,零零散散,矗立着十几户人家,那是他曾经看到过的景象,而这种景象,出现在三百多年前。
易铭内心终于安定下来,他心里想:虽然自己这一回原本的目的地是大秦皇宫,出了点小差错,却又到了自己来过的这个山洞。不过,只要下了山,今日可暂歇县城,明日一早出发,辛苦一点,晚上可到遵义。此刻在遵的,应该是沈实根及杨承藩一家,然后叫人送往重庆,沿江而下,过不了多久,可到京城,就可以找到怡晴了。易铭盘算好了,心里越发迫切,在洞口小憩片刻,不顾天气闷热,迈开脚步,向山下走去。
他边走边看,见四周有许多高大的松树和柏树,有好几棵一两人才能合抱。所处之地,树大林深、幽暗深邃。时值夕阳西下,几缕阳光透过高大的树荫缝隙,投射在离易铭不远处的空地上,这让易铭内心十分惊讶。他想了想,此次经历的情景,似乎和前一次一模一样,易铭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赫拉克利特说:“人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而他似乎正在经历这种难以理喻的事情。
未走多远,他听见远处树林里有人走动的响声传过来,从声音听得出来,那人在向自己靠近。来人脚踩在厚厚腐殖层上,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这让易铭感觉特别异样。易铭心里的激动心情更加难以自恃,他眼光小心地注视着来人的方向。
终于,那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近了,易铭发现,却是李千秋,但见他手里正提着一个蓝布包裹,看上去累坏了。
易铭觉得这一切难以理解,他不禁问:李千秋怎么会在这里?这龟孙不是回去了吗?
易铭想着,却想不明白,感觉李千秋的举动都与上一次一模一样,他还是那身穿着,还是那般年纪,还是那样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
李千秋尚未到跟前,易铭大声喊道:“李千秋,我在这里。”
来人回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到了易铭面前,站在一旁,喘着粗气。
易铭此时情绪更为失控,只见他猛地将李千秋拥入怀抱,死死抱住就不放。李千秋无语,后来推开易铭,自己找了一处凸起的石块坐了下去。
还是像头一次那样,李千秋断断续续说道:“你醒了?我刚才去探了探下山的路。”易铭满腹疑惑,心里想:说什么呢!你头一次就探了路的,怎么还是这么说?
易铭用手四下指了指,李千秋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笑着说:“一言难尽,待会儿我慢慢给你解释,让我歇息一下。”突然,李千秋问道:“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易铭听他一问,这才自己看了看,见自己身着一身明末男子的服饰,那是他在出发的时候,在紫禁城穿的那一身便装。
易铭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一言不发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然后表情呆滞地注视着那几缕辉煌的阳光,知道已经是夕阳将下的时辰,最多再过两个小时,天会慢慢黑下来。对于这种情况,他没有心理准备,但好歹看到了李千秋,这让他喜悦之情,难以抑制。正想着,突然又意识到:难道山下不远处,杨明义、韩知礼和怡晴他们,照样也在等着自己吗?
易铭擦拭了汗水,赶紧说道:“你歇够了,走,咱们快点下山。”李千秋听了,神色有些诧异,眼睛眨了几下,终于没有再问,他自个儿站起来,前头走着。
走着走着,但见树木高大,林间灌丛甚少,由于地上覆盖了厚厚一层松针及栎叶,一脚踩去,偶尔会陷得很深。易铭不经意间还着实摔了几跤,慌慌的爬起来,李千秋自前面渐渐走的远了。
易铭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啧啧叹奇,这同样的经历,再来一次,竟是如此奇妙。
见李千秋前头走着,易铭大声喊道:“喂,等等我。”李千秋仿佛没有听见,不理不睬,只顾着赶路。
到了后来,似乎也走累了,两手叉着腰,抬头努努嘴,示意易铭朝前方看去,易铭看了看,说道:“我知道,那儿是我家。”李千秋这会才终于忍不住问道:“咦?我还没有告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易铭听他说话奇怪,就说道:“你怎么了?我们不就是穿越时空了吗?这里咱们来过。我问你,你不是回到你那五千年以后的世界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李千秋颇感意外,又说道:“这、这怎么回事?你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未等易铭回答,李千秋又接着说道:“你等等,你让我想想,这事儿怎么不对劲,你是如何知道的?”
易铭对于李千秋的反应越加不能理解,心里说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这种反应也太奇怪了,易铭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李千秋的举动显得怪怪的。
他看着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涓涓细流,就对李千秋说道:“我们到那儿坐一会儿,怎么样?”
李千秋点头,自然认可了。
他俩坐在小溪旁光洁的石头上,只见李千秋不紧不慢,他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易铭一支,易铭接过点着了。李千秋不等易铭问及,就问了易铭一句:“你知道这条小溪吗?”易铭点头,表示知道,他如何不知道。
李千秋说道:“这条小溪就是你家乡的那条小河,这是她近四百年前的样子。你我此时此刻都在三百多年前,你知道吗?”
易铭见他还是那样的开场白,一点新意都没有,觉得可笑,就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呀!这是在公元1648年,我们身处黔北,我再问你,你不走还在这里干什么?”
李千秋更加惊讶了,两人都各自答非所问,李千秋接着说道:“天啦!这究竟怎么回事?你已经知道了来这里的目的。等一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你说:你都知道什么?”
易铭不知道李千秋怎么会这么问,他也感觉事情不大对劲,眼前的李千秋,仿佛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似的。
易铭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不就是我五千年后的孙子吗?让我完成几趟时空之旅,介入改变历史的进程。你让我带着赵龙甲等人造反,还打进京城,赶走满清,我后来还当了皇帝。怎么?你是不是脑筋有问题,失忆了?都忘了这些事情?”
李千秋听了易铭这么一说,简直难以置信,惊讶惶惑,到了极致。只见他闭着双眼,苦思冥想了许久,突然睁开眼睛,说道:“完了,这怎么可能?难道你是说:你我已经经历过这一段历史了?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不仅仅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吗?还没有付诸实施,这结果就发生了……。”
易铭见他这样说,大感奇怪,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经历是假的?还没有发生?这怎么可能,我从大秦穿梭来到这里,亲身经历,怎么会有假?”
李千秋又问道:“什么大秦?你是说你从大秦来的?哪个大秦?我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易铭答道:“还能是怎么来的?我启动了波卡洪塔斯,他送我来的。”
李千秋犹自不信,又问道:“呀!是吗?你怎么会知道波卡洪塔斯?难道你是说你也能启动这能量场?”
易铭无不郁闷,回答说:“怎么不可以,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李千秋似乎都明白了,只见他长叹不止,好一会才说:“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啊!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易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穿越时空,总是不能正确到达目的地?那波卡洪塔斯总是出错,我本来想回到我那个时代,谁知道前回到了山西,接着又到了大秦三年,这次竟然到了这里,这又是什么年代?难道又分岔了?”
李千秋想了一想,答道:“你说的如果是真的,足以让我惊讶。这次不只是分岔,是又交汇了。我这会儿总算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波卡洪塔斯难保不会出错,你知道你穿梭到了什么时候?你到了我带你来的时候,而你说你已经与我经历了一次穿越,所以你应当又穿越到了从前,我们在这里完成了一次交汇。对!就是如此,你恐怕要从此再来一次。”
易铭这回总算明白了,原来他真就到了几年前,这时候的李千秋还没有与易铭一起经历过那段历史,所以对于易铭所说,自然感到意外。只不过李千秋终究知道波卡洪塔斯的功能,他在完成时空穿梭的过程中,可以导致这样的可能。
想到这里,李千秋好奇问道:“你说说,你和我都干了些什么?”
易铭回答道:“你让我成了赵龙甲他们的主公,咱们一起打天下,后来统一了全中国,建立了大秦帝国,我当了大秦皇帝,还封你为睿王。然后你就走了,我也想不通,你不是回到你五千年以后的世界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李千秋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已经完成这历史的使命,然后我就走了,这真是不同凡响!你知道吗?原本这仅仅是我不成熟的想法,我以为还没有发生过,谁料这都已经实现了。那么!难道我们还要再来一次,你已践行过,而我则未曾经历?这应当是你穿越到了另外的一次,而你经历的那一次,则是另一个宇宙。你的宇宙已经分岔了……。”
易铭如何能信,说道:“那这作何解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李千秋说道:“我不知道,从此时开始,你我都未曾经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两人还要赶路,易铭说道:“赵龙甲他们是不是还在等着?他们的名字怎么奇奇怪怪的?比如周文秀、吴能奇、郑可望、王定国,我知道张献忠手下不是有刘文秀、艾能奇、孙可望、李定国几个吗?这几个人的名字是巧合还是你的恶作剧?”
李千秋听了,笑着说道:“这都是张献忠没文化,他听说我这手下有周文秀、吴能奇、郑可望、王定国,他也将他几个爱将这么取名,文秀能奇、可望定国,这是我取这几个名字的意思,被他借了去,用在他几个义子身上,你说可笑不可笑?”
易铭见他这样一说,也觉得张献忠确实可笑,可能书读的少,连取名都侵犯人家知识产权。
易铭这会儿抬头望了东南方向,他顺着密林的空隙看过去,看见了那列山脉和那座地标般的大山。它就如一匹奔腾着的野马,有马的头、马的身子甚至马的尾巴,不止神似,而且形似,像这样形神兼备,全世界也断然找不出来第二座。
他想起了安盘金的诗:
“腾云驾雾更追风,不受羁绊不受笼。插脚崖前云飞渡,昂首天外欲行空。霜雪妆就银鞍色,雷雨方显汗马功。但凭秦王赶山鞭,踏遍神州亦英雄。”
眼见大山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那山上铺满了一层金色,明亮耀眼。他举头望着天上,但见飞鸟鸣叫着从林间的空隙处一闪而过。
易铭东看西看,不经意间,李千秋从身上拿出那个包裹。打开后抖落出几件衣裳,独自在那儿脱了衣裤换了。易铭不置可否,默默走上前去,帮他熟练地换上了。
李千秋自己收拾整齐,说道:“我们这就走吧!”易铭点点头,知道前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李千秋照旧前面走了,算是带路。
他们“祖孙”二人一前一后赶路,慢慢的他们寻到了一条小路。出了树林,看见邻近集镇的地方,已经开发了一大片耕地,种植的各种作物都长势喜人。
易铭此时四处眺望远方的山,其实山形与他记忆里的区别不是太大。让他感叹的是,他的家乡此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清澈透明的潺潺溪流,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是如诗如画般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