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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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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灯恭声道:“臣遵旨!”

秦九气得脸色阵红阵白,与梁石君交换了个眼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善勿血老眼微眯,向梁太后道:“官爵既定,恺撒亲王跟九公主的婚礼是否也应尽快举行啊!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又云‘英雄配美人’,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早该成亲哩!”

这么一说,我和秦明月都尴尬起来,后者望着我,露出爱慕和依恋的神色,但鬼知道是真是假。

梁太后先望了大善勿血一眼,油然道:“不错,国老言之有理,哀家也做此想,就把婚期定在正月十五好吗?轻侯的意见呢?”

此言一出,苏系人马均紧张起来,尤其是秦五和秦明月,假设我在此项上表示不同意见,那他们刚占得的一点优势,便会尽付东流了。

我陈辞道:“轻侯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终身大事全凭太后作主便了,莫不遵从!”

秦九忽然插入道:“这方面的事,帝国从没有疏忽过,三姐、五姐和八姐哪个不嫁得风风光光,为何唯独亏待九妹呢?”

秦五奇道:“九弟何出此言啊?”

秦九嘿然道:“五哥,妳瞅瞅眼下的京师,四大总督仅有一人到场,还是或缺不得的新郎倌,这叫别人看了怎么想呢?岂非有辱国体?”

秦五登时语塞,因为事实如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搪塞,首次在交谈中落入下风。

我本愈来愈看不起这准皇储,这时陡见他异军突起,拿三大总督未到场做文章,不禁刮目相看,可惜立时发现梁石君眼中闪过得意光芒,因而推知是此老献计,于是对秦九更鄙视三分了。

梁太后面色一沉。寒声道:“礼部相?”

东方惜羽应声站起,跪伏在地,恭敬地道:“臣在!”

我觅音望去,只见此君年在六十许间,相貌清瞿,一对老眼闪动着睿智的光芒,身量颇高,手足奇长。透出冷静稳健的气质,显是文武兼资的厉害角色,使人印象特别深刻。

梁太后拍案怒喝道:“往赞布和北疆的信使,是妳们礼部派出的,现在有何话说?”

我暗忖:“按说这东方世家乃七小世家之首,老妖婆怎都要给贵为家长且份属同伙的东方惜羽留几分薄面,如此当众责问是何道理呢?”

东方惜羽不慌不忙道:“臣抱病半月,部内大小事务均是吴侍郎代办,个中细节知之不详!”

梁太后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摆手叫他退下后。续道:“吴疆没来。暂且不去责难他,倒想问问诸位,怎会无一人向哀家禀告此事呢?难道新皇登基和公主大婚都是儿戏。做臣子的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吗?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均默然无语,只偷眼望向杜功乐和刘稷,他俩一个是军机处总统领,另一个是内务相,各府总督的动向一贯最清楚不过,为何没来的原因,问别人绝无问他俩知道得详细,梁太后正是在敦促二人出面解释。

众望所归下,杜功乐率先扛不住十余双利如斧钺的目光,站起来道:“请太后恕罪。其实臣早就想向您禀报了,奈何一来事发突然,尚需大量调查取证,不敢妄下结论,二来为迎接恺撒亲王驾临京师,亦分身乏术,所以才耽搁至今。”

梁太后不耐烦地截断他的话头,劈头盖脸地道:“哀家不想听废话,说重点!”

一旁的难兄难弟刘稷,连忙接口道:“是这样的,本来铁在烧和夏侯一贯都同意来京朝贺的,但途中各发生了一点意外,所以才终止行程,原路返回。”

梁太后轻蹙蛾眉道:“哦?”

杜功乐解释道:“他们在天赐西路和北路分别遇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狙击,那帮家伙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甚至动用了大量泰坦战车参战,因此两路人马均损失惨重,为测安全不得不退回赞布和北疆境内。”

梁太后叹道:“如此说来,铁在烧和夏侯一贯也是有情可缘喽?可他们为何不向当地驻军求助呢?”只凭这一句话,便知梁太后聪明有限,没有洞悉世情的智慧,否则这句话应是“当地驻军因何视而不见,是否也有份参与?”

刘稷肃容道:“因为刺客团规模极大,出击时动静不小,只要稍微留心,绝不难发现蛛丝马迹,可当地驻军却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两位总督怀疑他们也很可能有份参与,起码是玩忽职守,故此才不声不响未惊动任何人撤走的。”

众人同时愕然。

梁太后深吸了一口气道:“调查结果如何?”

杜功乐摇头道:“关于刺客团的线索都被人蓄意掐断了,当地驻军也有相当充足的理由证明事发时毫不知情,整件事没有一点眉目,只推测对方是两位总督在朝中的对头,而且手握兵权,来头极大。”

梁太后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秦五和秦九,闷哼道:“继续查,必须弄个水落石出,给他们一个交待,否则人家还以为是朝廷主使的呢!”说着又向东方惜羽道:“妳来拟道圣旨,十万火急送出,一来给他们压惊,二来务必邀请他们尽快入京议事,注明沿途安全由哀家派出风云卫和皇家骑士团保障,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家伙,还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杜功乐、刘稷和东方惜羽同声称是,一时殿内鸦雀无声。

我瞧着秦五和秦九脸上隐现的不愉表情,心中突生明悟。本来他俩是想在路上能杀就杀,杀不了被目标逃走了,就治铁在烧和夏侯一贯奉旨不遵的大不敬之罪的,借此苏家可通过讨好捷那古烈·海,把势力渗透到赞布府去,而独孤家则可掌握可汗府,同时拔除苏家安在可汗府的钉子,即可汗军区副总裁苏飞侍元帅,殊料整个计划竟被秦九自作聪明的一句话扯出打乱,实是自作自受了。

万寿殿的聚会,就在这种尴尬的冷场中不欢而散。

●●●

走出独立宫后,我以旅途劳顿为由,婉言谢绝了秦五和秦九共进午餐的盛情邀请,开始执行与民同乐的政治任务——游街,待转了一大圈儿回到王府时,已逾午时三刻。

我与新月卫一起狼吞虎咽地吃完迟到的午餐,正跟狄康平饮茶聊天之际,龙疆报告说有贵客来访。

密室内,我和艾愁飞落座后,谁都没说话。

约摸过了盏茶工夫,艾愁飞叹道:“老夫动用了所有关系,仍找不到丹妮在宫里的住所。”

我上午开会用脑过度,午膳时又多喝了两杯,头脑昏沉地道:“艾相的意思是?”说着一边运功醒酒,一边暗暗揣摩对方的来意。

艾愁飞见我毫不推诿,直奔主题,心中欢喜之余,道明来意道:“只要老夫活着一天,京师二十四万禁卫军和六万巡捕,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指挥得动,他们害怕报复,因此丹妮迄今为止应仍是性命无忧,但长此以往终非善事,所以老夫想请妳帮忙,尽快救她脱离牢笼。”

我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后,问道:“相爷有具体点的计划吗?”

艾愁飞点头道:“有,但不确定的因素很多,需要妳见机行事。”说着取出一幅极精密的皇城地图讲解道:“这上面粘着小旗的地方,我都派人反复详细地侦察过,绝无可能藏人,现在只剩下三处尚未敢去打探,即坤宁殿、漱芳斋和雨花阁。”

我奇道:“为什么?”

艾愁飞苦笑道:“坤宁殿是太后寝宫,漱芳斋是苏皇后居所,雨花阁本来空置,不知何时国师突然兴起,搬过去住后连养神殿也不回了,现在那里是他闭关修炼的禁地,擅入者死。”

我心念电转,沉声道:“无论丹妮在任何一处,貌似都很有道理,而且警备森严,难怪艾相一筹莫展。哈,放心吧,轻侯有暇今夜便去刺探虚实,至少也从知情者口中逼问出确凿下落。嗯,若我侥幸救出丹妮,不知该如何处置?”

艾愁飞欣然道:“先带回王府吧!天亮后,我会第一时间派人来接,再设法送她出城,直到登上妳的旗舰,老夫才能完全放心!”

我摇头道:“那还不够安全!”说着将破庙里龙神大会的见闻叙述一遍,接着道:“鉴于费氏兄妹和魔宗群妖的可怕,抵达‘黑暗魔君’号后,可立即转乘魔兵机去慕容世家在白云城的秘密基地,如此方才万无一失。相信无忧一定会好好照料她哩!”

艾愁飞乍惊还喜,高兴地道:“老夫没了后顾之忧,便可助妳放开手脚把帝都闹他个天翻地覆,想想都觉得痛快无比!”言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取出一只皮包道:“为方便潜入皇宫行事,我特意请妙手赶制了三张精巧的人皮面具,只要戴上后,再改变身形、服饰和嗓音,保证可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说着他打开皮包,拈出其中一副戴上,立时摇身一变,成了个豹头环眼的精壮汉子,哪里还有半分原来的儒雅气质。

我赞叹道:“真乃神乎其技!”

艾愁飞非常高兴,欣然道:“是啊,这位巧匠本为帝国名列三甲的贼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若非老夫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里救过他一命,今次断难求得这价值万金的三张面具。”

我暗忖:“身为刑部相,掌管着所有罪犯的生杀大权,天下贼人哪个敢不卖妳几分薄面,以便日后入狱时,求得法外施恩呢?”想着把另两张面具也取出,仔细浏览一番后,把其中一张递还给艾愁飞,微笑道:“轻侯只拿这张就够了。”

艾愁飞接过面具,奇道:“莫非妳嫌它们做得不好,只有那张才满意吗?老夫可立时回去找人修改,用不了多长时间哩!”

我摇头道:“不是,只因轻侯另有办法隐藏身份,所以才不想浪费宝贝。至于这张面具嘛,是给丹妮戴的,或许出宫时用得着!”

艾愁飞哦了一声,也不追问,把脸上面具脱下,连带手中的放在一起重新包好后,沉声道:“老夫能做到的就这些了,剩下都靠妳啦!唉!”

我连忙安慰道:“艾相放心,丹妮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待救出她后,我们再无须忍气吞声,可部署周密行动计划,把所有敌人一网打尽。”

艾愁飞点头,道:“老夫明白!”言罢留下联络方法后,跟来时一样悄悄离开了王府。

我仍留在密室,直到把皇城地图记得滚瓜烂熟,这才返回书房,继续跟帝都情报站的人员聊天,顺便测试他们的忠诚度,以免有人已被收买成了内奸。

相隔顿饭工夫,大家正谈到王府上下的保安问题,家丁忽然来报,有内侍求见。

我向众人苦笑道:“嘿嘿。想好好享受片刻宁静光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哩!”言罢立时赶赴客厅,接见上差。

那名内侍言简意赅,只说奉懿贵妃之命,着我立即入宫议事,其他一问三不知。

我愕然领命,让龙疆重重打赏他后,换上官服随内侍一起入宫。

今次为防出现百姓聚众围观的场面耽误时间。我没像上次般骑马招摇过市,而是换乘一辆密封马车前往,就连随行新月卫也改变了装束,并减少到十余骑,可谓大费周章了。幸好效果奇佳,一路都没受到任何骚扰,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内皇城西北方的月华轩。

月华轩方圆里许,在地势高突的坪上筑屋,四周修竹万竿,临风摇曳,声韵可听。轩中亭台楼阁,古色古香,典雅幽静,凭栏远眺,可尽情欣赏东湖秀色。

懿贵妃遣退宫娥内侍后,月华轩偌大的西暖房内只剩下她和我两人,其他离得最近的风云卫亦在十余丈外,虽能监视,却无法窃听我们谈话的内容。

尽管路上已寻思良久,可我依然不明白懿贵妃为何要如此公开召见,因为那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反倒不利于今后的行动安排,真教人感到奇怪。

我苦笑一下,走到懿贵妃身后。跪倒施礼道:“轻侯参见贵妃娘娘!”说完也不起身等候训示。

懿贵妃背着我立在窗前,沉默良久,冷冷道:“妳的胆子真大,是否不怕死了,竟敢在争夺皇位最激烈的时候进京?”

我暗忖:“他***熊,老子回来对妳有百利而无一害,居然还敢得便宜卖乖,实在是太过分了。”但想归想,话却不能那么说。在人前总要给她留点面子,当下做戏道:“轻侯此番进京,除奉太后懿旨不得不来外,还有担心您的安全没有保障,请贵妃娘娘明察。”

懿贵妃倏地转过身来,俏脸森寒地娇叱道:“休在这里花言巧语,以为本宫不知道妳那点鬼心眼儿吗?若非早跟艾愁飞达成秘议,可凭禁卫军保障生命安全,妳怎肯巴巴地赶来帝都送死?哼,别怪本宫没警告过妳,若想救出艾丹妮可难如登天,届时看妳如何履行跟艾愁飞之间的约定。真是不识好歹,枉本宫还当妳是个人物,才通风报信。”

我看她脸色语气,均是气极败坏的模样,一时搞不懂懿贵妃究竟想干什么,当即服软道:“轻侯知罪,请贵妃娘娘指点迷津!”

懿贵妃脸色稍缓,叹了一口气道:“唉,妳先站起来吧!”

我长身而起,肃立不动。

懿贵妃转回身去,望往窗外白雪处处的竹林,缓缓道:“艾丹妮妮现被关在雨花阁,但本宫不希望妳去救她,因为国师也在那里。妳定还不晓得一件事,据梁石君无意间透露,国师在三日前蓦然突破了困处百年的瓶颈,禅功臻达前所未有的崭新境界,比往昔更厉害十倍,本宫不愿妳去白白送死!”

我禁不住微皱眉头,旋又哑然失笑,若无其事道:“这个消息确实糟糕,但仍不算太坏!哈,我本来还以为跟关山月对决会索然无味呢,他另有突破反倒是件好事哩!”说着放大胆子,再靠近懿贵妃凤躯半步,柔声道:“贵妃娘娘放心,纵然关山月变成神仙,我也有本领把他打成猪头,此事绝无任何危险。嗯,倒是贵妃娘娘有何心愿请讲当面,因为轻侯绞尽脑汁也猜不出分毫哩!”

懿贵妃默然半晌,沉声道:“我想让妳帮忙杀一个人!”

我心叫终于来了,断然道:“贵妃娘娘尽管吩咐,轻侯包管把他挫骨扬灰!敢问那人是谁?”

懿贵妃仍不回过身来,淡淡道:“刑部侍郎梁太平。”

我略作思索,已大致明白个中原委,森然道:“轻侯明白!除他之外,粱家上下亦必鸡犬不留!贵妃娘娘可满意这种结果吗?”

我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既然她提出要杀梁太平,那必是受过此人很大凌辱,而若无梁家上下撑腰,梁太平亦绝不敢那么放肆,所以说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手当然需赶尽杀绝。这年头对敌人就得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何况即使我愿罢手,梁家得知真相后,也一定会想着给梁平报仇,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来个一了百了呢!

懿贵妃凤躯微颤,轻轻道:“这是妳说的,本宫要杀的人可只有一个梁太平。”

我暗想:“妳这不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嘛!也罢,就让老子把恶人做到底吧!”想着狠狠剜了一眼懿贵妃丰满迷人的**,沉声道:“两日内,轻侯必提梁太平的狗头来见,先给贵妃娘娘一个满意的结果。至于粱家嘛,离京前亦会一个不少地全部了账。”

懿贵妃旋风般转过身来,凤目大亮,用心看着我道:“好,一言为定!”说完顿了顿,叮嘱道:“我知道妳武功高强,杀伐骁勇,手下亦多忠心耿耿的能人异士,但仍需谨慎小心,太后对这个侄儿钟爱异常,长年委派大内高手随行护卫,个中不乏功力强横之辈,而且梁家上下亦藏龙卧虎,保不准有什么厉害角色冒出来碍事哩!所以下手一定要又快又狠,免得反中了他的算计,陷于危险境地。”

我哈哈一笑道:“贵妃娘娘放心,不是轻侯吹牛,皇城内外使人略微忌惮者仅关山月一人而已,余下的什么风云卫和皇家骑士,均为土鸡瓦狗罢了,不堪一击。至于梁家的人嘛,就更不用提了,那个一味宗宗主梁平如何,还不是轻侯手下亡魂?”

懿贵妃惊喜道:“是妳杀了他?太难令人置信啦!此人非常难惹哩!”言罢望了一眼轩外,道:“本宫是以女方长辈名义,召见妳这个准姑爷入宫商量婚礼事宜的,现在已经谈了好久,再迟些恐惹人疑心,妳先回去吧,我们找机会再聊!”说着摆了摆手,忽又叫住我道:“噢,差点忘了告诉妳一件事,现在京师里共有四股势力,即苏家、独孤家、太后为首的七小世家和以妳马首是瞻的中立派,前两者在明面倒无需太在意,妳要提防太后他们趁着秦五和秦九两败俱伤之际另立新君,那人很可能是十四皇子秦当。”

这话有如神来之笔,顿时让我愣在当场,待缓过劲儿来,想细问详情时,懿贵妃已命宫娥送客了,当下只好满腹疑窦地离开月华轩,准备回府后,再找个知情人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异军突起的秦十四是怎么回事。

马车缓缓开出皇城,厢内我沉吟半晌,啃然道:“今次入京真不知是对是错,本来苏家和独孤家两大势力纠缠一处,局面已是错综复杂,现在连七小世家也想搀合进来分一杯羹,就更多变数了!唉,龙疆,妳说咱们要不要立刻离开帝都,有多远就躲多远,离这是非***十万八千里才好,待他们三方拼得同归于尽,才回来坐收渔人之利呢?”

龙疆胸有成竹道:“不,当然不,属下相信情况越复杂,越利于我方左右逢源和混水摸鱼,何况退一万步讲,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也最多不过杀出城外登舰逃之夭夭罢了,惧它何来?”

我愕然道:“妳怎如此信心十足?”

龙疆哑然失笑道:“若主公和属下换个位置便会发现,一个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均在‘天敌’柳轻侯手中化为现实,次数多了都使人对危险感到麻木,跟着这样一位每天创造奇迹的人在一起,就是想不信心十足也难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若灰溜溜逃出京师,岂不被敌人笑掉大牙?我们就跟他们好好斗上一场,看最后鹿死谁手?”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后,马车已抵达恺撒亲王府。

我刚踏入内宅的密室,便命龙疆找来狄康平,问道:“妳对秦当了解多少?”

狄康平沉吟片刻,侃侃而谈道:“秦当,年方十七岁,秦颐第十四子,生母蒋美人出身卑贱。他自幼好学多智,诸书无所不窥,特别精擅骑射,平素言行恭谨,待人宽厚,兼且背景单纯,不会构成登基威胁,因此颇受大家喜爱。”

我暗忖:“奇怪,七小世家怎会选一个文武兼备、聪明绝顶的人来做傀儡呢?那岂非要比任意纨绔子弟都难控制得多?难道他们就不怕日后养虎为患吗?”

一念及此,我淡淡道:“除秦三、秦五、秦九和秦十四外,还有哪些皇子?”

狄康平巨细无遗地道:“秦颐在历代皇帝中儿子算是最多的,共有三十五子。其中序齿者二十四位,实际上成人(注:年满十六岁)者只有二十位,他们由十七位嫔妃生育。这二十位皇子中,去掉战死、自杀、病逝、智障和畸形者,以及您提到的四人,现今存活的还有七人。他们是七皇子秦佑、八皇子秦祀、十皇子秦禄、十二皇子秦裪、十三皇子秦祥、十五皇子秦禧、十六皇子秦礼。”

我咦了一声,奇道:“这么多呀!可平时怎不见他们露脸?”

狄康平解释道:“因为他们怕死。在众皇子间,斗争极为激烈残酷,动辄就会丢掉身家性命,所以那些自知无望登基者,均早早挂出免战牌,明白地告诉大家自己的立场后,龟缩府内衣食无忧地悠闲度日。无聊时吟诗作画,斗鸡走狗,或者娶个三十一房小妾,夜夜做新郎。如此这般,那些准皇储知道他们不具威胁了,反倒会刻意讨好安抚,此前在秦大和秦九的暗战中,包括秦五在内都要韬光养晦正是这个道理,以免被双方同时当作打击目标毁灭。”

我仰首望天,沉吟片晌。才道:“那时秦十四在做什么?”

狄康平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没有任何特别举动,跟平日一样读书狩猎。”

我心中一寒,暗想:“这小子隐藏得好深!他到底是无意登基。还是蓄势待发呢?找机会得好好问问懿贵妃,万万疏忽大意不得!”

●●●

帝国历八一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黄昏,天寒地冻万簌俱寂,唯有漫天飞雪簌簌飘落,幸无狂风助纣为虐,否则更教人难受。

我拉开车窗,一团冷森森的雪花迎脸打来,肌肤冰凉的同时,忽地一阵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龙疆的声音道:“主公。前面就是惠熙宫了。”

我愕然醒来,收摄心神,往前望去。只见一座高岗映入眼帘,上面古树参天,隐见巨型宫阙巍然屹立其间,气势非常雄伟,岗下御道旁建有牌坊,龙飞凤舞地写着“天地同寿”四字,两边各立一石。铭文告诫过往行人:骑马者下马,乘轿者下轿,以示对秦皇室的崇敬。

虽无人监督,但我仍不想就此等小事授人口实,于是跟龙疆步下马车,在十余名新月卫拱卫下,沿御道缓步登岗。

这时,路旁树木草地均被覆盖白雪,景色极佳,间中松拍伸出苍翠枝叶,亦煞是喜人,加上林间不时出现奇石怪岩,以及在雪地里和蔓枝上自由自在嘻戏跳跃的松鼠麻雀,使我在严冬酷寒中,犹想起生机盎然的春夏。

整座山岗都被布置成了一座清幽雅致的皇家园林,惠熙宫坐落其中,更是气象万千,比之独立、皇极二宫也不遑多让。

它坐北向南,两门三进,布局严谨规则,有一条贯穿南北的中轴线,主体建筑前后排列其上,坊、亭、庑、殿疏密有致,东西对称。正殿面阔七间,进深五间,上檐殿身七架,下檐周匝廊,正面明间、次间和尽间隔扇门窗均雕以盘龙、团凤、仙鹤及麋鹿等吉祥物图案,饰以牡丹,艾叶,与松枝等植物。殿顶棚以井口天花和藻井在正中相伴装饰,镶嵌着梵天渡世图,将建筑和佛陀的业绩紧密结合,别具特色。

我昂首阔步地拾级而上,刚要走进殿门,左侧忽然传来一把清亮柔和的男音叫道:“柳兄,请等一等。”

我听声音很是陌生,不禁讶然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英气少年,在五名顶盔贯甲的银袍大汉簇拥下,由回廊潇洒行来。他相貌清秀而不失阳刚,肩宽腰细腿长,身量颇高远逾常人,脊背挺直如枪,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凶猛矫健的猎豹,予人特别深刻的印象。最引人瞩目是那对灵活有神的眼睛,显出此子足智多谋,让人不敢小觑。

不过,我更在意那五名体魄强横、神完气足的甲士。他们无疑均是九阶高手,我却从未曾听任何人提起过,仅凭此点亦知是何等深藏不露,不得不另作估计。因为这样的高手,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威慑群雄,何况现在一下子出现了五个呢!

我若无其事地掩饰着内心的震动,嘎然停下脚步,侧身向华服少年道:“妳是?”

华服少年快步走到近前,风度翩翩地含笑道:“小弟秦当!”

我大感愕然,怎都没料到下午才听闻此子事迹,晚上便朝面了,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十四殿下,失敬失敬!”

秦当俊目深注地看着我,内中包含着无限孺慕崇敬之情,心满意足地叹道:“柳兄可知小弟听闻您要进京的消息,已有多日没有好睡,日夜期盼相见吗?”

我浑身一激灵,暗忖:“他***熊,这小子不是有断袖之癖吧?老子可不好男风只爱美女!”

正寻思间,秦当续道:“柳兄生平每一役的战报,小弟都千方百计地找来仔细研究过,结果发现您的兵法如天马行空无迹可循,故而迄今未偿一败战果空前,实乃历代名将所不及也!嘿,小弟只恨不能时常追随左右聆听教诲,那真是天大的憾事,幸好今日总算有缘相会。嗯,在京期间您若有暇,可愿与小弟畅谈兵法指点迷津吗?”

听到这儿,我才明白过味儿,原来不是碰到了断袖,而是自己狂热的崇拜者,禁不住长嘘了一口浊气,微笑道:“轻侯荣幸之至!但指点却不敢当,权充与殿下探讨一番相互学习吧!”

秦当大喜,连连称谢,遂跟我一起联袂入殿。

此时殿内气氛热烈,数以百计的漂亮宫娥,正在酒席间穿梭游走,为客人端菜倒酒。

正对着殿门的尽头有一高逾三尺的白玉台,上面设了数席,坐着秦五、秦九、秦明月、大善勿血、梁石君等主宾,紧挨着他们的下首坐着六部相和侍郎,殿内其他席位均陈列两旁,共分四重,每席五人,宾客非富即贵,尽是京师名流。大殿中央腾出了大片空地,显是供歌舞助兴之用。

我和秦当步上白玉台刚刚落座,分布大殿左右的两队乐师,便开始鼓劲吹奏起来。接着一群逾百彩衣美姬入场,载歌载舞,极尽妖娆之能事。一时间,殿内莺莺燕燕,袖飞裙扬,包括我这种久经战阵的老手,也禁不住被她们作出的仰胸弯腰等种种曼妙姿态,刺激得心猿意马,热血下涌,定力更差的旁人就不必说了,一个个垂涎三尺丑态毕露。

大型歌舞结束后,上演的是杂技、魔术、戏剧、评书、古筝独奏等节目,均精采绝伦,显出组织者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绝非滥芋充数。

我瞧得津津有味,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诸人闲聊,端得心情舒畅,快活无比。

殊料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了。

龙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旁,心情沉重地耳语道:“主公,大事不好,王府失火啦!”

我大吃一惊,暗忖:“凭龙疆的修养定力,普通火灾岂会如此动容,莫非还有其他事情同时发生,他却不愿提起乱我心神?”想着强自保持镇定不动声色地问道:“留守人员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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