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的班群没有沉寂太久, 在第一个人冒出来说“我活了”以后,班群就活了,好像考完以后不提好坏是惯例,默契十足地卯足了劲趁生死斩没落下来以前先快活够。
俞绥考完以后并没有太空虚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一年的步调都被扎实打得很稳, 到后来甚至有些游刃有余, 结束了也没有感觉自己的生活有多大的改变。
他乖乖在家里待了几天, 从早睡到晚,睡醒了看看手机, 忽然就被孙阿姨喊出去喝鸡汤。
小少爷备考的时间里没有几天是待在家里的, 连节假日都没有回来, 孙阿姨一身劲没在他身上用到。
可能是俞贞那年身材消瘦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 她总觉得俞绥也应该这样,于是有一阵子又是心疼又是担心, 是俞家里最不镇定的人了。
如今俞绥终于回来了, 孙阿姨每天定时定点喊俞绥出来吃饭喝汤,非说要给他补补。
俞绥见着那汤就心里发怵,他上袁语那儿扒拉出一块城,当着孙阿姨的面站上去, 这体重比他之前足足重了十斤。
“哎哟。”孙阿姨一下子就乐了。
“......”俞绥知道自己应该圆了, 但没想到能一下重这么多,顿时面如死灰, “孙姨,我该减肥了。”
“瞎说。”孙阿姨说,“你到这个年纪,还在窜高个儿呢。”
袁语从楼上下来,往那秤上瞥了眼:“好像是比以前高了一点?”
俞绥:“......”
他惊恐地端着秤跑回房间, 锁紧门,褪了手表重新站上去,又拿尺放到墙边比划,然后瘫着脸砸到了床里面,脑子里咯噔一声敲起警钟,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是没有刚考完试的恍惚感的,他现在醒了。
拿高考当借口来胡吃海喝的日子真的过去了。
续班群的“我活了”以后,俞绥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我自闭了”。
这是文三班在高考以后第一个自闭的人,很快就引来了同学们的关注。
晏休刷到这一条,切到某人的聊天框发了一排问号。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俞绥说孙阿姨又来喊他喝汤了,不知道这人怎么地就突然自闭了。
俞绥回了条语音。
晏休边拿着手机,边给客厅里汤瑛女士最喜欢的那盆花擦叶片。
汤瑛女士这盆花特别金贵,晒不得太多太阳,每次又只能浇一星半点儿的水,容易死,不好养活。
这些天里有小雨,就让人端进来了。
晏休毫无防备地点进俞绥的语音,一阵属于男生的轻哑的喘气声猝不及防地传了出来。
大少爷的字音刚冒出一个头就让晏休给掐断了,晏休神色复杂地瞥了眼手机,又看向汤瑛女士的宠花——那叶片有个角被他用力抿了下,恹恹地垂了下去。
晏休立马撒开手,把湿纸巾拢到手心,转身要丢掉。
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朝楼梯口那片望了一眼:“......妈。”
“诶。”汤瑛一身复古旗袍,抓着一把扇子,立在楼梯拐口。
今天有场商会,老晏不在,汤瑛只能自己亲自去。
“妈马上要出门了,先上去换衣服。”她神色比晏休还复杂,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汤瑛尴尬地甩开扇子挡住脸,干笑一声,若无其事地走上楼去,独留晏休一人在楼下。
晏休僵立在那儿,半响才动了一下。
他有那么一会儿想解释的,但是汤瑛女士没有要听的意思。晏休用头发丝儿想都能猜出汤瑛女士在脑子里脑补了什么样的夸张剧情
果然没过多久汤瑛从楼上下来了,这次加了一个带毛的小披肩,衬得她雍容矜贵。
只不过在大热天里搭这么一件披肩显得脑子不好而已。
晏休走过去,没等他说什么,汤瑛把握着的书放到他手上:“儿子,妈咪这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这书不代表我任何态度。只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晏休到口的话咽了回去,沉静地“嗯”一声。
“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汤瑛说,“但是无论你做什么,后果啊,风险啊,你总是要自己琢磨的,这些我和老晏帮不了你。”
然后她抓着包冲晏休摆了摆手:“你这阵子瘦了,晚上让何姨给你炖汤喝。好不容易得空了就找地方休息休息,不要成天跟你爸鼓捣那些有的没的。”
汤瑛女士又在背后埋汰老晏。
晏休挑起眉梢。
汤瑛:“你听我说话没?”
“听了。”晏休送她到门口,犹豫过后还是一伸手,拎走了那个小披肩,“我帮你放回去。”
晏休回到房间,找了耳机才去听俞绥的那条语音。
某人不知道抽什么疯,把自己送进了健身房,发语音的时候刚从跑步机上下来,惨兮兮地控诉健身房对面居然开着蛋糕店,半句没有解释朋友圈。
晏休掐掉那条语音,摁了摁太阳穴。
人木:[为什么去健身房?]
咸鱼少爷:[减肥]
人木:[......]
人木:[??]
人木:[我不嫌你肥]
咸鱼少爷:[???]
咸鱼少爷:[我真的胖了?]
俞绥给晏休刷了一排血淋淋刀子。
彼时他刚淋浴完,搭着毛巾站上体重计,希望这一趟进去两个小时出来自己就能掉十斤。
然而上面的数字没什么变化。
其实从外表上看俞绥没有任何变化。
但自打他看见了体重秤上的数字以后再照镜子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味,看脸像圆了一点,撩起衣服也觉得线条模糊了一丝丝。
俞绥觉得单自己练太无聊,隔天就把晏休喊了过来。
晏休挂着一脸的“我不认识这傻子”,瘫脸坐到了跑步机对面看大少爷跑步。
“重了多少?”晏休问。
大概是朝夕相处的缘故,他怎么也没从俞绥身上找出来一点多肉的地方。
俞绥一脸牙疼:“十斤!”
晏休挑了下眉,认真地扫视了一遍俞绥,还是没找着那点儿肉到底是往哪里长的。
但这不妨碍晏休刺激他:“我之前说把扣分表给你,你怎么不要?”
“我要你扣分表干什么?”俞绥抓着杆,把速度调慢了些。
晏休:“一分十圈,那么大的操场,够你跑了。”
俞绥:“......”
他终于摁下暂停跳下跑步机,扑向晏休。
可惜大少爷是个没有恒心的人,打鱼晒网了两三天,这事就不了了之。
这年暑期很长,留够了时间让这帮学生调养生息。
俞绥再经杨飞文的提醒去看儿十六中贴吧那会儿,文三班正好回二十六中看老师。
学生会洗新了一届的学弟学妹,学生会主席换人了,纪检部部长也换人了。
他们从操场走过,看到主席台上红旗底下,挂红袖章的那批新人,于是别开脸笑了好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官配cp居然也挂上了历史痕迹。
原先那条官配楼依然挂在热门,但最顶上的还是[老子嗑的cp居然毕业了]。
4556楼:[老子毕业了,老子嗑的cp也毕业了]
4557楼:[爷的青春]
4668楼:[啊啊啊主席居然毕业了,我才刚刚进学生会啊!]
4668楼:[楼上一看就不是同一届的,我们这届都喊部长]
4669楼:[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喊晏哥]
6700楼:[喊楼那天我哭的好大声,他俩一起走的,在最后一排说说笑笑,我看见了]
6701楼:[毕业了好啊,飞往更美好的未来]
6702楼:[毕业一年的老学姐在这里,我们的小俞绥和部长居然也毕业了,坐标x大美院,学姐等你们]
6703楼:[操,我好羡慕,我好想立定毕业]
6704楼:[呜呜呜,有一说一,收拾寝室离校那天他们一辆车走的,有人嗑吗?]
6705楼:[嗑嗑嗑,话说回来,一年多了,绥儿的女朋友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我已经坚信这是谣言了]
6706楼:[据内部人士透露,没准不是谣言,当事飞嘴里明明说的是对象,不是女朋友,所以绥儿承认的是对象,不是女朋友]
6707楼:[以此推算,我们绥儿只有一个官配对象,姓日]
6708楼:[楼上傻逼,姓日安好不好]
6709楼:[楼上也傻逼,人家姓晏]
6710楼:[怕以后新来的学弟学妹看不懂,我给解释一下,众所周知绥儿有个花名叫日安夫人,部长有个花名叫咸鱼夫人]
6711楼:[所以绥儿姓咸?]
俞绥觉得这个花名不错,当着晏休的面把“人木大爷”给删掉,改成了咸鱼夫人。
他转过头去看晏休的表情,看他虽然臭脸,不过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夫人啊。”俞绥去勾他肩膀。
晏休任他搭着:“你给过我聘礼了吗?”
俞绥一愣,笑出了声:“喂......你也没带嫁妆来啊?”
晏休朝他看了眼,摸出手机点了点。
俞绥就感觉自己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点进微信看了眼,龇牙咧嘴地愁上了:“部长,你现在太贵了,我还得攒一阵子。”
晏休笑了声:“没事,你慢慢攒。”
杨飞文默然无语地抱着胳膊搓了搓,快步走几步挤进了唐泊虎和梁文之间:“操,受不了了。”
这一天返校回来看老师的班级很多,除了文三班以外还看到了上八圈很多班级,相熟的人会过来搭话,然后挤在一块走。
文三班学生人脉线广阔,基本上走一段路就能碰上熟人,走着走着就成了庞大的队伍。
初出笼子的鸟儿们撒开了天性,迫切地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
唐泊虎烫了他那头冲天的短头发,卷卷的顶在头上,梁文在脑侧剃了一个英文字母,杨飞文也染了颜色。
他们这批人走过去,五颜六色五花八门,引来操场上正常上课的学生频频侧目。
有人啧啧称奇,其后注意到最后面居然还有两位没什么变化的,唯一有点儿叛逆的可能是稍白点那位脑后的小揪。
“你又受不了了。”唐泊虎说,“受不了啥啊?”
杨飞文:“受不了就受不了,你管我受不了啥。”
梁文在边上听乐了,他回头望了眼,找到了自觉走到人群最后方的那两位:“还能有谁,咱班现在就那一对。”
杨飞文没反应过来:“什么?哪对?”
唐泊虎哦一声:“我都习惯了,他们还好。”
杨飞文:“?”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卧槽,你们怎么知道?”
梁文和唐泊虎也刚反应过来:“操?你不知道我们知道?”
杨飞文:“......”
他们声儿不算小,引来了前面易田的注意。
易田瞪了他们一眼,转回去拽着几个女生走远了。
杨飞文艰涩道:“他告诉你们的?”
“多稀罕啊。”唐泊虎说,“我俩又不瞎。”
再且俞绥和晏休也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谁瞧出苗头了去问,他俩也没瞒着,大抵是知道他们不是少见多怪,又爱嚼嘴根子的人。
一行人走着走着感慨上了。
杨飞文老泪纵横:“我当初瞎起哄的时候真没想到他们能弄到一起去。”
背后传来俞绥的声音:“你当初追甜甜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你们能玩勾手恋爱。”
杨飞文肩膀一缩,带着不好的预感回头,果真看见晏休也在身后。
晏休浅薄的视线轻轻一扫,这帮人立马飞速窜了两步,讪讪地笑:“错了错了,晏哥手下留情。”
说完才反应过来他们毕业了,晏休也不带红袖章了。
俞绥碰晏休:“他们等你扣分呢。”
晏休风轻云淡:“那扣两分吧。”
“喂。”这帮人急冲冲地吼,“我们一个班的啊。”
说完都乐了,哄然笑出声。
他们进了办公室还捂着肚子笑,闹得老顾本来酝酿的一腔不舍都没用出来。
假期时间一旦漫长,每天做了什么干了什么就模糊了。
他们疯玩了一阵子,到成绩下发的那一天所有吵闹的声音才稍微平静了下去。
俞绥又被喊去书房。
家里没人跟他走一样的道,四个孩子四种性子,他们三跟倒豆子似的直接把自己的经历倒出来,也不管俞绥是不是真的需要,就让他自己挑挑拣拣拿能用的。
俞僚托朋友联系过国外的音院,那学校是俞僚在外读书时接触过的,他好感度很高,跟俞绥提了好几次。
俞绥抱着枕头和手机,含含混混地点点头,勉强答应有机会会试试看。
俞僚这才放人。
学校定下来以后,他彻底清闲了,没事就跑到抚村那老宅去找晏休。
他真动过租房子住的念头,只是这种做法太明目张胆而且莫名其妙,就是孙阿姨知道了都要打听的,再加上俞京源忙完飞回了衍都,俞绥这才打消这个念头。
他和晏休断断续续去几个地方玩过,一直玩到近开学那阵子,才回衍都取行李。
晏休等俞绥收拾东西那会,大少爷把玩具箱搬了出来,把这些年来拿过的奖杯奖牌全倒了出来。
俞绥在屋里找了一圈,翻出m赛那一座,规规矩矩地摆到中间。
晏休就站在后面看着:“要摆哪儿?”
他原先没看过俞绥郑重其事地对待过这些东西。
“不摆哪儿,拿出来晒晒。”俞绥说,“怎么样?”
晏休:“什么怎么样?”
俞绥啧了声:“感觉怎么样?”
晏休垂眸扫过去:“......很厉害?”
“厉害就行。”俞绥松了口气,拿出手机拍了张。
晏休兜里的手机一震,俞绥把照片发给了他。
晏休迷茫:“干嘛?”
俞绥慢慢站起来凑到他旁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发朋友圈,要让老晏和汤姨能看到的那种。”
晏休:“......”
他反应快,顷刻明白了俞绥的意思,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意思。
晏休调出那张拍的很随意的照片看了看,然后蹲下去把大少爷的厉害证明重新摆了摆,调整角度拍了一张,显得数量多又随意。
他发到朋友圈。
[某鱼的]
俞绥让这个明目张胆的某鱼惊得抬了一下头:“倒也不用这样......”
“没事。”晏休把他摁了回去。
俞绥把东西收起来塞回玩具箱里,叨咕说:“......我就是想先给你爸妈洗脑,让他们先发现我的优点,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旁边传来声闷笑。
俞绥回过头,晏休已经笑倒到他床上去了。
大少爷顿时恼羞成怒,正要扑腾着过去,晏休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手机。
俞绥眼皮子一跳,低头划开手机屏幕,刷屏的大额照片刷刷弹出来,晏休自小到大拿过的奖项无数,他还有作品保留,这数目比他刚才直白的一张照片大多了。
晏休看着他:“你也发。”
俞绥哑然无声,很久之后才冒出一句:“其实他们对你印象已经很好了。”
“老晏和汤女士也很喜欢你。”晏休勾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嗓音低低的,叹了声,“不急。”
八月末至十月中旬,所有人奔赴的地方都有了方向。
俞绥和晏休在一个市,登机在同一天,到了以后才收到很多人的消息说他们也过来了。
文三今年发挥不错,艺考分高,文化分提拉提拉,基本都来了这边。
易田和俞绥在同一个音院,大概早料到了,他们碰面的时候没有多意外。
杨飞文艺考分高,擦着边儿滚进来的。
俞绥原以为出了衍都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想法被打乱了,不过影响不大,这儿对俞家来说依旧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他在和美院的路程中间附近租了房子,分了钥匙给晏休,没事的时候就跟晏休到那里去待着。
但他俩上了大学也没有闲下来,起初是让导师拽着到处走,后来自己忙活起来,到租房的次数变得零零散散,因为住在学校里方便一些。
时间计算的方式从以前的每天紧张地数分钟到一学年一学年地过了也无动于衷。
又一年近元旦的时候,俞绥忽然收到汤瑛发过来的红包,这才恍然看了眼他画在本上潦草的进度表。
他铺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好像见了成效。
照他这条线铺下去,虽然不至于一帆风顺,但好歹不伤筋动骨。
冬末里得来一条好消息,让这阵子忙昏了的俞绥心情好了些,他截下图,找到晏休的指定对话框甩了过去。
只是没等他把这条线铺稳铺长,一阵名为意外的风突如其来,刮断了线,还引来了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