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备考闹得兵荒马乱。
先是绕着抚村那一片的地区, 突然开始修路,后来开始拆房。大吊车和工人每天定时定点开始拆,声势浩大,正好闹到二十六中这附近。
这年级的学生没办法, 在校方和附近的学校派人去交涉的时候, 换到了会议楼学习。
可惜会议楼座位不够, 塞不下这么多人。
学习任务相对比较轻松的几个艺考班被单独支出来, 该练习得放去练习了,只有俞绥他们这批因为噪音连日常练习也没法继续下去, 在练习室里强行啃书。
好在不久之后几所学校跟工地的人交涉过后, 他们虽然没有停工, 但是好歹改了装修的时间。
他们就看着那条路上的砖头水泥砸了重新铺, 假期结束的时候,已经红砖路变成了白砖路。
“没有修之前还好看一点。”被骚扰了一个假期的学生为了找补回这段时间的牺牲, 每次都要特意走这条路。
杨飞文带着新学期开学的通知回来, 顺便分享路修好的信息。
梁文手枕着胳膊向后靠,说:“年年都修路,修好再铺,铺好再修, 咱衍都这么有钱?”
“那是得有钱。”易田说, “不修路人家工人吃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能正常回到班里继续啃书了。
新的学期一开始, 文三班的教室就一天天少人,到后来一个也不剩了,邻近的几个班贴上了封条。
有些学生晚上吃完晚饭在走廊上散步,路过这几间教室便感慨一声:“今年也空了。”
专属于备考的紧张一代传一代,终于轮到了他们。
很久很久以前, 跟长几岁的朋友聊天那会,俞绥也以为自己到了这个时候也会紧张,会每天盘算着时间怎么使用,会一遍一遍地盘算数据看自己需要做什么。
俞僚和俞斯不在国内,没经历过这个过程,俞绥只看过他们忙碌各种报告的时候。
但俞贞出国前先在国内体会了一年这种高压氛围。
那年家里的氛围沉了一个月,帮佣照顾的重点放到了俞贞那儿,每天大气不敢闯,和俞贞一起感同身受地紧张了许多。
俞绥有次因为晚上睡太早,第二天醒的早,天刚蒙蒙抹开一丝隐约的亮色,他从阳台看下去,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院外,正从孙阿姨手里接过装了鸡汤的保温桶。
俞贞省了那年健身卡的费用,每天各种营养汤补着还瘦了一整圈。
目睹过这一遭过后,俞绥对高考充满了敬畏。
但真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反而没来得及抓到飘渺的紧张感,只觉得忙碌。
去过了几个校门,见过了很多面试老师,还认识了很多的人。
余下来的时间里要休息养精力,准备下一个行程。连跟晏休联系都得见缝插针。
起初他俩还能对着时间表挑他们同步在的时间说上两句话,后来时间错开,便放弃了,消息经常放在微信里,想到什么发什么,也不等回复了,谁看到了就回,回完继续干自己的事。
俞京源和俞僚先后找过他,给了他几家国外学院的名单,还钻空把他从集训里面挖出去,吃了几顿饭。
饭桌上人不多,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认识的,他们说是朋友的长辈。
那段时间俞绥因为吃不惯异地的饭菜,有几天吃得特别少,正馋外面的饭菜呢,他被喊出去吃饭便是认真吃饭,直到散场被送给回去了以后才知道那几位陌生的长辈是他们找来跟学院靠边的那类“关系”。
俞绥哭笑不得,后来拒绝了他们的忙活,只说自己能搞定。
他态度坚决,俞家见他左右说教不听,再加上自己也忙碌,便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等他们忙完手头的事,起心思再去找俞绥的时候,已经进了年关,新的繁忙期又来了。
俞绥也不见影,他被送去m赛青年赛场,接到俞僚电话的时候正坐在会场,听主持人聊那位m赛成立之初那位叫哈伯德佛能的音乐家。
一模一样的介绍,一模一样的开场环节,与四年前的流程一样。然后主持人照例给他们讲一遍哈伯德佛能怎么一曲震惊四座,后来出了什么作品,最后去了哪所高校教学,离世于多少多少年。
俞绥借口去上厕所,接了这通电话,耐心地把跟袁语解释过的事情再给俞僚解释一遍。
“但是你之前没有说初一不回来。”俞僚不怎么高兴地说。
俞家观念传统,过年过节做不到团团圆圆,便总觉得不吉利了。
俞绥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离家,他躲到风吹不到的地方,戴起帽子挡住了脖颈,才把冷得发颤的尾音薅平:“没几场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去......”收红包了。
他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俞僚那头一阵挺热闹的声音,晏休冷调的嗓特别醒耳,似乎在制止四处跑闹的小孩。
俞绥话锋一转:“老晏家又来我们家了?”
俞僚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话题,只是知道就算催了俞绥他也回不来,便说:“刚来,晚上在这吃饭,小休没跟你说?”
俞绥扶着耳机藏进帽兜里,一面切换手机屏幕到聊天界面里,给置顶那人发微信。
冷不丁听到最后一句,俞绥顿了下:“......他又不是我谁,去哪为什么要跟我说?”
可能是赛场的风确实太冷了,吹僵了他的脑袋,说完俞绥才反应过来冒出股后悔劲。明明就算是普通同学,到对方家里吃饭提前告知很正常,除非晏休早就知道他不在家了。
果然,俞僚莫名其妙地说:“他来我们家吃饭跟你说一声怎么了,你排挤他了?”
“没有,我对他好着呢。”俞绥装作匆忙,“快到我了,先挂了,哥哥新年快乐,红包打到卡里吧,微信超额了。”
电话声戛然而止,俞绥对着风缓和了会自己七零八乱的心绪,切到聊天框打完那行字:[别睡客房,睡我房间,钥匙在张叔那]
他发完这句,往聊天记录上面轻滑了滑。
晏休还没看到。
俞绥收起手机,赶回会场。
因为近了年关,负责方给国内的参赛选手每个房间送了饺子。
这次在酒店订的是大房间,好几个人住在一大的套间,里面再分出几个房间,三人一间。
俞绥收到了勾宇达的邀请,他们正好是同类型,彼此练习都不算吵着对方,原先又是一个班级出来的,比较熟悉。便跟勾宇达和周一加住了一间。
忙赶了洗完澡后正好饺子送上门来,俞绥开门拿进来放桌上,跟他们俩说了声。
他裹着棉服回床上,忽然生出股什么都不想干的想法。
只是半年而已,他只是闲下来的时候发现很久没跟晏休好好说话了,生出股不甘不愿的无奈。
俞绥本来不想参加m赛。
这是一条捷径,是一条最早向人们证明自己的路。周围人都跟他说成名要趁早,还有人跟他说心不能燥,要静。
俞绥估计自己就是太静了,抱着一颗咸鱼心,懒洋洋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也不是。
他这会儿确实想要一条尽快证明自己的捷径。
和离家出走那个时候意思意思买了电器试图做饭的那类证明不一样,他那会儿是抱着“顺便”的心态,是求清净。
现在是求稳妥。
他自打放了签筒,去抓晏休的手那会儿开始就在盘算这件事了。
很少有人的前路是一帆风顺的,他俩这样的,前边的麻烦多到密集,但是这样的案例他们就看过几次。
俞绥和晏休没有提过这个事,但心里门儿清,还门儿清对方都想单独使招。
至少要先搞定自个儿这边儿的事。
俞绥打的是铺长路的打算,逐个击破。
“......”
大少爷往床褥里陷进去,叨咕着想,爱情使人上进。
他从充电器那拔下手机,划开手机屏幕,难得看见晏休发的信息多了些。
人木大爷:[好]
人木大爷:[今天怎么样?]
人木大爷:[晏天太吵了]
人木大爷:[孙姨今天下重手了,你家菜咸了]
人木大爷:[有一盘猪头包,长得有点像你]
人木大爷:[你爸给我包了一张卡]
人木大爷:[老晏喝醉了]
人木大爷:[吃完了]
人木大爷:[你桌上那书是摆设吗,沾灰了]
人木大爷:[洗完了]
人木大爷:[还没结束?]
俞绥心里酸软成片,他支起身朝外面看了眼,勾宇达在外面跟其他选手聊天,剩下周一加刚进浴室洗澡。
他手指挪到通话键,拨了过去。
晏休很快就接通了。
“什么东西像我?”俞绥劈头盖脸地谴责,“怎么就像我了”
晏休在那头闷笑一声:“都很白。”
俞绥:“......”
他想了想:“我在你眼里就一白的,没别的了呗?”
晏休又笑了。
这会儿的晏休枕着俞绥的枕头,也在被子里。
天冷的时候人们总是窝在被子里。
俞绥原本以为,他们又有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可能会生疏一点,但事实上打完开头之后他就跟开了盖往下倒的水似的,说起来没完没了。
这些天里俞绥的话其实很少,他很多时候懒得跟周围的人打交道,而且大家都忙,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他想跟晏休说的,但很多事换成信息发出去又没了原先那个味,或者说早上发生的事他晚上才拿到手机,那种感觉已经过去了,就也不想发了。
这会儿聊着聊着,俞绥看见饺子那会儿轻微的焦躁感悄无声息被抚平了去,归心似箭的感觉却没怎么变。
周一加洗完澡出来,看见俞绥埋在被窝里,随口问了句:“打电话?”
“嗯。”俞绥端着手机慢吞吞地爬起身,打算到阳台外继续聊。
周一加:“你家里人?”
俞绥又嗯了声,但他走出来两步,忽然补充了句:“我对象。”
周一加点点头,两秒后他猛地抬起头,先是震惊曾经的圣皇一颗草居然悄无声息被人挖走了,后又从俞绥这语气里莫名其妙听出一股得瑟,浑身鸡皮疙瘩地说:“谁还没有啊?”
“不一样。”俞绥笑了声,“我家这个特别大爷。”
周一加:“......”
他其实跟俞绥最不熟了,还有小摩擦,要不是因为不想跟钱瑞沉一个屋,他当时也不会同意勾宇达把俞绥拉进来。
好在俞绥并不计较他年少轻狂不懂事,话不多事也不多,人还好看礼貌,是最合适的伙伴人选了。
只是确实话不多,周一加一度以为俞绥就是不屑于搭理他。
今天俞绥终于搭理他了,可惜说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于是这年年关,圣皇附中众人间传开了一条信息。
他们曾经的附中之草终于被人挖走了。
最后一个学期开学之初,俞绥终于回来了。
文三班的封条拆了,里面的教室终于有了人影。
他回来那天,晏休到机场接的他,陪他回俞家住了两天。
俞京源刚从衍都飞走,暂时没人能管俞绥。
袁语本着自己上学那时候的经验,先上楼细声细语地问了一遍俞绥的打算,什么也没问出来,稀里糊涂地来,稀里糊涂地走了。
俞僚他们再回来的时候,俞绥又回学校去了。
文三班初回来时那两天都很恍惚,他们跟其他班级的同学穿着一样的校服,却总有格格不入的茫然感,还没从四处跑的生活里走出来。
但是没过多久便自觉拿起了课本,开始新一轮的复习。
老顾的紧张程度卡在一个松了半口气留下半口的情况上,上不着下不着的,愣是把自己给饿瘦了。
卷子倒是不加水分地一张张压下来,没过一个星期就成功地把他们的脑子掰回了备考状态。
俞绥和晏休大半年没见,回来后腻歪了两天。
实在是杨飞文鄙视的眼神太□□,俞绥这才克制地收回爪子。他抛下试卷,头挨着窗,闭眼计算了一遍分值,忽然发现自己的分数已经超过要去的音院太多分了。
大少爷镇定地抬起头,扒拉出晏休的卷子,给他也算了一遍。
其实他不算也知道,晏休的文化分就没有下来过,考哪个美院都够了。
他跟晏休对视了一眼,又听了一耳朵满教室的背书声,一声没吭。
杨飞文和甜甜甚至没等到毕业就分了手。
那天杨飞文从隔壁借了一把吉他,坐在阳台弹了一小时情歌,也不知道是对着谁。
俞绥抓着手机靠在阳台上等他,等到他弹完都没能从杨飞文脸上看到一滴生理盐水。
“你还不如嚎一嗓子。”俞绥说。
杨飞文满面严肃:“甜甜说得对,现在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正在谈儿女情长的俞绥:“......”
谈笑归谈笑,眼睁睁看着杨飞文被主导着兜了好几个圈,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杨飞文追甜甜的时间长,俞绥若有所思地说:“阿文,要不我给你算一卦?”
“你那个我也会。”杨飞文清楚俞绥那个擦边儿的实力,也从俞绥话里听出三分提醒,“......其实我知道。不过现在不都这样吗”
杨飞文又压低声:“但我觉得你们俩不会一样。”
“......”俞绥瞥了他一眼。
杨飞文却没解释:“毕竟是我嗑的cp,操,你跟部长这么高调还没让人发现,好像就是因为大家在嗑你们?”
俞绥没作声。
隔天,俞绥埋在桌上补觉,胳膊肘忽然怼了怼晏休。
“怎么?”晏休问。
俞绥把屏幕翻过去给他看。
俞绥很久以前发的一条朋友圈,配图是自己的头像。
汤瑛前几天忽然给他点赞,还评论:[好看]
汤瑛大学时期修过设计类课程,当初晏休画画就是她给带进门的,要说别人看不出来,但汤瑛不可能看不出来这张是她儿子画的,而且还跟她儿子那个头像非常相似。
“凭你对阿姨的了解,”俞绥抬起手指,点了一下,“她会不会多想?”
“多想?”晏休重复了遍这词。
俞绥一顿,舔了舔嘴角:“发现。”
晏休翘了下嘴角,却说:“我对她没有了解。”
汤瑛女士是个神奇的女人,老晏至今都没能弄清楚她。
话是这么说,晏休的样子却不像什么都不知道,闹得俞绥抓心挠肺地紧张起来了,每隔一段时间便惦记一次。
考前出了艺考学校的录取结果,文三这次跃龙门,至少所有人都有拿到通过的学校。
俞绥的多点,他几乎没有落榜的。
晏休的最少,他只考了一所。
众人一阵唏嘘声中,高考来了。
高考这事儿,没接触之前总对它有百般种想法,真等进考场了,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往后的时间线一直延续到考完出考场,一直到看到考场外如山如海的接送队伍,才从那种状态中出来。。
他们被隆重带回家,躺了数日,才终于缓过神来。
这届学生毕业了。
二十六中贴吧每年到这个时候就会刷出一批告白帖子,唯恐来晚了就失去来这儿喊叫的机会。
忙碌了很久很久的同学们一件件事情往回倒,翻出了已经很长一阵子没人去经营的官配楼。
如今把楼顶上去的都是学弟学妹,他们或许见过俞绥和晏休,或许没见过,只是因为繁多有趣的同人段子进来的。
有人率先出来,另开了一个帖子。
[老子嗑的那对居然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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