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区改造到今天成了建筑大杂烩, 矮巷的墙头不过两米高。
晏休在上面坐着,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一条腿曲着,另一条半盘着, 看上去岌岌可危。他一条腿往墙另一侧放下去, 被人惊扰得很明显, 看模样, 似乎想直接从墙另一侧跳下去。
可惜墙的另一侧是一个回形的死路,四面八方都没有路, 晏休要是跳进去就是真的傻了。
他垂眼往下, 看见俞绥眼眸弯弯, 大双眼皮都是含笑的弧度, 嘴角鞠着笑。
俞绥身上还是校服,规规整整的, 看起来特别乖, 晏休却觉得他欠儿嗖嗖的。
“同桌,好巧啊。”欠儿嗖嗖的大少爷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被晏休追逐了一个学期,终于翻身把农歌唱, 干了一票大的。
手机里, 杨飞文还在孜孜不倦地给俞绥转播。
他这个哥们当的还是很靠谱的,虽然平时到处八卦俞绥, 但是碰到这种情况愣是咬紧牙关,没透露出去一个字眼儿。
班里的同学只看到麦大永和申济,杨飞文却找到发这条视频的路人,私信问人家能不能拍前面那个脸上有痦子的。
八卦文:[他们刚上车,干他丫的, 就该关他个十天半个月]
八卦文:[咱学校那堵墙加高了一米,今天放学有人看到秃鹫主任带了两维修工过去修墙,现在应该在修了,还缠了铁丝网]
八卦文:[我托人问了,麦大永和申济忙活着转学,结果到现在还没找到学校肯收他们]
八卦文:[大快人心]
他一个人发了好久,都没收到俞绥的回应,所以转战班群。
俞绥在手机上戳了一下,把刚才拍的照片发了出去。
杨飞文立马回来。
八卦文:[???]
八卦文:[你干的?]
鱼闲罐头:[不是]
鱼闲罐头:[我来不及]
鱼闲罐头:[我只赶上了尾气]
八卦文:[那是谁干的?]
鱼闲罐头:[那谁知道呢]
发完俞绥将手机扔回裤兜,抬眼看着晏休,被他那副表情逗得很想笑。
晏大部长后面是死路,前面是俞绥,别无他法,僵着脸在那上面跟俞绥对峙。
“你干的?”俞绥拇指向后,指着巷外那片嘈杂。
这一片连年逢屋漏雨,今年被举报的次数特别多。网吧老板孤零零地跟着警察走,看上去不想干了。
麦大永那表情才叫精彩纷呈,他估计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可以遇见同样一件事情两次。明明上次过后,他们已经尽量避开晚上在这附近逗留了。
可现在天还亮着呢,他们又被堵了。
这次倒是看清人了,但他也没机会报仇了。
晏休垂眸看平板:“你想得美。”
俞绥就是想得美,他自动把晏休这句话翻译成“是”,又问他:“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俞少爷鬼话连篇,那天描述蚯蚓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再说衍都这么大,这种特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个,抛给一般人都不能找到。
当时俞绥就是想自己解决,不想把自己过去的历史残留问题摊出来聊。
晏休不可能回答他,顶着一脸“你说啥就啥吧反正不是我”,然后把平板塞进书包里,翻身跳了下来。
他没有俞绥那样出神入化的装无辜手段,于是一点儿也不像。
俞绥憋着笑,换了个问法:“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说完他自己替晏休想了一个借口,“写生?”
这借口实在烂到不行了,衍都里像这样的地方比比皆是,二十六中附近就有一个,他没必要特意跑到这里来。
俞大少爷现在一点也不怕晏休,手臂圈着晏休的脖颈撞了他一下,叨咕:“你这么别扭,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揍过吗?”
晏休:“。”
他被大少爷撞得向前踉跄,一点儿帅气姿势都没维持住,实在被逗到无话可说了,忍无可忍地捂住大少爷叭叭不停的嘴,硬邦邦道:“你这么烦,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揍过吗?”
他微凉的掌心贴着俞绥的脸,俞绥后脑勺抵着晏休的胸腔,耳畔是稳健的心跳声。
俞绥被迫弓着身,呜呜喊了两声,忙双手抱拳举过头顶,表示投降。
结果晏休一放开就被俞绥反手抓住了:“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俞绥这天晚上没回家吃饭,他拽着晏休,把附近自己觉得好吃的地方都逛了一遍,然后他发现晏休这人口味极淡。
平时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看不出来,总共就那几个窗口,一张桌一旦超过三个人那就一定有两个人的菜有重合。
俞绥挑挑拣拣给他拿了一支苏打水,从晏休手里接过他几乎没吃过几口的冰淇淋。
晏休低眸一扫,发现俞绥想就着那支冰淇淋继续吃,他眉梢挑起,忽然伸手拿了回来。
“干什么?”俞绥有点懵,“你又想吃了吗?”
晏休不想:“吃两个拉肚子。”
又来了。
管东管西纪检部部长。
俞绥习以为常地擦了擦手,笑了声说:“你以后女朋友肯定会很烦你。”
晏休没理,他看上去已经放弃挣扎了,余光从微凉的眼梢瞥了眼大少爷的脸,似乎是叹了一口气。
那天回去坐的是地铁,晏休跟着他到田螺弯外,等大少爷从路口消失以后换了一个方向离开。
汤瑛还有些奇怪今天儿子居然没回家吃饭:“一开始不是说今天要回来吃饭吗?怎么突然就有同学约了?”
晏休在玄关换鞋,撩了下眼皮,说:“突然碰到了。”
汤瑛了解自己的儿子,看他这副模样,了然地问:“是不是碰到小绥了?”
晏休也就碰到俞绥的时候经常露出这副要无语不无语,有点想吐槽又很无奈的神情。
晏休含混地嗯一声,提着书包进屋里,边走边摸出手机看,忽然刹住脚步,诧异地顿了一下。
俞绥发了两张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两张照片都拍在小吃摊外,主题是晏休,一张晏休挎着包站在灯下,一张合照,两男生的自拍全靠脸撑着,那张图糊成了残影,一人没了一边耳朵。
“先上楼放下书包,怎么突然停在这。”汤瑛踩着拖鞋踏踏地过来,看见儿子好像在笑,更纳闷了,“哎哟这孩子,突然笑什么呢,能跟妈妈说吗?”
晏休回过神,下意识把屏幕往内合到汤瑛看不到的弧度,瘫着脸喊她:“妈。”
“哦,有秘密。”汤瑛有点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好好别看我,我不看就是了……”
晏休往楼上走,随手戳了戳屏幕,看见俞绥的头像出现在朋友圈的小红点旁边。
大少爷把两张图发上了朋友圈,不过朋友圈那两张图跟发给晏休这两张还有一点儿不一样。
朋友圈里,两张照片上,晏大部长胸前的卡通红领巾特别耀眼。
晏大部长被嘲讽到了,默然无语地看了一会,点了个赞。
因为大少爷的文案非常讨乖,他发了一排鞠躬小人,末尾用字母浅显易懂地拼了句谢谢。
然而俞绥还没完,没过一会再次私戳晏休的聊天窗口。
鱼闲罐头:[我以后不拜了叮当猫了]
鱼闲罐头:[改拜你吧]
至此,晏休彻底被撩拨毛了。
他干站在楼梯上嗖嗖发了一会冷气,最后在手机里戳了两下,把存了好久的图发出去。
对面立马安静了,两秒后,俞绥给他刷了一排表情包。
谁也不知道,那天夜幕深沉,困顿久了的少年赖在别人的寝室昏睡,张着口抱着手机的样子居然被人记了下来。
晏休倒不是拍下来,他大抵是哪天闲来无事,随手摸了一张这样的草稿,活灵活现地还原了俞绥的懒倦可爱,就是这个张嘴睡觉的形象有点挑战俞绥的偶像包袱。
俞绥斗不过,闭麦了。
那天的好心情却持续了很久,连俞京缘回家都没有影响到他。
他觉得自己在摸一颗坚固的蛋,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一条缝隙,顺着这个缝隙轻轻一敲,摸到了一手柔软的毛。
俞京缘最近生意上碰到了大活,他一度很有野心,这些年来一直在拓宽福来到的市场。
他早早瞄中了一大片领地,观望了九个月,如今终于决定出手。
这一去时间不短,他这段时间在家里逗留的时间便长了许多。袁语忙前忙后地张罗出发的准备。
可小儿子对这事毫无所知,双休日拖拖拉拉才下楼吃饭,吃完就走,看上去和他多待一秒都不愿意。
俞京缘忽然放下筷子:“他很忙吗?”
袁语和俞贞对视一眼,袁语习惯性地上楼想喊俞绥下来,被俞贞拦住了。
“忙。”俞贞淡淡地说。
俞京缘攒了一会的火气突然停了,狐疑地看了他女儿一眼:“真的?”
俞贞颔首:“真的,他要考试了。”
俞京缘神情依然不满,他从来没见懒蛋儿子什么时候认真做过什么事情,不信一场考试能劳动他忙碌,分明就是躲着他。
俞贞看了他一眼,对老爸的脾性心知肚明:“他成绩还行,还是下了点功夫的。爸,你要一直这副模样是没法跟他好好聊天的。”
俞贞说话直,少有拐弯抹角的时候,话一说完俞京缘的脸色就沉了,看上去想说俞贞什么。
不过俞贞吃完放下碗筷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作那边的事,一边擦着嘴巴一边远离了餐桌。
俞绥确实在忙。
偌大的飘窗前,铺了张羊毛毯,小少爷盘腿坐在上面,叼着笔杆,拿着空白草稿本,盯着窗外长到三楼高的树梢发愣。
他在填词课上欠下作业,到了学期末,老师总有意无意地飘一个眼神过来催他。
填词不难,他随手就能瞎写一通。
不过这次老师放的小调他很喜欢,有点类似自然元素随意拼凑连接,让所有毫无关联的东西都有了交错点的那感觉。
可要是认真写,就得磨好长一段时间。
而俞绥现在脑子很空,一直有股抓到什么却摸不着的飘忽感。
外面这棵树种下的时间很早,在他们家搬来这里之前就种下了,那底下还敲了一个秋千,是俞京缘给袁语搭的。
秋千周围缠了一圈花,后来那花总是枯萎,还招引蚊虫,被袁语全部换成了假花。
俞绥漫无目的地往下看,盯了那秋千一会,忽然看到旁边的土堆被人用小木枝插了条红布。
估计是哪家的小朋友来坐客的时候插的。
明明毫无关联,俞绥却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跑道上晏休塞进口袋里的红色袖章。
俞绥摸出手机,对底下那个小红布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晏休。
他跟晏休的聊天记录有来有往,一不小心积攒了一堆,最初出现最多是:
鱼闲罐头:[报名表帮你签名了]
日安:[好]
日安:[你又逃课了?]
鱼闲罐头:[没有,我上厕所]
但是最近越来越鸡零狗碎起来,连起床的时候把洗面奶当成牙膏刷了这种事都能聊一个上午。
手机一震,晏休拍了一张照片。
修长的手指拎着红袖章,然后回了一个句号。
俞绥放大那张照片,这张是在户外拍的。
他漫无边际地想,一大早就出门了吗?他去干嘛?
然后房门响了。
俞贞在门外问他:“我能进来吗?”
俞绥把草稿本反面扣上,和参考的数目混在一起,通通放在了飘窗后面,踩着拖鞋过去开门。
他如今比俞贞高了许多,俞贞穿了高跟鞋也要抬头看他。
俞贞大概是因为这周的事过来的,她后来居然翻了通话记录,看到了德育处主任那通未接来电。
俞绥随意坐在椅子旁边,从书架里扣了一本漫画书下来放在手里掂着。
“学校里怎么样?”俞贞问。
俞绥说:“挺好的。”
俞贞比俞绥大不了多少,很早就进公司帮俞京缘,后来有了自己单干的能力,每一年都过得很匆忙。
但少年人一年一个模样,俞贞原先的印象里俞绥还是那个娇气天真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窜这么高了。
她沉默下来,扫了一眼被风吹起的飘窗,以及书桌旁边的玩具箱。
“姐,”俞绥觉得俞贞今天有点奇怪,“谁跟你说什么了?”
“哦,没有。”俞贞看了一眼他的头发,“......你们学校可以留这么长头发吗?”
俞绥一下抓住了头发,若无其事地说:“马上就剪了。”
俞贞一走,俞绥立马从笔筒里摸了一把剪刀走进厕所,他对着自己金贵的脑袋左右打量,到底没敢下手。
是有点长了。俞绥心想。
俞贞出门时袁语在给茶几上那瓶花喷水,袁语随口说:“就出门了?”
俞贞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过去问袁语:“妈,你知道小绥在学校里都跟哪些同学亲近吗?”
“阿文呐。”袁语想也不想,“我看他玩游戏的时候老是喊这个名字,应该是寝室里那三个孩子吧,那个阿文可聒噪了。”
聒噪。
俞贞一瞬间否掉了这个阿文,纳闷地皱了下眉。
她照着那个未接来电把电话打回去以后,接电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显然不应该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主任应该发出来的声音,更像某个路过的学生顺手接了电话。
“哎,你怎么还在这。”袁语喷完水一抬头,“再不去又迟到了。”
俞贞应了声,暂时将这事撂到了脑后。
期末对于文三而言很沉重,插科打诨一个学期的学生到了学期末纷纷紧张。
连唐泊虎和梁文都捧了书看几眼。
易田从办公室里带回来一卷批改过的试卷,经过杨飞文身边的时候跟他对视一眼,一起用暧昧的眼神瞄了眼角落那两同桌。
那天俞绥发朋友圈,是第一次发晏休,一发还发两张,底下评论全在吁他。
有人把这个贴到cp楼里,闹得一帮子人连期末考试都忘了。
[我记得那天,学生会不是开会吗?晏休开完会去找俞绥了?]
[学生会小透明在此,证明我们亲爱的会长陈詹妮已经忍纪检部很久了,每次都早退,没想到居然是去见小男朋友]
[他们是不是约会了?]
[自信点,就是]
[wsl前段时间我们还在避嫌?避#¥%#¥%呐蒸煮扛旗啊]
[我当初萌他们的时候他们甚至没有碰面过]
[说一个故事,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的万分之一]
俞绥在一片背书声中被喊出了教室,填词老师过来喊他交作业。
俞绥拎着那本子,走的时候叼了一罐小牛奶,从楼道经过的时候正好喝完,随手投到垃圾桶里。
他余光看见晏休也被喊了出来。
欠作业的学生在走廊上晃来晃去,晃了一个早上才停歇。
“老陈催的太紧了,我欠了好多。”杨飞文回来后整个人都蔫巴了,趴在俞绥的桌子前面。
俞绥在翻找之前的手稿。
他没怎么整理过桌肚,各科试卷和通知混在一起,抽出来一叠五彩斑斓的纸。
晏休正好回来。
上节课是老顾的班会,他把各类学生的情况分门别类的统计了一遍,有一些学生假期要不定期抽空到学校来上艺体课的。
俞绥看到晏休就想了起来,把手机递了过去,小声说:“刚才老顾好像说你们是年初还是年末要回学校什么的,他写在黑板上不过刚才给擦掉了,应该在相册第一张,你自己翻一下。”
晏休接过他手机,瞥了眼俞绥忙乱的动作。杨飞文伸头跟他一起够那些试卷,整的这片白纸翻飞。
俞绥已经解了锁,界面停留在相册那一页。
晏休一开始没注意方向,随手一划,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张q版人物画,是个男孩,头顶的呆毛下垂,正呆滞地望着试卷。
“......”
晏休总觉得有点眼熟,纳闷地盯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这是cp楼里出现过的同人画,这张甚至在他无意捡到的那本同人册子里见到过。
因为旁边配的小部长红着耳根,于是被晏休嗤之以鼻地略了过去。
晏休鬼使神差地又翻了一张,是个风景照。
俞大少爷并没有存那张一对儿的小部长。
晏休情绪微妙。
可能一般人注意到自己的同人图时都只会存自己的,存了别人的才奇怪。
他没说什么,找到老顾写满黑板的那张照片,记下信息之后把手机还给了俞绥。
期末考试敲锣打鼓地逼近,每天都增加了额外的小测试环节。
俞绥翻到不算理解的题目,勾头去看晏休,然后伸出爪子在试卷那个题号上画了个圈,等晏休空闲下来给他讲。
德育处主任这段时间内把俞绥喊过去一次,他给俞绥看了三张照片,正好是蚯蚓那三个人。
这个事情影响严重,校方决定私下去联系他们。
俞绥对学校没瞒着,省去中间的私人恩怨,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德育处主任一改最初横眉冷对的态度,对俞绥嘘寒问暖,问到俞绥眼皮子一抽,头皮发麻。
“要不是纪检部坚定地找真相,我就冤枉好孩子了。”德育处主任抹了下眼睛,感慨道,“这一届纪检部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俞绥一脸茫然。
“纪检部那帮学生每天都来我这里守着蹲点,非要我把这个处分压下来。”德育处主任说着顺便吐槽了一句,“我说要处分了吗,我只是喊你家长来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德育处主任还说:“怎么把我打得像大反派一样。”
他说着摸了摸自己有点光溜的头顶,叹了口气:“说起来曾经我也意气风发过。”
俞绥嘴角一抿,把笑憋了回去。
教室里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学生进进出出打水。
班长和学委对着背书,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已经复习困了。
晏休瞥了眼旁边的空位,正要发信息问他回来没,余光忽然瞥到他从后门走进来。
俞绥好像看到晏休把手机送回桌肚。
“主任要给你发锦旗。”俞绥走到他身后,往他桌肚里随意扫了一眼。
晏休转头看着他:“什么?”
“主任要给你发锦旗。”俞绥重复了一遍。
晏休收回目光,把刚才从俞绥桌上拿过来的那张试卷放了回去。
俞绥那试卷上圈了好几个红,他自己懒得看教辅,就等着晏休给他捋一遍。
俞绥立马改口:“没有给你发锦旗,他只是感谢你们纪检部日夜兼程为俞某翻案。”
晏休低眸一声轻嗤。
俞绥觉得晏休其实挺好哄的,只要没有特意踩他神经上逗他,部长一般情况下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当天晚上,俞绥和杨飞文抱着试卷上楼找晏休一起复习。
晏休的寝室里四张桌子合并在一块,干净的不行,郑子安还在寝室,胡凡和另一个室友去了别的寝室。
俞绥来的时候,看见晏休好像在拿平板画画。他想起来那张自己张着口流口水的画像,心里痒了一下。
晏休收起平板电脑,眸光从眼梢划过去,顿了下:“怎么了?”
俞绥嗓音有点哑,眼巴巴地看了他手指头的方向一眼,说:“你什么时候正儿八经给我画一张呗?”
晏休愣了一下:“你想要?”
“想要。”大少爷诚实地点点头,曲着手指头比了一下,“你们接外快是不是要收钱?”
杨飞文从旁边扫过来一眼,心说你真想要干嘛不往学校里喊一声,多的是人自愿给你画。但他觑一眼晏休,没把这话说出来,后知后觉地激动了一下。
晏休画俞绥诶,大糖!
那俩没法知道杨飞文在想啥,俞绥还等着,看上去可以随时掏出手机给晏休转账。
晏休不知道想了什么,停顿的时间有点长。
他抬眼看着俞绥伸到他面前的手,轻轻拍开了,说:“过几天。”
俞绥还没说话,杨飞文在旁边抑制不住:“耶!”
俞绥:“......”
晏休:“......”
这两人用“这傻逼又在干什么”的目光双双看他,杨飞文连忙咳嗽一声别开视线:“耶咳咳咳夜太美——”
众人:“……”
郑子安从旁边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给杨飞文,稀罕道:“你们文三也就期末的时候最像样子。”
杨飞文干笑:“其实平时也很像样子。”
说完他搬着椅子跟俞绥一块坐到晏休旁边,等晏休帮忙把今天的复习点再过一遍。
俞绥是人懒不想自己看,习惯听老师总结,杨飞文就纯粹是自己整理也整理不懂。
晏休一部分讲完会看他们一眼,然后俞绥点头。
杨飞文含蓄地说:“能不能详细一点。”
晏休:“......”
后来是郑子安看不下去,主动把杨飞文弄到了自己这边:“你哪里不懂,我给你讲。”
没了杨飞文,晏休和俞绥这边复习速度翻倍,晏休只管塞,俞绥只管记。
俞绥脸盲又路痴,看上去怎么都不像记忆好的,但是书上的知识点塞进去却全都能消化掉,就算没理解也能记下来储蓄好长时间,直到自己理解为止。
晏休一开始还会顾及他理解的速度,后来便不顾了,导致他们这组复习效率很高。
凌晨两点,寝室楼外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偶尔有人起夜路过,沙沙的响动蒙了层阴森的滤镜。
杨飞文趴在桌上,闭着眼睛,神智可能已经不在了。
俞绥啧一声:“阿文。”
杨飞文:“......”
“叨扰了,那我把他拖回去了。”俞绥指了指杨飞文。
晏休支着下巴,显出几分懒倦。他很少在这个点休息,也有点儿撑不住。
他点点头,直起身帮俞绥一起拉杨飞文。
胡凡和另一个室友没有从别的寝室回来,估计是复习太晚直接睡在那边了。
晏休和俞绥一块拖着杨飞文回去。
俞绥忽然想起来件事:“你们考完是不是要去翠娥山取景?”
晏休嗯了一声,清淡的眸光看过来。
俞绥:“我能不能跟着你去。”
俞绥踌躇着说的,他的填词延后了提交的时间,难得碰到一个喜欢的小曲,俞绥不想随便敷衍过去。
“嗯。”晏休没有想很久,他已经困了,素来冷淡的表情在走廊暖光下柔和了些,摁了摁额头,“明天把时间表发给你。”
杨飞文被他们两个一人一边扛着,踉踉跄跄扛回寝室。
寝室里另外两个人都睡了,里面熄了灯,他们只能摸黑把杨飞文带到床上。
杨飞文还重,给放下去的时候脚卡在楼梯间里,俞绥拽了好几下没给拽出来。
“先让他屈腿。”晏休压低声音,从后面过来看情况。
有光从窗帘的缝隙里进来,将床铺一分为二。
俞绥偏头让他进来,也压低声音:“他的腿梗着屈不动。”
谁知他刚说完,杨飞文自己把腿缩了回去,一个翻身把自己放进了床里。
“这家伙。”俞绥嘀咕着直起身,脚下不知踩到什么,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声,他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往前倒。
晏休下意识朝着那个方向兜手。
兵荒马乱之际,这两人额头撞下巴磕到一块,俞绥一屁股坐在了杨飞文床上,双眼一抹黑,迷茫地抬起头。
晏休被这一磕撞醒了,捂着下巴低下头。
大少爷捂着额头,紧张兮兮又想笑又很愧疚地看着他。
“对不起。”俞绥永远道歉第一名。
晏休敛眸叹了口气:“没事。”
难得两个人都清醒着,过分宁静的氛围多少让人有点不自在。
俞绥安静了一会:“晚安?”
晏休挥手:“晚安。”
托晏休的福,这次考试俞绥比往常轻松。
俞绥这次和晏休的座位连在了一起,一前一后。
考务把考生条贴到座位上以后,不少学生慕名过来参观这个景点,纷纷拿出手机拍摄,扬言要记录官配cp为爱考到一起的历史性时刻。
“他们俩自己扛旗的。”杨飞文非常有发言权,“一起学习到深夜,这不能说是谁的外力推动的吧,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干......哦,晏休还说要给我们绥儿画画。”
于是cp楼沸腾了,拿他们两人当原型画图的人撂下画笔不干了。
7889楼:[真的假的?我这双废手可不敢跟晏哥比,晏哥手下留情,我不想公开处刑]
7890楼:[???还有十分钟进考场,你们在干什么?]
考前二十五分钟,晏休和俞绥一前一后进考场。
俞绥摸了摸自己的条:“......边缘都摸毛了。”
有人在议论他们,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只是装得跟不知道一样。
监考老师提前十五分钟才过来,现在还不在。俞绥把手机放在书包里,埋在桌子底下玩。
他皮肤白,脖子后面露出一片白白的。
晏休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饮料放他桌子上,轻戳了下他的脑袋。
俞绥放下手机,抬起头。
“等会别睡着了。”晏休说。
俞绥应了一声,片刻后说:“不会,我考试睡不着。”
他下巴抵在桌面,抬头的角度正好看到晏休下巴淤青那一小块。
面积特别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俞绥头铁,没给那一撞撞出事来,晏休的下巴反而青了不短时间。
“晏休。”俞绥喊住要转回去的晏休。
晏休停下来,抛过去个眼神。
俞绥下意识摸了下额头:“考完试去买点药膏吧。”
监考老师卡在十五分钟走进来:“都坐好,把你们跟考试无关的物品都放到外面去。”
刷拉拉一片拉桌椅起身的声音。
晏休没太在意:“不用,没什么事。”
俞绥哦一声。
中午他们在一块吃饭,午休过后直接去考场。
为了保证学生精神状态充足,每次考前休息的时间都很长。
俞绥忽然说要去趟小卖部,问晏休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晏休直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还没站起来就被按了回去,俞绥顺手从自己桌子上拿起外套穿上,咕咕哝哝地说:“我很快就回来了。”
晏休:“......”
他疑惑地凝着脸,奇怪俞绥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是懒恹恹地窝在座位上。
俞绥这一趟下去只花了十分钟,气都没怎么喘。
他一手插着兜,上来就往晏休怀里扔了一玩意,特别帅气。
晏休看清那东西,没忍住挑起眉。
药膏。
比晏休给俞绥送药的那个时候直白多了。
晏休静了一瞬:“你就为了去买这个?”
他思绪微妙地混乱了,可惜还没等他顺着这种微妙继续联想,俞绥理所当然地点头:“您能不能有一点同为帅哥的自觉,对你那张脸温柔一点。”
晏休直接瘫了脸:“嗯?”
俞绥宝贝自己,看不惯别人不宝贝自己的脸,他伸出手指想指,还没碰到就被躲了过去。
晏休白瞎了感动,连借给俞绥的橡皮擦都薅了回去。
“......”
新一轮的考卷发下来,俞绥接过前面传过来的考卷,盯着某人的后脑勺,心说,幼稚。
这场的监考老师居然紧跟潮流,从同学的口风中知道一点有的没的,认出了俞绥和晏休:“那俩传卷前还在眉来眼去的,我听别人都叫你们官配是不是啊?”
教室里的气氛静了一瞬,四处响起漏气的声音,所有人捂着嘴垂下头猛笑。
监考老师点点头:“成绩都不错啊,前后桌,好好考啊,考试期间再眉来眼去我可不能装看不见了。”
“......”俞绥手臂一撂,学晏休瘫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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