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城村融合的人民路, 前往更远的田螺弯。夜里的声音渡过一层纱网,嘈杂的是虫鸣,宁静的是人声。
俞绥习惯性靠着窗,脑袋抵着窗, 已经睡了过去, 侧脸沉在黑暗中, 只余下柔和的线条。
司机关掉后座的灯, 调高空调,放了首慢调子的纯音乐。
俞绥和晏休中间放着俞绥的书包, 另一个书包放在晏休腿上。
田螺弯坐落在衍都最大的人工湖边上, 是俞京缘那一辈商代最喜欢的住宅区, 距离市区是远的, 足足要跨越半个衍都。
时间长了,车子停在便利店外, 司机出去上厕所。
俞绥就在这种沉静中睡醒了一轮。
他一时没分清自己身在哪里, 甚至没想起来为什么晏休会在他旁边。
晏休靠着另一边的窗玩手机,荧幕的光碎碎映出他五官的形状。他的手臂搭在书包上,注意到俞绥醒来,顺手从书包里摸了瓶水递给他。
俞绥伸手:“谢谢。”
晏休看了他一眼, 忽然开口:“为什么不等礼物拆完再走?”
俞绥一下没想起来什么礼物。
他反应有点慢, 睡久了喉咙干得发涩。等他慢吞吞喝完半瓶水,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小少爷后知后觉地发现椅背不舒服, 他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睡觉,不仅脖子酸,后腰也不舒服。
俞绥:“......因为不走会被骂。”
刚睡醒的缘故,他嗓音很朦胧,说到后面声音坠下去, 冷不丁就没了。
晏休以为他不想说,没想去催促他。
横在两人中间的书包忽然间歪了,俞绥毛绒的脑袋从底下蹭过来,头发压上晏休的手臂。
俞绥伸直手臂,竭尽全力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舒展自己的身体,浑身的懒骨跟敲琴键似的节节响,伸了个大懒腰。
作为后座里另一个巨型活物,晏休不可避免地被波及,默然无语地低下头,对上俞绥漆黑的眼睛。
大少爷笑得没心没肺,好像闹他这么一下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俞绥直身弹回去,依旧懒懒地靠在窗边:“刚才睡麻了。”
他顿了一下,说:“其实可以等粟粟拆完礼物,但是粟粟拆完,阎无衍就要骂我了。”
“为什么?”晏休顺着他问。
俞绥抿紧唇,不吭声了。
他盘腿坐着,端端正正,像在修炼。刚醒来显现的那点儿清醒好像又没了,俞绥嘟囔了句头疼,但眼睛睁得大大的,估计短期内不会再睡着了。
可是就算是喝头疼了,俞绥也还是那个要面子的小少爷。
晏休看了他一会,自己想明白了。
他们和俞绥一起去拿快递的时候见过那个礼物,那只是个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但是是表哥家不会轻易给孩子买的昂贵礼物。
就在晏休以为俞绥打算就这么打坐到家,俞绥忽然又放下腿,小声说:“可是本来就是我家欠他们的。”
车门忽然拉开,司机去而复返,传来车外沙沙响的噪声,司机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系好安全带挂挡开车。
少年人轻的像自言自语的声音不经意消失在车辙中,去不复返。
车子停在田螺弯外,晏休付过钱,单肩挎着书包,提着俞绥的书包下车。
小少爷压根儿没觉得有人帮自己拿书包有什么不对,他可能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书包,伸手从晏休手上接过来。
俞家在那栋最阔绰的别墅,有花园房,再往内直升梯直连二层三层,智能大门,装横富华,一看就是俞京缘的口味。
房里的灯光在外面远远就能看到,走近以后还能听到喧杂的声音。
进去以前还要过一道门,俞绥停在门外,回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晏休在聊天框给汤瑛女士发信息,闻言一字一字地把打好的话重新删掉,抬头等俞绥发号司令。
果然俞绥说:“本来应该请你进去坐一会,但是家里今天人有点多,回学校我请你吃饭。”
完了还很客气地冲晏休笑了一下。
“......”
晏休一顿,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发现俞大少爷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对里面的“人有点多”有些抗拒。早在放学时候俞绥迫不及待拒绝俞京缘就可以看出这点苗头,现在甚至不想让同学跟“那些人”撞上。
不过虽然大少爷很客气,但晏休没忘记这人进车里之前抗拒被人送回家,就是因为嫌礼尚往来麻烦。
他抬了下下巴,没提那个饭:“记得写作业。”
俞绥愣了一下,不满地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记得喝蜂蜜水吗?”
“......”晏休服了。两秒后,他面无表情地说:“记得喝蜂蜜水。”
他今晚的耐心到此告罄,俞大少爷如果还有吩咐,晏休可能会直接把他拎进去。
好在大少爷已经心满意足,点点头往回走,运气很好地避开了被拎进门的命运。
晚风萧瑟,昏黄的路灯抹了条丝滑的绸带,隔开两重人事物。大门在晏休面前关上,俞绥临走前还乖乖跟他挥手再见。
口袋里的手机又一震动,晏休拿出来,划开接通汤瑛的电话。
汤瑛有点担心:“十分钟之前不就说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进来?”
“他进去了。”晏休说。
“那你没进来吗?”汤瑛一下捉到她儿子的重点,疑惑地想她儿子总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懒得走。
门口那边传来声动静,俞少爷一进门就跟准备走的汤瑛和老晏正面对上。
少年白皙俊美,眉目清晰,唇角弯弯,满面乖相。
俞家的周五鸡飞狗跳。
小少爷翘掉大型家宴,跑去犄角旮旯里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工资比俞家浇水的园林师傅还低的抚村待了一个晚上,末了还沾了一身酒气回来。
袁语女士愁掉了一手头发,跟在保姆身后调蜂蜜水。
俞京缘和俞僚俞贞俞斯齐齐上阵唱黑脸,他们好像忽然得空,然后猛然发现幺儿已经长到叛逆不受管束的年纪,一个个武力全开,深怕落一个“未来他走了歪路,是因为他们曾经没有拽过他”的结果。
而袁语女士扮演红脸,拦着幺儿的房门让他先喝水。
她把老公和其他孩子关到门外,走到俞绥旁边细声细语地问:“妈妈好早就告诉你今天你晏阿姨一家要过来吃饭,为什么还是跑去抚村了?”
俞绥一口一口汲水喝,扶着桌子给晏休回信息。
他特别讲究流程,让晏休到家以后回信息。
晏休估计没看到,很晚才回了两个字,
[到了]
“我没答应你。”俞绥找到一个表情包发过去,一边说:“今天粟粟生日,我两个星期前就跟你说了。”
“粟粟......”袁语卡了下壳,漂亮的柳眉轻轻一拧,柔声说,“那可能是妈妈忘了吧。”
一家人里面,袁语是最好被说服的,她从来没有明确的立场偏向,是个随风飘摇的草。
现在小儿子低着头小声说话,她又觉得小儿子乖了。
她四处看看,收走俞绥喝完的杯子,打道回府前注意到俞绥毛茸茸的脑袋,顺口说:“明天妈妈请tny到家里做头发,顺便修修你这头乱毛。”
谁知道懒恹的小少爷闻言一手盖在了头上:“不要。”
袁语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我请的是你认识的tny。”
“不修。”俞绥咕咕哝哝地说,“我扎起来就好了。”
袁语:“?”
俞绥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他头发晾在空调房吹了一晚上,冰冰凉凉很舒服,还是熟悉的长度。
俞绥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了五分钟,被手机震醒了。
他平时睡觉是低电量静音飞行一整套,但是昨晚太困顿,洗完澡沾床就睡,漏了一晚上。
发信息的是个叫“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的群聊,这之俞绥没见过这个群,是今天早上才被拉进去的。
消息刷的飞快,领头的是他的好兄弟杨飞文和他的好班长易田。
杨飞文:[速速去贴吧,id福来到未来老板是我男神,刚发两分钟,先私聊让删,一分钟不回立马举报。]
易田:[cp楼又被顶上去了!赶紧开新楼冲掉!]
易田:[还有告诉大家把id改掉!]
接着杨飞文还戳了俞绥的私聊窗口。
杨飞文:[搞屁!好不容易把cp楼的热度降下去,现在又被顶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
杨飞文:[太不懂规矩了!!!]
杨飞文:[反正现在先刷掉,实在不行就先顶别的cp楼!]
俞绥头顶冒出个问号。
他正要回复,这几条信息立马被撤回了,过了两秒,杨飞文发:[绥儿你醒了没?]
杨飞文:[你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俞绥昨晚换的头像,当时不知道从哪看到这张图,挺好看的就换了。
紧接着“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把俞绥踢出去了。
俞绥直起身,搓了搓脸,再次进行贴吧反反复复下载卸载活动。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二十六中,原先置顶的那些个儿热门居然通通不见了。
他往后翻两页,找到目前步步后退的cp楼。
最新回复打上了“嗑糖”,“爆料”这样的字眼,然后配了一张昏黄的图。
两个少年人站在出租车旁边,看不出是刚上车还是刚下车,门外挺拔的少年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
[昨天晚上yx和ys在一起!已经放学了,还在一起!这么依依不舍的吗?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曾经只跟很喜欢的男孩子才干过这样子的事!kdlkdl]
看上去没什么,以前俞绥经常刷到这样子的楼,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只是惊讶他和晏休昨天居然又被人拍了。
奇怪的是这一楼底下的回复,这么点时间已经累积了一小队。
[劝删]
[劝删]
[同桌情而已,请不要过度误解我们班纪委和俞绥的关系]
[哎呀俞绥绥一直是团宠,换谁在那里都是一样帮忙拿书包的]
[兄弟情而已]
[劝删]
[目击者证明当时八卦文也在,不是两人独处哦]
俞绥手一抖,不知道碰到哪里,界面一闪,弹出系统通知:该条内容经多人举报已经删除。
俞绥:“......”
少爷深感匪夷所思。
下午没事,俞绥整理书包,鬼使神差地抽出作业本。
这位少爷对待学业的态度看心情,通常在放假当天立马完成一部分作业和放假最后一天补作业里面跳跃,很少在周六的大下午拿出作业本。
他没把自己喝失忆,昨晚怎么赖皮耍泼非要晏休说喝蜂蜜水这种丢脸事记得一清二楚。
俞绥懒恹恹地挨在床角,曲折手指头算,发现他碰上晏休以后流年不利,频频滑铁卢。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丢脸了。
俞少爷这么想着。
个屁。
俞绥一边想着没事没事,却置顶了好几个群聊,把晏休那个聊天框给顶下去,头皮发麻地想周一还能不能去学校了。
二十六中普遍作业多,文三班也逃不过这命运。
俞绥老老实实坐下来写作业,一没留神写完了一半,做饭阿姨过来敲门喊他下去吃饭。
袁语今天在家,跟在阿姨后面:“别玩了,先出来吃饭。现在放假在家一整天都闷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都不出来陪妈妈说说话。”
俞绥伸手扒拉出一盒大富翁盖在试卷上,直起身挡住袁语和阿姨的视线:“你今天不是在做头发吗......”
今天只有袁语在家,俞京缘没回来,这顿饭吃得很平静。
袁语夹起一筷子菜放到俞绥碗里,忽然想起件事,说:“说起来巧了,昨天你晏哥哥也没来吃饭,你汤阿姨说他临时有事。”
她忽然来一句晏哥哥,吓得俞绥没咬住丸子,捂着嘴呛了好几下。
“哎哟,这都能呛到。”袁语瞥了他一眼。
俞绥抱着水杯灌下去两口,问:“他怎么跟晏颍一个姓?”
袁语对他这个反应看不懂:“你跟小丘是不是一个姓?他跟小颍是同一个爷爷奶奶,都跟爸爸姓。”
小丘是俞绥的堂妹。
俞绥咕咕哝哝地哦一声,吃完饭又上楼了。
他想把作业写完,不然照他自己的脾性,剩下的作业可能要等到周一早上求晏休借他借鉴一下。
“又上去了。”袁语嘀咕。
大富翁的棋子被拨到一边,零零散散扔在玩具桶里。
这次俞绥锁了门。
袁语上来送过一次水果,之后就没有再上来了。
晚上的风从窗户进来,外面传来车引擎声时俞绥终于放下笔。
俞绥走在窗边,一边看楼下倒进车库的车,一边甩胳膊。
他脑子写麻了,胳膊写酸了,前一天喝出来的微醺葬送在作业里,麻木得想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
他写作业的速度已经算快了,要不今天也不能写完。
俞绥想了一会儿,上桌边拿起手机对着写完的作业拍了一张,发给晏休。
[我写完了]
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多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少爷此刻孔雀开屏,得意洋洋的心。
顶端弹出新信息,杨飞文这次真是来找俞绥的。
杨飞文言简意赅:[游戏吗?]
俞绥:[玩]
手机又是一震,晏休回复了,俞绥点进去。
日安:[试卷只要求写半面]
俞绥:“?”
少爷懵逼地瞅了眼桌子,回复:[哪张?]
日安:[全部]
发下来的试卷单科平均一张半,要不然俞绥也不至于写这么久,笔的墨水都用完了,俞绥瞪着屏幕,无语了,甩了六个点过去。
晏休比他更无语:[你写完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浓浓的嘲讽从屏幕那边滚过来。
觉得。
文三的作业登记每次都会发布在班群里,但是俞绥懒得翻上去。
俞绥瞥了眼胳膊,忽然觉得手臂更沉重了。
那头杨飞文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俞绥上线,忍无可忍地飞过来一个电话:“小哥哥,再不上线,黄花菜都给您等凉了。”
俞绥立马打开电脑上线,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作业通通拨到书包里去。
杨飞文开了新手游戏,语音系统里还有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姑娘的声音细软,叫甜甜。
还有一个梁文,另外空着一个位置没有人。
杨飞文在语音里喊那姑娘:“甜甜,你还有没有朋友要玩?”
俞绥吓了一跳,还以为杨飞文狗胆包天,已经敢这样调侃文三班女中豪杰南山好汉易田了。
那甜甜软声说:“没有了。”
俞绥这才反应过来此甜非彼田。
据说易田刚出生的时候,她妈妈给她取名的时候最初想叫的就是这个甜,但是满大街的人里头随手抓一个小名或者本名叫甜甜的就有那么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所以易田她妈放弃了。
但田字跟男孩儿一样,易田曾经在班上说她做梦都想把名字改成易甜。
甜妹子班长居然不在杨飞文的邀请行列。
“她忙。”杨飞文解释说,“她今晚有点事,忙完还要赶作业,明天可以喊她。”
一听易田忙,俞绥莫名想起那个cp楼里被删掉的回复,感觉自己大概知道易田在忙什么。
“那你们呢,你们还有没有要拉的朋友,没有我们就随机匹配一个?”杨飞文说。
梁文:“没有。”
俞绥摸了摸手机,说:“等等,我喊个人,他有空。”
晏家,女孩抱着平板电脑仰躺在沙发上,嘴里一直嘟囔着为什么。
她头顶被人戳了一下,手中的平板赫然被抽走,一道冷调的嗓音从她上方传来:“赶紧写完。”
“可是我写了一天了。”晏颍翻身爬起来,苦着脸说。
晏休不为所动:“写了一天都没写完?”
他低嘲的目光从眼梢扫过,鞭子似的格外打击人。
晏颍自我感觉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抽了抽嘴角。
堂兄妹两走的是两个极端,晏颍升上高中以后还是一身改不掉的坏毛病,她父母干脆把她送到晏休这里,希望晏休督促她周六写完作业。
周六被关着写作业,对于普通中学生来说简直莫大的摧残。
晏休遵照以前带孩子的经验,找了张桌子让晏颍写作业,然后把附赠的三岁晏天交给家里的阿姨,就不管了。
晏颍也不白费劲,因为她知道撒泼对晏休不管用。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说了我就写。”晏颍说,“我保证等会马上写完,不烦你。”
晏休瞥她一眼:“问。”
晏颍看了眼他拿走的平板:“......我今天早上明明就是按标准的格式发的回复,为什么那么多人过来骂我?”
晏休:“......”
他也不知道。
晏颍:“你们二十六中的人怎么这么不友好!”
晏休屈指触上她的作业,耐心告罄:“十一点前再写不完我就让婶婶给你报名补习班。”
晏颍说:“......你太狠了。”
晏休这一天总结下来,大概就是写作业,看孩子。他拿了本书正要继续这个过程,手机震了下,发信息的人是另一个孩子。
[玩游戏吗?]
半分钟后,晏颍眼睁睁看着晏休带走所有电子产品上楼,砰地关上门。
晏家没有锁门的习惯,晏颍蹑手蹑脚地跟上去,看见晏休坐下来打开了电脑......然后开始下载游戏。
晏颍懵了,晏颍使劲捏着手指头,颤抖着给汤瑛发信息:[大伯母,晏休他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跑去打游戏!]
汤瑛正跟朋友逛街,看见这条信息没当回事,她对自己的儿子再了解不过了,平时让他多跟同学玩游戏他都不玩,这八成就是晏颍又来耍泼了。
语音频道里,自从空余的位置被一个猫头占据以后,安静了好长时间。
一时间只有俞绥和晏休的声音。
“基础操作知道吗?”俞绥问。
晏休那边停了一会,说:“在看。”
这是一个真正的刚开始玩的新手,连账号都是梁文临时借过来的。
杨飞文和梁文身为cp楼的大主持,后援会的副会长,努力降低热度一整天,费尽心思地解释他们两个只是同桌情,在这之前都不认识。
结果当天晚上就跟他们两组上队一起打游戏了。
两人深感玄妙。
语音频道里,俞绥在安慰晏休:“没事,本来就是新手局。”
叫甜甜的姑娘也出来了:“是啊小哥哥,我也不会玩,我们等会可以一起走。”
杨飞文这就不干了:“纪委,你待会还是跟着绥儿,甜甜跟着我吧。”
语音频道里另外三道男声同时发出一声轻嗤。
晏休确实很少接触这类游戏,最初上手笨手笨脚,半天很难动一下,对于眼花缭乱的角色也记不全,基本是临时看操作学的。
但是游戏的画面好看,场景布置和任务角色的装横偶尔能激发人的灵感,所以晏休玩的磕绊,但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顶着俞绥id的人物基本时时刻刻都跟在晏休边上,捂着话筒小声给他解释这些是什么人,有什么技能,应该怎么玩。
俞小少爷的声音温润,因为刻意压低的缘故染了鼻音,他就连玩游戏的时候都很礼貌,偶尔才冒出一次脏话。
相比之下,杨飞文的讲解就简单粗暴了:“那里别去!跟着我!你在这别动,我马上给你报仇!”
“你还玩出优越感来了。”俞绥咕哝一声,忽然听到甜甜喊他。
甜甜弱弱地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俞绥陷入沉默。
他下意识看了屏幕上晏休那个角色一眼。
“部长,要不......”俞绥刚想说要不他过去帮甜甜一下,等会回来找他,就听晏休懒恹地“嗯”着。
晏休甚至没听他说完,只说:“快去快回。”
这意思就是赶紧去处理完甜甜和杨飞文那边的鸡飞狗跳,赶紧回来。
俞绥得令,赶紧跑过去。
虽然知道隔着屏幕人家根本看不见他的动静,俞绥还是没忍住加快了处理速度。
过了会,他摘下耳机,爪子搁在耳朵边上挠了挠。
痒痒的。
这天特别充实,白天写作业晚上玩游戏,就差抱着鼠标入睡了。
俞绥十几年来的人生中很少有这么勤快的时候,发了条朋友圈纪念。
[赢了!]
杨飞文跟在底下回复:[赢了!]
很快梁文也过来:[赢了!]
其他同学不知道他们三在干什么,一个知情人士在回复里透露,说他们三今天玩游戏,跑到新手局虐菜去了。
于是底下一连吁声。
俞绥没理他们,还抱着手机坐在床上酝酿睡意。
这可能是现在年轻人的坏习惯,不管有没有事,晚上睡前都要拿着手机摆弄,非要把自己玩到筋疲力竭,感觉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才能睡过去。
小红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增加,俞绥又攒了十个,小红点的增长速度突然加快许多。
他点进去正好看到中间那条。
日安:[赢了]
底下整整齐齐排了一列问号,没有人敢直接去敲纪检部长问,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拐弯抹角地在底下刷问号。
俞绥心满意足地睡了。
新的一周。
杨飞文从办公室回来宣布:“这周要弄趣味运动会!”
文三前排伸长脖子的众人一听,齐齐说:“切——”
“又趣味运动会。”学委埋头补作业,头也不抬地说,“这次我们班对哪个班?”
“文六。”杨飞文说,“别垂头丧气的,好歹是一活动呢。”
趣味运动会其实就是大型体育课,抽签抽对手打篮球赛,乒乓球赛,排球赛甚至拔河。
但文三班最不缺的就是活动,对这种大型放风活动见怪不怪。
杨飞文拍拍手:“什么态度——这次还有线上活动啊,我们不是约了文六峡谷一战吗?”
“峡谷一战,派谁出战啊?”易田笑着说,“你,梁文,还有咱班的官配cp?”
说这话的时候晏休和俞绥一前一后进班,关于cp的话题戛然而止,但眼神依旧神神秘秘的。
“搞什么都。”俞绥瞅了他们一眼。
大少爷懒得看作业登记,导致提前做完了好几天的作业,晚自习的时候无所事事,第一节自习上到中途就消失了。
“他们两又去哪了?”梁文从厕所回来,下巴朝那两空位一指。
“哦,纪委去学生会开会了。”被问到的同学说。
梁文点头,懂了,一个去开会了,一个逃课了。
如今论二十六中最能违纪的小能手,谁都比不过俞绥,这位同学就坐在纪检部部长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逃课。
俞绥没有走远,就在小卖部。
老板给他拿了一瓶水,随口问:“最近很少看到你了?”
“嗯。”俞绥举着筷子刮掉木屑,心说他也想经常来,但是条件不允许。
他解决完这顿,擦擦嘴回去。
晏休每一次去开会的时间都卡在四十分钟,偶尔会提前二十分钟回去,他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晏休去开会的次数很多,不是学生会就是纪检部,要不是这样俞绥很难溜出来。
教学楼幽长的走廊静悄悄的,远远能望见灯火通明的教室。
俞绥从人少的楼道上楼,脚步忽然一停。
他纳闷地唔一声,后退几步台阶,折返回去对着刚路过的那层几间办公室瞄了眼。
这边多是社团活动教室,学生会的会议室也在这里,俞绥曾经去过的纪检部办公室也在这层。
如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俞绥木了。
他黑漆的眼睛往外瞅了眼,感觉自己掌握了同桌的惊天大秘密。
晏休回来后,俞绥就一直不太对劲。
大少爷动不动瞅他,憋着一股话要说不说的样子。
晏休把试卷收拾进书包里,画卷放进桌肚,他顶着一脸的“你又有什么事”看着俞绥。
俞绥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没去开会?”
晏休看着他,薄唇张了张,似乎没想好说什么,又闭上了,唇形抿成线,眉心轻轻拧着。
俞绥的眼睛漆黑,闪着光似的。
他踌躇着想说什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忍住了没吭声,就直勾勾地盯着晏休,希望他能从自己的眼神里明白这个暗示。
但晏休不解风情:“你又逃课了?”
这下俞绥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噎得耳根子都红了,闷声闷气地说:“没有。”
晏休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鼻子上沾到了番茄酱。”
“不可能。”俞绥想都不想,“我擦干净了。”
晏休唇角翘了翘。
俞绥沉寂三秒,被惹炸毛了。
这一炸,就一直炸到趣味运动会那天,文三班的男生人数不够,平均每个人也要分到一两项运动,俞绥被扯进了篮球赛。
晏休作为主力军,被体育老师重点关照。
老师把俞绥也喊过去,一手拍着晏休的肩膀,跟俞绥说:“你们两有默契,等会好好配合,俞绥你清醒清醒,这学期就打这一次比赛,别给我睡了!”
这一会儿文三其他人都围绕过来,俞绥不怎么自在地挣脱老师的手:“我哪里跟他有默契了?”
老师说:“我说有就有。”
体育老师搞定他们班,拍着手过去喊另一个班集合。
他们这边的人都穿着同一个颜色的队服,里面套运动衫。唐泊虎也跟着拍拍晏休的手臂,由衷道:“纪委,这次我们赢了我他妈保证这个学期都不违纪!”
“我他妈也是!”梁文立马跟着说。
一个个闹起来声音都大,晏休轻嗤一声,对这帮人的尿性了解得不行,勉强保留了两分信任。
俞绥站在树荫底下,垂着头看灌木,像在研究树叶纹理,他头发在脑后炸成小揪,脖颈的肤色在明艳的天里白得反光。
晏休走过去,还没走进那片树荫,就听俞绥有点小紧张地说:“哎——你别过来了。”
帅哥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纪检部部长成为风云人物凭的还有那个出色的外表,现在只是换了身球服带着球,就浑然引爆了女生们的喉咙带。
俞绥瞥了眼观众席,总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尖叫声。
他拇指朝后指了指:“你再过来,他们又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晏休停在树荫外,手挡在眼睛上方遮了下阳光。
俞绥:“还能误会什么,嗑我两的cp呗。”
“......”
就好像前段时间跟晏休说“长得帅才会被嗑cp,很正常”的人不是他一样。
晏休没理会他这句屁话,一脚迈进树荫里。
“哎哎哎!”俞绥连忙后退,自己窜到了树荫外面。
结果没跑两步就被揪了回去,这王八蛋绝对女生缘不好,他揪他的小揪,俞绥嘶一声抓住他手腕,被反手握住拽回树荫底下。
冷质感的嗓音从后颈传过来:“他们嗑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树梢顺着风抖动,半个指节大的绿色果子哗啦啦掉下来几颗,坠进深红色塑胶地面。
俞绥兀然抽手,飞快抬眼扫向晏休。
自己也懵了。
是啊,他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