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唐师师惊讶中带着茫然, 为什么男主的父亲如此年轻俊美,为什么男主他爹看起来比男主更有王者气场?而且,书里明明说“惊魂夜初遇世子, 美娇娥渐生情愫”, 唐师师看到这个标题的第一反应, 就是世子带人追击逃犯, 女主立功, 从而引起世子的赏识。
为此唐师师特别开心地举报刺客, 结果, 世子竟然是躲起来的那个?
唐师师震惊了, 她刚刚还在嘲笑周舜华蠢,一个来路不明的刺客藏在周舜华屋里,周舜华不赶紧去找人,竟然还替刺客打掩护。那刺客一是个男人,二是个逃犯,帮他简直是脑子有坑。
所以,这就是周舜华是女主, 而她是女配的原因吗?唐师师有些麻木地想, 她当众举报了世子, 害他狼狈逃走,以后, 唐师师还有机会得到世子的好感么?
不敢细想。她站在阴影里, 沉默良久,冯嬷嬷将其余事情安排完, 一转头见唐师师还怔怔站着, 呵斥道:“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回去。”
唐师师行礼, 低声应道:“是。”
唐师师跟着素兰姑姑走到冯嬷嬷的屋子,一路上都是闷闷的,哪有先前讨巧的劲儿。素兰以为唐师师受到了惊吓,等进屋后,对唐师师说:“你不必害怕,你本便是送来侍奉靖王的……今日你在靖王面前露了脸,说不定,也是好事。”
唐师师僵硬地笑了笑,勉强道:“是。”
如果唐师师的目标是靖王,那今日这一出虽然尴尬,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但是,她要争取的男人是世子啊。
哪个男人被害得狼狈逃走后,还能对举报者抱有好感呢?原来,真正的故事情节并不是周舜华举报立功,恰恰相反,而是掩护刺客。周舜华用自己的女子身份掩护了刺客,等追兵走后,世子从房梁上跳下来,对这位机智勇敢的女子赞赏有加,后面在王府两人再次见面,世子认出了周舜华并对其宠爱非常,也就顺理成章了。
唐师师捂住眼睛,觉得绝望。原来她真的是个恶毒女配,得知剧情没有让她扭转乾坤,成功洗白,反而让她更恶毒了。
素兰见唐师师提不起精神的样子,没有多说,悄悄离开了。唐师师抱着包裹呆坐一会,重新打起精神。
事在人为,来日方长,往好处想,今日,世子彻底记住她了呀。相比于面目模糊的其他美人,唐师师好歹在男主面前有了名号。在后宫内宅里,怕的不是声名狼藉,而是没有声名。
被人厌恶,总好过被人遗忘。唐师师再一次鼓起劲儿来,她毕竟手握剧情发展,唐师师就不信,她能一次猜错,还能次次猜错。
这时候门口传来响动,冯嬷嬷回来了。唐师师立刻站起身,低眉顺眼给冯嬷嬷请安:“嬷嬷好。”
冯嬷嬷穿着繁重的大衣服,唐师师很有眼力劲儿,上前服侍着冯嬷嬷将外衣脱下来,换上轻薄的家常袄裙。冯嬷嬷坐到榻上,唐师师从一旁取了美人锤,轻轻给冯嬷嬷敲腿。
冯嬷嬷脸上还是一副死板严肃,但是心里却舒服地吁了口气。她在深宫中沉浮了一辈子,虽然外人都恭称她为冯嬷嬷,但说到底,干的还是伺候人的活。冯嬷嬷伺候了这么多年,身上积攒了不少毛病,阴雨时关节疼,就是其中之一。
最近下雨,冯嬷嬷赶路一整日,刚才还在外面站了那么许久,腿早就支持不住了。
唐师师这个人,心机算计都表露在明处,可是不得不承认,她应变快,会说话,舍得下身段,时常能让人熨帖到心坎里。姚太后和冯嬷嬷明知道唐师师此女野心不小,但依然选择提拔唐师师,将她捧为美人之首。
和周舜华那种有傲气有依仗的高门女子比起来,唐师师无疑要好操纵的多。如果换成周舜华,姚太后还不放心呢,唯有唐师师这种一眼就能望穿的人,姚太后才能放心将她扔在靖王府。
就比方今日,唐师师做出这么出格的事,若换成别人,冯嬷嬷必然要怀疑了。但这个人是唐师师,冯嬷嬷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她甚至能猜到唐师师在想什么。
冯嬷嬷慢悠悠问:“今夜,你为何自作主张,冲出来和靖王说话?”
唐师师知道这是自己最大的危机,同样也是最大的机遇。只要渡过了这一关,冯嬷嬷和姚太后就会真正信任她,并且将监视靖王府的大权交给她。唐师师自己不怕死,但是她不能不顾忌远在临清的母亲。
唐师师垂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表现出适到好处的温顺和害怕:“嬷嬷恕罪。我当时误以为带兵的人是世子,想在世子面前立功,故而冒失。没想到……”
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撞到了世子的父亲,靖王跟前。
和冯嬷嬷预料的一样。冯嬷嬷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这种美貌锋锐、野心勃勃但是不甚聪明的女子,太适合掌控了。一个合格的棋子,最重要的,就是让上位者用得安心。
冯嬷嬷不紧不慢说:“起来吧。你今日犯了大错,但念在你是初犯,饶你这一次。”
唐师师低头道:“谢嬷嬷。”随即慢慢站起来,依然垂头侍奉在一边,并不敢东张西望。唐师师知道,她的考核还没过。
冯嬷嬷问:“你可知你错在哪儿了?”
唐师师低声说:“不该忤逆嬷嬷的话,贸然冲出去。”
冯嬷嬷含笑,摇头:“并不是。你和老身不一样,老身终身伺候主子,而你,名义上是宫女,实则是主子。”
唐师师提裙跪下:“小女不敢。”
冯嬷嬷垂眸看了一会,扶着唐师师的胳膊,说:“起来。进了靖王的封地,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日后除了靖王,你不必对任何人下跪。说不定,等再过几年,老身见了你,亦要行礼。”
唐师师明白这话是试探,她要是真的应下就完了。唐师师不肯起,有些惶恐地说:“嬷嬷这是说什么话,小女怎么敢动这种心思……”
唐师师看起来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冯嬷嬷心道还是没见过世面,竟然被吓成这样,不过虽然这样想,冯嬷嬷心里却极其满意。
冯嬷嬷放下手,端起一盏茶抿了两口,放在桌子上,说:“行了,起来吧。我只是提醒你,又不是要对你做什么,怎么吓成这样。”
唐师师心底悄悄松了口气,缓慢站起来,面上依然是一派惊惶。冯嬷嬷语气和缓很多,真变成了提点的口吻,说:“今日你的心思是好的,但是太过明显。深宫中,争宠太用力反而落了下乘,要的是以退为进,不着痕迹。你懂了吗?”
冯嬷嬷说完后,顿了顿,道:“不过,你今儿阴差阳错,说不定正好撞到了点上。靖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这些年,没有一个女人能靠近他身边。可是他今日走时,竟然问了你姓名。”
唐师师欲哭无泪,这哪里是什么恩宠,靖王问姓名,确定不是为了记住她是谁,等进府后再赐死她吗?最重要的是,她的目标,并不是靖王,而是世子啊。
讨好了靖王,却得罪了世子,等日后男主登基,还不是一样死路一条。
唐师师心里苦,但是她没法说。她勉强笑了笑,擦着边打听:“嬷嬷,我路上听闻靖王世子是人中龙凤,少年英才,我便以为世子是一个极出色的少年郎,为何靖王……”看起来也如此年轻?
唐师师真的觉得自己很冤,但凡今日来一个大腹便便、沧桑深沉的中年男人,唐师师都不会认错。然而那个男人身姿挺拔,腰身劲瘦,年轻俊美,往那里一站就是一道风景,谁能相信他已经有一个十六七的儿子了?
冯嬷嬷嗤笑一声,说:“什么世子,不过是个养子罢了,又不是赵家正经血脉。”
唐师师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着冯嬷嬷继续往后说。但是冯嬷嬷提了一嘴,就不肯再深入,而是转而说起靖王:“你没进府就想讨好男主子,心是好的,但是不要做得这么明显。靖王这个人深不可测,便是太后娘娘也拿不准他的心思。”
冯嬷嬷说着,脸上露出些许感慨:“他自十四岁就藩,已经十年没有回过京城了。当年离开宫城时,靖王不过一个俊秀单薄的少年,没想到,十年过去,他竟成了如此模样。”
冯嬷嬷是伺候姚太后的老人,知道许多宫闱秘闻,当年世宗去世,靖王、滕王就藩,冯嬷嬷都是亲历者。一转眼许多年过去,孝宗也死了,当年那个病弱苍白的皇子,却变成了威震一方的藩王。
靖王十四岁就被送往藩地,他那时候还生着病,宫里所有人,包括姚太后,都觉得他活不了了。谁能知道,活得最长的,反而是靖王呢。
冯嬷嬷唏嘘不已,唐师师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出许多靖王的信息。
靖王十四岁就被送往藩地,冯嬷嬷感叹十年未见,那就是说,现在靖王二十四岁。这个年纪不算大,或者说正值英年,难怪唐师师会认错。按开国留下来的规矩,皇子成年后全部去藩国镇守边疆,不得留在京城,但是靖王十四岁就被送走,着实有些早了。
听冯嬷嬷的话音,以及今日靖王见了冯嬷嬷后的表现,恐怕当年靖王就藩有许多猫腻,说不定其中就有姚太后的手笔。
唐师师为自己的未来深深叹气,靖王和姚太后有仇,唐师师还没进府就狠狠得罪了世子。她日后在靖王府的路,恐怕不好走。
唐师师怀着担忧,问:“冯嬷嬷,我还不知该如何避靖王名讳。”
冯嬷嬷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讳钧。”
唐师师了然,如今国姓赵,靖王和孝宗皇帝一样从承辈,名钧。
原来,他叫赵承钧。
刘吉往里扫了一眼,桌案上整整齐齐放着两叠纸,显然是刚写的。刘吉不动声色,说:“姑娘抄书倒快,不比外面誊书的贡生差。姑娘歇一歇可以,但是离开却不行。”
唐师师瞪大眼睛:“为何?我明明都抄完了。”
“还有下一本。”刘吉含着笑,说,“是奴婢思虑不周,怠慢了姑娘。姑娘少安毋躁,奴婢这就给您取另外几本来。”
唐师师听明白了,抄书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他们要做的是困住她。无论唐师师抄完没有,抄了多少,他们都不会让唐师师出门。
唐师师收敛起笑,问:“小女愚钝,公公不妨给个明话。公公扣着小女,到底想做什么?”
刘吉摇头笑了笑,似有所指道:“姑娘,您刚来,还不懂伺候人的门道。我们做奴婢的,怎么能比主子走得早?”
唐师师愣住,刘吉无声地往里递了一眼,看着唐师师笑道:“姑娘,伺候人最重要的,就是眉眼灵活,动作勤快,懂得替主子分忧。”
唐师师明白了,她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对刘吉福身:“小女明白了。谢公公。”
“奴婢就知道姑娘是聪明人。”刘吉笑着,眉眼不动,尖声道,“唐姑娘,请吧。”
唐师师回到抱厦,很快,小厮就送来另外几本书。这回足足有一厚摞,无论如何都不必担心会闲着了。
但是这次,唐师师也不急着抄书。反正无论她写多少,都要在书房里待够一整天,那还忙活什么劲儿?不如磨磨蹭蹭混一天,等到了时间,随便抄几页应付得了。
唐师师动作不紧不慢。她现在知道了,靖王明为让她来书房伺候笔墨,其实是想把她困在这里。书房眼线重重,唐师师根本什么都不能做,这样一来,就不必担心世子被她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