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浩浩荡荡,驶入大风江,不过大风江现在只有不算大的雨,并没有大风。到了沙浪角,黄子琦令众人登陆,“从这往东北方向,有许多山岭,把队伍分成几支,迅速抢占这些山岭,依山扎营,休整人马。”
钟斌很是不解,他本以为黄子琦要领大家直接去打钦州驻军,占领钦州的,却没想到被黄子琦拉这个荒郊野外来了,“大人,你这却是做什么设想,让大军拐到这个湾口中来,占据高地?此处离钦州怕不还有一百六七十里地呢!前一阵子我们商议,不是让熊文灿给钦防沿海之地安居吗,何不直接占了钦防两地?”
孙愉可却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示意钟斌跟他一道,登上海边一个小高地。虽然视线并不是很好,可这狭窄海湾两边的山地,丘陵和海岸线还是能看得差不多,再让钟斌撑着伞,打开地图,仔细看了一眼,孙愉可突然拍了拍腿,笑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正自不解的钟斌,看孙愉可笑得猥琐,更是不解了,便巴巴地问,“孙先生,孙先生,啥有意思?黄大人这是想干啥呢?”
“哈哈,你这海盗匪首,勇猛固然有的,可在战略战术眼光上,还得和这小子好好学学,虽然他年龄小,口口声声称我们为叔,却不简单哪!”孙愉可见钟斌满脸好奇,急切想搞明白,却并不买帐,先挖苦了他一下,然后摆摆手道,“我先不和你说破,我俩打赌,明日熊文灿便会率军到此,不过却注定气势汹汹而来,然后灰溜溜回去。你且听从那小子调拔便是,一边按计行事,一边观察思考,待事情了了,再不明白,我便与你分解。”
孙愉可在钟斌心目中的地位,因为熊文灿第二日上午便出现在大风江南岸,便更上了一个台阶。领着上万人马,却不敢过江的熊文灿,隔着河向北岸大声喊道,“兀那军兵,喊刘香答话!”
刘香不在这里,黄子琦和孙愉可都不能出面,便只能钟斌出面答话。其实头天晚上,黄子琦和孙愉可,早有了交待,叮嘱怎么答话。钟斌心中固然纳闷,这两人怎么就算定熊文灿不会过江攻击,领着大军眼睁睁看着他们占据这一片地方不管,还会主动与众人对话,但执行命令却很认真。大咧咧走到阵前,欠身道,“熊都督别来无恙,钟斌有礼了!我们刘帅在雷州,此地却是钟某作主,不知都督有何见教。”其实,钟斌也不知道刘香在哪里,人家领着另一支规模不大的船队,到处飘着呢,只有往来送信的使者,知道刘香确切位置。可是孙愉可却让他说刘香在雷州,他也只能照着说。
熊文灿一听刘香在雷州,心中顿时一咯噔,不知这海盗究竟主力在何方了。若海盗在钦州、廉州都有重兵,那廉州岂不是被夹在中间,成了孤城了!不过担忧归担忧,话还是得说出巡抚的威风来,“钟斌,你们海盗忒猖狂了吧,先是助雷州盗匪阻击我大军进剿,又突袭廉州,劫掠府城外百姓、财物,今日又占据此地,意欲何为?莫不是以为我真奈何不了你们了?且听我言,将军兵速速散去,前番我们相约以防城、安京一带安置你们流民之事,尚可再谈。若继续肆意逞凶,侵扰地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钟斌哈哈大笑,现在即使是他,也听出了熊文灿话语的虚弱无力,“熊都督,若是你力量足够,真会客气?倒是钟某有良言相劝,请都督拔冗一听!”
熊文灿被刺得老脸一红,他确实是感觉力量不足,才不敢过河,要是实力足够,哪有兴趣和这海盗多费口舌。河那边群峰耸立,通道狭窄,谁知道埋伏了多少兵马?这些人名为海盗,但背后肯定有高人相助,便有黄子琦暗中支持,武器比他带的朝庭正规军还要好,战力也毫不逊色,昨日廉州知府又告诉他对方人马不少于一万五千人。原先熊文灿还有些瞧不起海盗四处游击劫掠的战术,虽然让他很头痛,但造成的伤害毕竟有限。可是这次海盗助雷州防守,打廉州而不占,在廉州退兵后却直插钦廉之间依山傍河驻扎,这就不是游寇的战法,而是有比较长远战略眼光的布局了。不敢过江,便只能对话,熊文灿虽然很不情愿,还是沉下老脸,喊道,“你等有何要求,尽可提来。只要你们不再侵扰地方,我忝为巡抚,你们是我治下之民,我自然会帮助你们化解困难。”
钟斌懒得和他虚以委蛇,“熊都督,大话我们都少说,我们不需要你什么帮助,只需要一片安生立命场地。钦防沿海,本都是都督允诺我等安居之地,现在我们自己来了,营造城池,开垦田地,兴办工商,皆不需大人操心。大人只要约束部众,勿来相扰便可。三年之后,钦防等地,自然繁华富庶,我等可许大人,仍向朝庭输税纳赋,安做大明子民。熊大人,你不费一点精力,却得一大治之废州府,更多获一年十数万钱粮赋税,还平靖了粤西海盗之患,这生意怎么算,你都不吃亏。”
熊文灿一听却气极,他明明只许了防城和安京两个小地方,怎么成钦防沿海了,而且这哪是由他熊文灿安置,这完全是将他逼出钦防等地,恼怒的熊文灿,“呸!”一声骂道,“无耻钟斌,你切莫口出狂言。钦防之地,乃大明疆土,如何处置须朝庭与广东三司决策,岂是你一海盗只言片语可定?至于说三年钦防大治,向朝庭输税纳粮,你以为你们是谁,比朝庭、三司厉害,口上说治便真能令此地大治了?快听我言,速速退去,再派员来商议你寺安置之事不迟!”
“唉,果然,大人并无谈判之诚意。大人,我等十万流民,飘零恶海,时日已久,无不渴求一安宁之地以渡余生。既到钦州,又岂会再退。若谈不成,那便只能刀枪之下见分晓了。反正朝庭、三司也只视我们为盗,不愿我们做输税纳粮之良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再飘零海上便是。”钟斌说着,推开身边帮他撑伞的人,提起大刀,向熊文灿挥了几下,“熊都督,让你的人放马过来吧,钟斌虽是海盗,陆战却也不惧!”
这无赖样,看得后面远远观望的黄子琦摇头哂笑,这家伙,明明身边一堆拿着火枪的人,他却对着熊文灿耍大刀。不过,看他膀大腰圆,把大刀挥舞得呼呼直响,还挺威风的样子,心中便想,也不知道熊文灿看着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