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盯着段灵儿，眼中要滴出血来：
“我在朝阳门见过你，你也是前月送进宫的秀女！为何，为何你这样的样貌出身，没有被送来凤鸣阁？为何你居然能躲去太医院，现在还活着？”
其余女子幽幽转头，目光中闪烁着受伤野兽一般的光亮。
将死之人，都是为自己的命运不甘。
段灵儿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很用力的一下。
到处都是血的气味。
混着香料气息，氤氲出极为妖艳也极为诡异的氛围。
死亡的氛围。
自从遇见了赵阙，被赵阙信任以来，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她觉得她是能活下去的。
今日忽然被这女子的话一问，大脑内就很像被那冰冷的水猛地激了一下。
女子伸出手。
赵灵儿以为她是想说什么，下意识地准备伸手去接。
忽然看见那女子的表情，面目阴狠之色，想将自己活活撕烂。
她张开手指，满臂触目惊心的伤痕，恨命运不公。
她恨这世道，恨这皇帝，恨父母将自己投身进这活的炼狱。
更恨好端端站在那里，还好好活着的段灵儿。
恨不得，恨不得一把抓过段灵儿，将她用同样的手段狠狠凌辱，才能够泄愤。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赵灵儿霍地收回手，一提药箱，转身就跑。
外间的几个太监已经疾步进去，几掌，将那女子打得牙齿脱落。
赵灵儿浑浑噩噩地走在太医院的路上，脑子里回响着那女子的面目和质问。
我还活着……
是个错误吗？
只觉得脚下发软，看见那入了云霄的古木，转身避入大牡丹花花丛，瘫靠在树的阴影里。
远处的庭院楼阁渐渐模糊，苑里的瀑布与池塘水混着夏日的蝉鸣。
本应该是个太平盛世。
一夜没睡的段灵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
段灵儿闭着眼睛，却不敢发出声音。
对面走过来的两个人，身穿华服，一个年纪五十，另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
那两个男人向这边走来，正巧在段灵儿所在的地方站住了。
段灵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一秒无法喘气。
这个男人，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美。
玄燮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此时看上去却很冷淡，向尚书赵时清道：
“赵大人，你将本王从昭和殿叫至这里，所谓何事？如今你我二人离昭和殿已经很远，身边也无任何杂人，大人请说。”
尚书赵时清向玄燮行了个礼：“王爷，沈将军的事，能否……”
玄燮那双流星般的眸子深邃，他眼中的寒意凝了凝：
“赵大人，沈将军能力卓著，可谓是国之栋梁，但是他公然在朝堂忤逆讽刺皇上，这是诛心的大罪。本王认为，裴大人在朝堂上的奏章没有不妥，沈将军仅自己和三位公子被贬到边疆地区，已经是很难得。”
段灵儿看着玄燮那束起的黑发上盘着白玉琉璃盘龙珠。
一袭白衣华服，银色布线时隐时现，箭袖与衣裾上以金钱缀出的是松枝祥云图案。
心里道，原来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贤王爷。
尚书恳切道：“王爷，请您念在沈将军与你同是大周拔萃武将，念在他曾与你一同上场杀敌，是生死同袍，您就帮他……”
玄燮长眉微挑，一扬手，打断了尚书的话：
“这次是沈将军自己做错了，本王对他不会留任何情面。请赵大人不必再多言。”
玄燮点点头，向尚书示意了下，拔腿便走。
赵时清盯着玄燮的背影，神情复杂。
叹了一声，向相反的方向离去。
段灵儿从杜丹花丛后小心翼翼地出来。
舒了口气。
都说贤王爷不近女色，是大周肱骨猛将，可是那沈明德将军驰骋沙场，守护大周疆土，相传他百里射箭，又以弓弦绞敌军将领首级，多年来在百姓心目中威望颇盛。
朝堂上忤逆君王吗？
段灵儿眼神一冷。
昏庸暴君，荒淫无度，残害无辜少女，身上背着那么多血债。
这样的昏君，臣子们中但凡哪一个有些血性，都会为他不齿。
段灵儿心中冰冷，完全已将玄燮看得与大周皇帝玄凌一样。
兄弟二人，都残酷而冷漠无情。
段灵儿穿过御花园，往太医院走。
雕工精美的亭子外，青青丝柳浮动，园中百般姹紫嫣红争明斗艳。
段灵儿无心看景，心事沉重，太阳晒得她额头疼。
心里念着赵阙。
赵阙……
忽然听见前面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猛地抬起头，只见无数太监宫女齐齐向自己冲过来，略过自己往东边跑。
段灵儿还没来得及躲避，被一个宫女一把拉住：“医，医女！快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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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灵儿被那宫女拉着，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处宫门前站定。
抬头，长乐宫。
长乐宫内用大坛子养着一坛一坛的荷花，五寸荷叶拥着那手掌大的粉白色，大朵大朵的盛开着。
段灵儿第一次在皇宫里见到和自己家乡一样繁盛的荷花，这些荷如果生在池塘，那必然能够隐没船上美人的腰。
越过荷花，眼前的情景让她微微一惊。
几个小太监浑身是血伏倒在地，殿前一个穿水碧色百蝶穿花八幅锦的少女，手持利剑，对太监们怒目而视。
少女身边的奴婢战战兢兢，一个给少女擦着汗扑着扇子，另一个一边安抚着少女，一边将她手里的剑慢慢拿下，接着快速递给后面的宫女，那宫女捧着银光闪烁的剑急速跑掉。
段灵儿看着少女的模样，脑海里快速略过赵阙给自己看的画像。
长乐宫……
沐阳公主。
太监们看见沐阳公主没了武器，壮起胆子，想要上前帮助那几个受伤的。
公主俏脸冰冷，呵斥道：“还敢过来？”
一个大太监低眉顺眼，颤抖着声音：“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咱们也是承了圣上的旨意，您就不要拿小的们出气了。您看这人都快流血流死了。”
沐阳公主站在台阶上，肤白胜雪。
“本公主自幼在这长乐宫长大，我母亲的牌位还供在里面，你们这些奴才居然让我搬出这里？好大的胆子！”
大太监嘴角发抖，惶急道：“可是圣上旨意……”
沐阳公主面色一凛，一脚踹开旁边地上的受伤太监，穿过院子，直奔东殿。
一个转身就提了一把银边大刀出来。
大太监吓得腿脚一软，众奴才奴婢们都往后退。
“沐儿。”门外一个女声。
段灵儿心中一震，转过头。
“和妃嫂嫂。”沐公主停下脚步，微微咬一咬唇，向门口的女子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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