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枪击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警察只是随便询问了一下附近的居民就匆匆的走了。这一个星期唐人街的生活风平浪静,曾锐也还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赵毅风去找过老陈夫妇,他们并没有蒙受多少损失,那天只有一个临时雇来帮工的倒了霉,这可怜的小伙子现在还无法下床走动。
意大利人也没有什么反应,这让赵毅风很费解,他对于时事不很了解,也知道要是有哪一事件能够和在越南的战争相媲美的话,博南诺家族的内战当之无愧。赵毅风给以的感觉是沉默寡言的,并不代表他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种人。不可否认他还不能流利的阅读《洛杉矶时报》或者《新闻周刊》,但这不妨碍他知道约瑟夫?塞利托(圣何塞塞利托家族家长)上了《时代》封面——这就是在餐馆工作的好处,客人的口中总有免费的信息来源。
在感恩节即将到来,纽约的家长们似乎准备给予美国一点喘息的时间,约瑟夫?博南诺和迪?格莱戈瑞都退出江湖,不过暂时的和平决不是大战的终结,全国委员会的命令现在已经和废纸无异了,各地的家族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哪怕是“教父”卡罗?甘比诺也头痛不已。至于赵毅风,这一切本来都不关他的事,他就当是听故事,可自从上次看见几个意大利黑帮分子之后,他对黑手党倒也有了一些兴趣。
“你决定了吗?快一点。”赵毅风刚才有一点走神,听到这一问才想起现在是曾琴的英语课时间。
“那个…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星期五晚上有一个派对,你能跟我一块去吗?”曾琴对赵毅风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很不满意,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地说。
对此赵毅风只能苦笑,学校的教育让这个女孩太过美国化了。应该说,她只长了一张中国人的脸,骨子里却是一个美国人。
“嗯﹒﹒﹒为什么不叫你哥哥陪你去?”派对这种事情赵毅风并不热衷,乃至说他是尽量避免,一方面他还没有合法的身份,另一方面,谁知道参加派对的都是些什么人?说不定就有这年头流行的叫嬉皮士的人,对这种人赵毅风是打心底里看不起,几个留着长发的不男不女在市政厅光着屁股就能够使世界和平?
“你知道我哥哥总是很忙,他才没空管我的事呢。”她能够听出赵毅风语气中的不情愿,但是并不准备放弃说服工作,“再说你也应该四处走走,这对你有好处。”
这句话是对的,赵毅风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唐人街,最远也不过是去附近的跳蚤市场,当然,这也和收入有关,他听说过罗迪欧大街和海豹滩,不过那都是住在贝弗利山庄的资本家们去的地方。
“你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星期六还要上班,所以﹒﹒﹒﹒﹒﹒”赵毅风小心地解释。
“算了、算了,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在星期五晚上去保护一位女士的安全?”曾琴似乎有些生气了,扭过头去准备离开。
“唉,好吧,星期五晚上是吗?”赵毅风终于明白和所谓的“女士”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既然如此就去当这个保镖吧,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好不容易把曾琴应付过去了,赵毅风得继续他一天的工作,直到九点钟才到了下班时间。
“能和你聊聊吗?”刚出店门,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曾锐就把他叫住了。
赵毅风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曾锐有什么打算。他们俩来到赵毅风家,分宾主坐下,主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曾锐。
曾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那天的事儿你都看到了?”
赵毅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点点头。
曾锐向来是健谈的,可是面对赵毅风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真让他浑身不舒服。
“愿意加入我们吗?”
“你说什么?”
原来曾锐是来拉他入伙的,希望他能加入他们那个类似自卫队的组织。
“既然那天你也看到了,那你怎么说?”曾锐一面说一面解开了上衣的扣子,房间里并不算热,他这样做无非是想让赵毅风看一看他插在腰间的枪。
“我知道你的收入不多,所以更应该加入我们。你才刚到唐人街嘛,很多事情你还不了解。”
赵毅风只是微笑,这样明目张胆的用枪威胁他根本不起作用,在这种距离下,赵毅风完全有信心在曾锐拔出枪前把他制服。抬了抬手,他示意继续说下去。
“你看,意大利人、俄国人都想动唐人街,我知道有好几家上铺都已经向他们交保护费,只要我们把这些生意都接过来,每人每月至少能挣五千美元。”
赵毅风对他们的打算很不以为然,他们的目的竟然是和那些洋鬼子一样剥削自己的同胞。在看曾锐,冒失,缺乏计划性,就像刚才的威胁一样,行事简直太草率了。但是不得不承认,五千美元很有吸引力。
赵毅风开口了,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和,一点儿也没有把对曾锐计划的嘲笑放在其中。他态度很轻松,正适合两个平等的朋友之间对话。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还有两个朋友是吗,我得见一见他们,一起讨论你的计划。”
曾锐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赵毅风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只前还准备许多话这会儿都用不上了。
独自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是需要一定的勇气与智慧才能生存下去的。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作出了令自己都觉得并不明智的决定。如果他拒绝了,说不定他还可以成为一个本分的餐馆小伙计,几年以后或者也会有自己的小买卖。这就是神奇的命运,尽管赵毅风从来不相信命运,但是在他对那三个意大利人起了杀心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注定了。
第二天曾锐就带着两个人上门来找他,这俩人一个叫王安平,一个叫李洛生,在唐人街都是有点名气的流氓,他们很高兴赵毅风的加入:他们俩知道他是行伍出身,又能保守秘密。他也提出他的看法,反对在唐人街收保护费的做法,他解释说:
“唐人街就是我们的根据地,不论我们干什么,我们都需要这些同胞的支持,举个例子说,像你们几个,杀了三个意大利人,那些支持我们的中国人不会向警察告密,也不会有人挺身而出去作证,这就是群众基础,有了群众基础,不管是意大利黑手党,还是俄罗斯黑手党,都无法消灭我们。”
这是赵毅风的个人想法,他觉得做这种事就和老人故事里讲的游击战差不多。几个在美国长大的年轻人对这种说法很新鲜,看着眼前几个眉头紧锁的面孔使他也有一丝得意,来美国这么久还没有机会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赵毅风的思维和一般的偷渡者是不一样的,相反,看看这几个唐人街长大的孩子吧,他们的英语都说得比他流利,可那又怎么样?他才是长在红旗下,根红苗正。
“那…风哥,你说我们怎么办?”这一番话对于三人来说一时难以消化,终究还是李洛生先反应过来。
赵毅风的年龄比曾锐三个都要大,这一声“风哥”也听得心安理得。
“这我也没想好。”赵毅风很美国化的耸耸肩,“但是我们可以观察一下,我们应该从那些资本家那里下手,他们有的是钱,不会因为一点儿损失是就找我们这种小人物的麻烦。”
赵毅风的分析实际上是在给他们原来的计划泼冷水,可也不无道理,战争牵扯了美国政府的大部分精力,联邦调查局也忙着和黑手党家族周旋,可能这就是约翰逊总统许诺的“伟大社会”,反正普通的案件肯定被不负责任的美国警察没弄得不了了之。从好的一面看,资本家们忙着大发战争财呢,一点点损失他们转眼就能赚回来的,谁也不愿意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抢劫犯而浪费赚钱时间,“向贫穷开战”才是大家关心的。
在1968年来说毒品和*的生意正蓬勃发展,金三角的*和加勒比海的*正源源不断的流向北美市场,这都是成百上千万美元的大交易,可惜都由各方黑道巨擘控制着,暗地里还有美国军界的背景,赵毅风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既没有势力,也没有本钱,根本不可能染指这一行。
无论如何,能够赚钱总是让人兴奋的,几个年轻人讨论得越发热烈,曾锐还拿出两瓶在店里偷来的酒。当儿子竟然偷起父亲来来,赵毅风自然是很不耻,可他在感情上没有任何表示——没有必要扫大家的兴。
这一夜他们举杯庆祝,放声大笑,几个简陋的计划就仿佛绿油油的美元已经在招手了。正如赵毅风在以后一直告诉后辈的那样:盲目的自信,永远是年轻人最大的敌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