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王殿下, 得罪了。”傅琛连忙将元阆从唐瑛身边撕开, 他自己站在中间,隔开了发疯的元阆, 对上他那双状若癫狂的双眸,反问道:“据微臣所知, 唐掌事与湘王殿下并无深交, 也无深仇大恨, 她为何要蓄意陷害殿下?”
一句话将发疯的元阆定在了原地。
他总算清醒了过来——唐瑛不过是误打误撞入京, 至少不知唐家父子战亡是他在背后筹码的结果, 她又有何理由陷害于他呢?
“我我……”
元阆余光瞥见南齐帝晦暗的神色, 心头巨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泣道:“父皇,儿臣自从听到此事,便夙夜难眠,派人四下打听, 想要揪出背后栽赃之人,所以听到唐掌事说儿臣行贿脑子便糊涂了,这才……都是儿臣的不是, 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儿臣啊……”
他跪在御前, 哭的情真意切,好似个在外被人冤枉的孩子,跑回家求父亲给自己作主,若南齐帝单纯只是元阆父亲的身份, 大约也会相信他此举。
可惜,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信任在天家父子之间反而是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随着元启太子薨逝之后,南齐帝担心皇太孙压制不住一帮老臣,疑心病越发严重,看谁都透着怀疑,生怕有人轻视皇太孙,连亲儿子也防备着。
元阆的哭泣并没有消除他的疑心,不过他为帝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不过是基本技能,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装的十分慈祥,此刻便是如此。
他起身亲自过去扶起了元阆:“皇儿快快起来,你平日便懂事孝顺,父皇岂会不知?不管是谁想要栽赃于你,离间我们父子感情都是妄想,父皇信你便是了。”
元阆顺势起身,感激涕零:“儿臣多谢父皇!”实则内心并不相信南齐帝所说。
他自己曾经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下,俯瞰满朝文武,深知信任对于皇帝来说有多难得,特别是已经年老却要忧心储君之位不稳的南齐帝来说,随便信任一个成年的皇子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朕一定会让禁骑司查个清楚,还皇儿一个清白,你且放宽心。”
南齐帝打发走了元阆,眉目倏忽冷厉:“……看来秦焕是不能留了。”
唐瑛亲眼见识了天家的塑料父子情,心中一动。
过得五日,唐瑛亲去向南齐帝禀报调查结果:“微臣亲自带人查过,送礼的其中有一位正是京中一家钱庄的管事,这家钱庄两日前向湘王府送了一笔银子,微臣带人抓捕了那名管事,严加审问,对方招认钱庄背后的主子正是湘王。”
清凉殿内寂然无声,南齐帝陷入长久的沉默。
唐瑛跪的久了,只觉得全身都凉浸浸的,被热汗湿透的中衣粘在背后好像浸了冷水的帕子紧贴在肌肤之上。
许久之后,南齐帝才道:“管事呢?”
唐瑛谨慎答道:“还押在禁骑司的狱中,请陛下示下。”
南齐帝:“杖毙,此事勿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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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府里,芸娘一脸喜色的来报:“主子,钱有德死了。”
钱有德正是大长公主交给元阆的其中一家钱庄的管事。
“可有找到尸首?”
芸娘:“跟着钱有德的人追踪过去,他是被几个黑衣人趁夜半掳走的,正是在禁骑司那一带不见了人影。跟踪的人怕暴露便没敢跟着过去,此事多半成了。”
大长公主接过芸娘递过来的参汤一饮而尽,奋力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张苍老的面孔之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连语气也是许久未曾出现过的兴奋:“本宫了解陛下,他连亲姐姐都不肯相信,也未必相信亲儿子。只要这件事情传到他那里,就算是元阆辩驳的再厉害,手腕再高超,也没办法在陛下面前洗干净了。”
芸娘:“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召二皇子与钱有德对质”
大长公主笑声老迈嘶哑:“以陛下的谨慎,恐怕只会密令禁骑司处置了钱有德。不但不会急召二皇子对质,还会在表面上装作父子情深的模样,内心的猜疑也会越来越重。皇太孙才十六岁,元阆正值盛年,他还不能跟元阆撕破脸,只能小心周旋。痛快!真是痛快啊!”
她想起惨死的儿子,报复的快感席卷而来,宛如麻沸散一般解救了她心灵深处的痛苦,让她能偷得片刻喘息之机,暂时忘却失子之痛。
“好好安顿钱有德的家人,远远送出京去。元阆那里……就说钱有德得了急病去了,让吴掌柜再换一名管事顶替钱有德。”
芸娘笑着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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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正十四年秋,继湘王元阆在御前自辩之后的第十天,原兵部尚书秦焕,户部尚书房建安,及其余与军饷案有关的官员共计两百六十四人被推出去斩首,族中成年男丁尽皆流放,妻女没入教坊司。
湘王妃秦新眉听说此事,当场晕了过去。
元阆想要的“清白”却迟迟未至,他更不好再去南齐帝面前主动提起此事,行贿之事只得含糊作罢。
也有朝臣暗中议论,以往支持他的官员也有悄悄向皇太孙投诚的,加之兵部与户部官员清空泰半又重新任命了一批,他更要想尽了方法拉拢新晋官员,冬天还未至,他已经感觉到了寒冬来临,举步维艰。
刑场的血迹未彻底干透,禁骑司镇抚使刘重与初夏从岭南回来的雷骁又从外地押送了一批事涉军饷案的官员,经禁骑司迅速核审罪责,再次押往刑场斩首。
鲜血浸透了刑场的土地,而监斩的傅琛虽然俊美不凡,与之同样出名的却是他的心狠手辣,闻者胆寒,见者心惊,终于让一大批怀春的小娘子们认清了现实,彻底脱粉。
如今在京里提起禁骑司里的傅指挥使与唐掌事,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当他们骑马路过人声鼎沸的长街,所过之处语声禁绝,宛如死地。
傅琛与唐瑛从初夏开始就住进了禁骑司,连个回家的功夫都没有,忙着执行南齐帝的旨意,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官员,直杀到初冬,这件案子总算进入了尾声。
杨巍早在杨虎妞成亲之后便向南齐帝请旨回庆州,临别之时再三叮嘱已经出嫁的女儿:“凡事多听听你夫婿的意思,有事儿多与他商议,再或者找瑛瑛也行,千万千万切记别鲁莽任性,京城不比庆州,知道不?”
杨虎妞面对即将离别的老父,仿佛嗅到了自由的空气,恨不得挥着手绢立刻送老父亲出城。
“您都念叨八百遍了,我想忘也忘不了。”隔两日高兴的送别了杨巍,原本还以为从此之后过上了自由的新生活,哪知道元鉴让她留在后院“相夫教子”,别再外面瞎跑。
庆王府的院墙本来就不高,遇上杨虎妞就更没什么用,前脚庆王进了刑部,后脚王妃就翻墙跑出去玩了。
小路子急的跑去刑部求助,元鉴埋首案卷,听到此事揉揉太阳穴,随即想到一个主意:“派人去跟唐掌事说一声。”
——娶个媳妇儿管不住,还得借助外人,元鉴也觉得脸面上有点搁不住。
他在庆王府原来还能作主,自从娶了王妃之后地位直线下降,渐渐也对惧内习以为常。
唐瑛忙的眼圈发青,眼底全是红血丝,哪得空跑去教训杨虎妞,随手指派了一队人马:“去,看庆王妃在哪里玩,就把哪里封了。”
庆王妃与沈侯爷等人原本在外面酒楼玩的正高兴,遇上禁骑司“查案”,驱赶食客连楼都封了。
几人换个地方再玩,没过一个时辰,还是那一队禁骑司人马过来,又封了另外一家酒楼。
接连封了三处玩乐之地,沈谦回过味儿,悄悄揪着带队的冯保问:“怎么回事?”
冯保苦着一张脸,小声央求沈侯爷:“唐掌事下的令,说怕庆王妃在外面闯祸,交待弟兄们看紧了庆王妃,小的人也不是故意要搅了侯爷的雅兴,您老多担待吧!”
沈谦:“……”还能好好玩耍吗?
沈谦愤而拆伙,并且提醒庆王妃:“你还是回去问问你那好发小,看看几时得罪了她吧。”
杨虎妞得知事情始末,蔫头耷脑往回走,心中暗恨唐瑛搅人玩乐,半道上越想越生气,转道冲去禁骑司,要找唐瑛算帐。
唐瑛忙的头脑发昏,被闯进来的杨虎妞揪着领口提了起来,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她肩上,低声说:“虎妞别动,让我靠着眯会儿。”
杨虎妞:“……”
跑来算帐的人反而当了一回靠垫,被唐瑛靠着睡了半个时辰。唐瑛忙的头脑发昏,被闯进来的杨虎妞揪着领口提了起来,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她肩上,低声说:“虎妞别动,让我靠着眯会儿。”
杨虎妞:“……”
跑来算帐的人反而当了一回靠垫,被唐瑛靠着睡了半个时辰睡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