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古人的话唐太宗也深信。戚家打下天下又如何?若不能善加运用这天赐资源,别人一样能打下戚家天下!”竹笛公子挺胸昂头,毫不示弱,无所顾忌。
“竹笛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凤芯实在忍不住了,这么明显有反意的话他怎么可以说出来?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戚家以为得了天下,大唐就可以千秋万代,我要告诉他们:错了!今日不顾碛西百姓的死活,对大食放纵轻视,他日大食势力养成,灭了西域一切小国,西部门户大开,一下个被灭的就将是大唐!我这不是危言耸听,相信太子本来就跟我一样明白。只不过话说得太直白不好听,可掩耳盗铃管用吗?”竹笛公子依然顾我,暴露出他不想掩饰的强悍。凤芯急得想跺脚,他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还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太子反而从暴怒状态冷静了下来,他再坐了下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蒸汽氤氲中沉思着。
良久,太子疲惫地开口:“这些,我不是不懂,我跟戚周时常讨论,然而父皇只听信戚林甫及安禄山的话,我除了暗自着急,又能如何?”
竹笛公子冷笑:“我早就知道是这样。你跟我一样,虽是你家的天下,你还不是只能看着它衰落下去。那么你还押着我做什么?须知你的危险不在我这里。”
太子嘴角轻掀,“别打如意算盘,一码归一码,我左右不了一些事情不代表我就左右不了任何事情。凡是大唐的危险,只要我发现了,能除掉就尽量除掉。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香囊?一说到那香囊你就情绪失控,这绝不是正常现象。”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圆点,凤芯很泄气。到底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凤芯也很想知道,很想打开竹笛公子的嘴。
竹笛公子沉默着,刚才的伶牙俐齿没了踪影。他与太子倔强地对视,丝毫没有低头的迹象。
此时有仆人在门外敲门,说有事汇报。
太子让进来,仆人进来后直接走到太子面前,附在他耳边悄悄说:“查过了,此人石景安,是石万春从碛西带回来的,石家二郎。他交往的朋友多为胡人,年来行踪无定,但未发现有与太平公主相关的蛛丝马迹。”
太子眉头拧了拧,扫了竹笛公子一眼,轻启朱唇:“知道了,你下去吧。”
仆人走后,太子手支下颔,眯着眼睛望着竹笛公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连戚周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凤芯更是心中打鼓。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又扫到凤芯身上,他站了起来,绕着凤芯来回踱步,那目光看得凤芯心中发虚,这回竹笛公子的面庞也没有那么淡定了。
他踱了一会儿,倏尔止步,冲着门外叫声:“来人!”进来了四个侍卫。
“把她锁起来!”他语调不高,却颇具威严。
“是!”侍卫回答,其中一位从腰上解下一副铁链,绕到她的手腕上并锁好。凤芯一直内心挣扎要不要反抗,还没有考虑好就被锁住了手,她求助的目光转向戚周。
“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凤芯她什么也不知道啊。”戚周果然站了起来,出声质询。
太子冷厉的目光扫向他:“戚周你不要插手,这女人能量不浅,她不适合你,如果需要女人,我可以介绍一个给你。凤芯,”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必须死,留着是祸害。”
凤芯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冷战,忍不住替自己辩白:“我祸害谁了?太子你空口白牙就决定人的生死,你真冷血!”
竹笛公子怒道:“有什么你冲我来,关凤芯什么事?”
太子大步回到座位上,笑得诡异:“目前我还有能力决定人的生死,所以我就决定,凤芯必须死。如果想要她活,你石景安就告诉我实话。”
竹笛公子忍不住骂道:“卑鄙!”
太子不以为意:“是不是卑鄙我不知道,我却知道这个法子最有效。你考虑一下吧,今晚再让凤芯活一晚,明日一早如果我得不到实话,她就必须死!来人啊,带他们下去!”
“太子!太子你听我说,凤芯是冤枉的,她根本不知道石景安的事,她只是太单纯,被那浪子的外貌及花言巧语所吸引,仅此而已,不要杀她!”戚周忧急之态现于仪表,他拦在太子面前苦苦哀求。
太子横他一眼转过身去,站在一边的侍卫就要拉凤芯下去。戚周上前挡住他们道:“请等一等。”侍卫住了手。
戚周转到太子面前,慢慢跪了下去:“太子,如果殿下实在有气要撒,不如杀了我吧,放过凤芯!毕竟昨夜是我带他们进的皇宫,责任由我来负。”
太子一甩衣袖,怒了:“戚周,我已经够容忍你了,再若不知进退,可别怪我不顾多年的情义!”
戚周突然跳了起来,几步跨到竹笛公面前,伸手揪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齿地骂:“石景安!你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你要用凤芯的生命来维持你的秘密吗?枉费凤芯为你流过的泪!你若真爱她,就该维护她,而不是让她保护你!”
竹笛公子脸色苍白,他直直地看向凤芯,与她无辜的目光绞在一起,他的心不忍,不忍!最后终于调头对正自观察的太子说道:“太子殿下,算你狠!我告诉你!”
太子面色一松,露出一丝喜悦,上前一步道:“什么?”
竹笛公子慢慢垂下头,咬了咬牙,再抬起头来时他道:“给我一晚上思考,我明天一早告诉你。”
太子面露失望之色,烦躁道:“要说就说,为什么是明天早上?”
“你说过再让她活一晚,你要说话算话。我明天一早告诉你就是!”
戚周挥拳就往竹笛公子脸上打去,“咚!”竹笛公子躲了一下,没能躲过,一拳砸在他左额角上,当时那里就肿起一个青块。
“你这个浑蛋!”他还想打,被太子拉了开:“好啦好啦,他说明早就明早吧,反正这个凤芯也得让她吃点苦头,看看你被她迷成什么样子了?红颜祸水!”太子瞪了凤芯一眼,对侍卫说:“把他们分别押入地牢!”
侍卫在戚周忧心如焚的瞪视中带走了这两人。
天气已经分外炎热,地牢里跟蒸笼一样,凤芯的心更不能平静,猜不透竹笛公子想的是什么,尤其是他不能为了救她性命而说出跟香囊有关的秘密,这让凤芯心里疙疙瘩瘩的,很不舒服。她想不清楚,那件事会如此重要吗?还是她根本就没有占据竹笛公子心中的重要位置?
壁上的灯盏上的火焰摇曳不休,室内忽明忽暗,有些阴森。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地牢中透着一股霉味,让人有些犯恶心。明天或许真的会死,凤芯到底还是有些惧怕死亡,虽然曾主动求死。想到死,就会留恋生,也就突然很想念爷娘哥哥,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命运就弄到了这种地步。
凤芯在胡思乱想中打了个哈欠,额上汗在流,腿也酸得支撑不住了,她扫了眼那张不辨颜色的床,还是不能下定决心睡上去,难道就这么站一夜吗?也许不等明天行刑,自己先就累死了。
夜深人静的时刻,除了地牢的重重大门的最外一道还有守卫,其他人都已睡去,因为地牢之中的人是不可能逃去的。
凤芯的视线又转向视内唯一能看的东西,就是壁上那盏铜油灯。囚室内湿热难受,没有一点点风,可那灯焰为什么总是朝一个方向摇曳呢?
这么想着,本来困乏已极的凤芯兴奋起来了,走近了些,想仔细研究一下这灯焰的摇曳问题,也算是打发夜里的时光吧。
她仰着脖子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看出究竟来,突然,她纵身一跃,伴随着哗啦啦响的铁链声,她纵到了墙上,双手扣紧放灯的凹槽,双脚依靠摩擦力抵住石壁,离灯近了,这才发现灯焰旁有一个孔隙,那里有一丝微弱的风直吹向灯焰。
这是什么?凤芯将眼睛凑过去,从孔隙能看到墙的外侧,那也是一间牢房,壁上也有一盏铜油灯,室内的床上趴着一个人,看不清楚。
凤芯再换了换手,想挪近一些仔细辨认,手恰好按上了灯槽边与孔隙接邻的一个凸起,只听哗啦一声,她吓得从墙上掉了下来,爬起来一看,她室内的床往外侧滑行了一段距离,当即她就头皮发麻。
定了好一会儿,头脑才又开始运转,凤芯往床与墙之间的空隙处望去,那里出现了一个孔洞,而床似乎是被钉在一整块石板上的。
她一步步走过去看,那是一个地道,有石阶通向下方。凤芯想了想,决定下去看看,怎么地牢之中会有暗道呢?
她拾级而下,那里黑暗潮湿,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凤芯厌恶地用袖口掩住口鼻。
下到底部之后,凤芯从身上掏出玉蝴蝶,凭借着它发出的自然微弱的光亮,看到有几个方向的出口,她顺着其中最近的一个阶梯走了上去。
上边有亮光,她把玉蝴蝶放入怀中,走到最顶部爬上地面后,令她吃惊的是,居然走到了刚才偷看的隔壁房间,而出口的位置正是床的位置,床跟她的一样是钉在石板上的,如今已经挪开了几尺,床上的人依然趴在木板床上,头发凌乱且脏,身上一股怪味袭来,衣服辨不清颜色,不知道男女,凤芯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活的,心头不由得一阵狂跳。
她走近一些去看,那人的身体似乎微微有些起伏,似乎是活的。她再俯低了身体,想从侧面看看这人的脸,突然这人的脸猛地转身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两人鼻尖几乎相碰,凤芯吓得往后一纵,差点撞在了墙上,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差点叫出声来。
这是个女人,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女人,身上很脏,不知有多久没洗过澡了。
她还是继续盯着凤芯,眼神是说不出的情绪,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许是她被关押了很久,她的皮肤非常苍白,很少晒太阳的那种。
“你是谁?”凤芯克服了恐惧情绪,慢慢放下手来颤抖着问,连带手腕上的铁链都叮当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