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暴发出一阵欢快的掌声,他们已经围观了好一会儿,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让大家受够了惊吓,现在脱险,对眼前一对璧人崇拜极了。
“呀,你们身手真是不凡,比跳舞还好看。”
“我差点以为自己没命了!”
“已经有两个人为抢回自己的财物被杀了,真可怜。”
竹笛公子不想与众人周旋,揽上凤芯的腰回船舱里去。
凤芯悄声道:“你真下得了手啊,眼都不眨就杀了人。”
竹笛公子静如止水的眸扫她一眼:“对坏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有时候,人得学着心狠一点。”
凤芯觉得得重新认识他了,他淡然典雅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强大的心脏,也有着他自己坚持的原则。
另一方面,局势堪忧,身居高位者窃国,百姓为盗,承平繁华之世能维持多久?凤芯甩甩头,不愿去忧心这些,这些也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
很快,船入淮河进皖,很快到了滁州,这里在天宝元年时已改为永阳县郡属淮南道扬州了。但竹笛公子并不回家,而是护送着凤芯,再经两日车马劳顿,终于来至池州。这里在天宝元年时改为秋浦郡,但有时他们还习惯按旧称。
他们一直来到凤芯家所在的青阳县,属江南西道宣城郡。
熟悉而优美的景物呈现在眼前,凤芯双目竟有些湿润,转了一大圈回来,终点又回到起点,感慨万端。
她回头望向一直跟于身后的竹笛公子:“你要上我家吗?”
竹笛公子俊美的脸上有一丝感触滑过,眸光闪了闪:“你还没邀请我。”
凤芯深吸一口气,眼前的男人身材俊伟颀长,脸部轮廓完美立体,毒解后的他更加玉树临风,这样的男人带回家去,不知爷娘哥哥会做何感想?
她眼神迷离,唇角扬起笑意:“我邀请你上我家做客。”
竹笛公子也笑了开来,灿烂之极,灿如星子的眸子勾人心魄,扰动了凤芯的心扉。
她靠上去挽住他的胳膊,仰脸骄傲地望着他笑,随后两人朝家的方向走去。
沿着青石板路逐渐靠近那个平静的山村,整个村落三面丘陵环抱,有小溪逶迤流过,整个村落依山傍水,风貌极佳。
再一次近乡情怯,现在是正午时分,被认为已不在人世的凤芯突然出现会不会吓着至亲?她心中忐忑极了,竹笛公子紧握着她的手,宽大的手掌传递给她安定的力量。
外侧是巍巍青山,村里是炊烟袅袅,深秋的乡村多姿多彩而平静祥和。
进村后遇到不少农人,大家首先被这一对俊男靓女所吸引,进而看出这女子竟酷似凤芯,都吃惊不小,一个个瞪大眼睛捂着嘴巴往凤芯家跑,没人敢跟他们说一句话。
两人只默然前行,来至山岗下边的池塘边,微风过处,莲子的清香远远飘来,这感觉既熟悉又亲切。
她与竹笛公子对视一眼,池塘边的老槐树哗啦啦地响,再一次向欢迎老朋友似地欢迎着她。他们向着老槐树的方向迈步走去。
越走越近,凤芯面现惊异之色,家里的房屋已经被修葺一新,带着帽檐的白色围墙上开了一道黑边双扇门,院墙内外花草扶疏,幽静典雅,透过院门望去,一条曲折的铺砖小径通向紧闭着的堂屋的雕花木门。
凤芯一时恍惚,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难道出去一两载连家都不认识了吗?(正是这一年的正月,玄宗规定,改年为载。)
应该不会的,绝没有走错路。竹笛公子感觉到了凤芯的迟疑,他垂眸看她。
凤芯咬咬唇,硬着头皮往敞开的院门前走去,她的眼角似乎看见四周的树林里都有人在探头探脑地看。
停在院门边,凤芯敲了敲门,现在进自己家都不敢正大光明地进了。
敲了好一会儿,堂屋的门才犹豫着打开,出来的是大哥凤镇宇,他一见凤芯就吓得魂不附体,哆嗦着站在堂屋门前不敢上前:“凤芯,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害你跳崖。大哥深深后悔自己做的太绝,逼你太过。你死后这一载多来,我们全家都在祭奠你,求你好好去吧,别再回来找我们。”
原来家里人当她是鬼,上门讨债来了!
凤芯脆声笑答:“大哥,你想多了,我不是鬼,我是人。那次跳崖我并没死,而是被人救了,救我的就是我身边这位郎君。”她一指俊逸超群的竹笛公子。
竹笛公子对他作一长揖。他的形象飘逸似仙,果然阴气涤荡,阳气飙升。凤镇宇瞪大眼睛轮番看着他们,脑袋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几步奔至妹妹面前,两手拍着大腿,喜出望外:“哎呀妹妹,你还活着!你怎么早不回来啊?快进快进!”他也对竹笛公子还一长揖,伸手将两人让了进去。
他欢愉地跑去开了堂屋的门,对着里边扒着窗纸洞往外望的两位老人高喊:“阿爷,阿娘,凤芯还活着,她活着回来了!”
外边的一幕,两位老人已经看见了,他们喜极而泣,老妈妈更是扑上来紧紧抱住房凤芯不放,喃喃地说:“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这熟悉的母亲的怀抱使得凤芯已哽咽起来,情绪激动之极,目中所见,是母亲的头发又白了一些。她还发现,爷娘哥哥都身着锦衣,不像她想像中那样凄惨,他们的生活似乎比从前还好了一些,使她心中大为宽慰。
“阿娘,对不起,吓到你了。”她心疼得搂住母亲。
“她娘,让孩子坐啊,别光抱着她了。”阿爷发话了,脸上又像笑又像哭。
“哦哦,是是!”老妈妈放开凤芯,把她按倒在一张铺褥的坐榻上,她于是脱鞋跪坐上去。
竹笛公子对两位老人家再施一长揖,他头戴软脚幞头,穿着一套白绫襕袍,腰间革带缀玉,乌皮靴,优雅稍冷的风度,俊美脱尘的外表,立在那儿,着实吸引眼球。
老位老人家细细地看了他一回,也被凤镇宇安排坐定,就跪坐在凤芯的旁边。两位老人家并坐于上座,前方放着凭几。
“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家?”老妈妈伏在凭几上埋怨地问。
凤芯看了竹笛公子一眼,垂下了头,咬咬唇,低声说:“其实我回来过的,就是没进家门。那时你们说,如果石家得知我没死,我们家还会有麻烦,所以我不敢进家,只能远远地走开。”
竹笛公子面有愧色,大家兴叹一番,凤老爹连连说:“活着就好,别的都可不计较。你阿娘想你都快想疯了。”
“阿娘,我也想你们。”凤芯抬眸盈盈地望向自己的阿娘。
“对了,我走以后,石家有没有来找你们麻烦?”凤芯关切地问。
坐在对面的凤镇宇抢着回答:“他们啊,不但没来找我们的麻烦,听说你死了,还上门来道歉,并补偿我们很多钱物,而且帮我家翻新了房屋呢。”
凤老爹也说:“是啊,石家大郎来说,他们本是吓唬我们的,好让我们尽快把你嫁过去,没想到你会去跳崖。说起来,他们家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凤芯扁扁嘴:“他们早要是不那么气势凌人,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凤老爹笑了一下:“你回来了,总算有惊无险,这就很好了。对了,这位郎君是谁?”
凤芯目光柔柔地凝向竹笛公子,含笑低低地说道:“他是竹笛公子,我跳崖之时,正好被他所救,所以还能有再见爷娘之日。”
凤芯的父母都大为感动:“原来是凤芯的救命恩人,真是太感谢了。郎君真是一表人材啊。”
竹笛公子不自然地谦逊几句,垂了头。
凤芯很难启口地道:“竹笛公子是他自起的号,他姓石,其实,他就是石家二郎。”
一石激起千层浪,凤芯的爷娘跟哥哥都倏地站了起来,几乎同时的:“什么?你就是石家二郎石景安?”
竹笛公子愧疚地穿鞋站了起来,垂首低头:“正是,很抱歉,让你们受到了惊吓,我特地来赔罪。”
他走到二老的正对面,咚地一声,朝着凤家二老双膝跪倒,垂头道:“家人瞒着我的所作所为,差点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真真该死,请二老责罚。”
在凤芯的心目中,竹笛公子向来心高气傲,隐然有王者之气,这是她头一回见他下跪,在人前低头认错。她知道,竹笛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他在尽力消除与凤家的隔阂,不由得大为感动。她祈求地看向二老,希望他们不要太为难竹笛公子。
二老跟凤镇宇都糊涂了,他们怔怔地看着竹笛公子好一会儿,气氛一时透着紧张跟诡异。
凤镇宇先说出话来,“石二郎,你真的看中了我妹妹吗?”
竹笛公子抬起头来,深邃的眸子异常明亮,他坚定地说:“是!请二老将凤芯嫁给我,我会好好待她的。”
凤镇宇往前走了几步,俯视着他:“可是,我妹妹早就有心仪之人了,就是与他一起从小玩到大的陆安阳。上次凤芯妹子出事,他还到我家大闹一回,差点跟我大打出手。这次我们再不能做这种蠢事了。石二郎,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圆,求你别再逼得妹子二次跳崖。你如此仪容俊秀,怎么也能找得到比我妹子更好的女子。”
竹笛公子抿了抿唇,抬眸朝凤芯望去。
凤芯穿鞋起身,随他一同跪在了冰凉的绿色地砖上,目光歉意,语意温柔:“爷娘哥哥,你们先请坐,我慢慢跟你们讲。”
那三人又坐了下来。
“我都不晓得怎么跟你们解释,一切阴差阳错,又折回了原点。我早已见过安阳哥哥,他现在在安禄山手下做事。安阳哥哥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安阳哥哥,他已经变心,看上了另外的女子。而我,自从被竹笛公子所救之后,相处久了,渐渐了解了他,所以改变了当初的心意,我愿意嫁他为妻,请爷娘成全。”
凤老爹先皱着一张脸长叹一声:“哎!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这样,你当初还折腾个什么劲?寻死觅活的,害得我们整天惶恐不安,没一天好日子过,你娘白流了多少眼泪。”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脸别向一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