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并不代表我屈服;退一步, 并不象征我认输;放手,并不表示我放弃;微笑,并不意味我快乐!
——题记
静藤安听完蝶野璃的转述, 很久没说话。
她知道每个人都不可能像别人了解到的一样那么简单,总有背后的故事, 但是没想到江口利城竟然会因此对璃产生这种类似兄长保护妹妹的感情。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第一印象不好, 静藤安还是很喜欢和江口相处的, 那个人并不存着坏心眼儿,也许在对待敌人的时候冷酷无情,但若是你并不对他构成威胁, 也算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算了, 只要他对璃没有恶意,怎样都好。
“迹部送你来的?”璃一进门, 静藤安就看见了她抱着的那件男士西装。难道迹部真的没察觉到江口利城和璃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不好奇不想知道?或者说, 他不在意……
“他约了人谈事情。”璃不知道和迹部约好的是谁,今天,她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处理江口的事情,有些疲累,这段日子以来频频感到不适的身体似乎开始不堪重负了。她想, 在迹部晴离开日本之前,她到底要不要把自己准备回英国并解除婚约的想法告诉她呢?
毫无疑问,如果此时退婚, 迹部夫妇将毫不意外的插手迹部和西园寺真夜的交往,可以预见的结果就是他们被迫分手。这是璃认为对迹部最好的结局,西园寺真夜的复杂和可怕,他远远没有认识到。但是,她不想让这件事这么快发生。
迹部的骄傲和自信,让他很少相信自己是错的,如果在长辈的压力下分手,西园寺真夜留给迹部最后的印象无疑会是委屈的、惹人怜惜的。那不会是件好事,因为那意味着他永远没机会在真正成长之前认识到她的内里和本质,当他足够强大的时候,他会记得,曾经自己的爱人因为家族的压力而被迫离开。他会像江口利城一样自责懊悔,拼命挽回,但是那样的女人,留在他身边,会是多么可怕的后果!
所以,她决定对迹部晴保持沉默。谎话说多了,总会露出马脚,等到相处时间长一些,迹部也会发现真夜身上的问题的,让他自己意识到,总好过强迫他接受。
“我说,你为了迹部景吾,还真是鞠躬尽瘁。”静藤安鄙视道。她一直都知道,尽管璃在躲开迹部,但是心里却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他。那只到处开屏的自恋花孔雀,到底是交了什么好运,要如此好的女孩这么全心全意的爱他?
璃没回答,她靠着沙发微微闭着眼睛。
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只不过是幼时的一句话引发的情感,怎么会在未来漫长的十年中久久不息?那真的是爱情而不是习惯吗?别人的想法,蝶野璃不会去纠正和辩白,她的感情,只要她自己明白就够了。如果说幼时的鼓励让她产生了信赖和习惯性的追随,那么在回到日本后,见过他的自信优雅、华丽高贵,见过他对待网球的热情和对朋友队友的关心,领略过他别扭的温柔和嚣张的狂妄,又怎能让她逃开陷落的命运?
但是,我们的生命和时光是那么悠长的遥远,天寒地冻路远马亡,又如何能够在那样漫漫的长路上一再忍受着忽视和伤害?她不是自私,只是因为她也是个人,会痛会累罢了。她已经付出的再没有任何可以付出的东西,又叫她怎样留在他身旁?
璃并不相信神,从很小的时候就不相信了。并不是因为同迹部一样拥有着傲人的实力所以不屑,而是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她觉得她不会需要在那么小的年纪就面对双亲的撒手人寰和亲人的虎视眈眈。这是一个强者生存的世界,所谓的神,只是那些弱者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和为失败寻找的借口,借口神没有给他们庇护和帮助。
迹部有他的骄傲,但是她也有她的尊严,已然无可挽回,何必浪费时间?保留最后的矜持,也许还能够继续交往,不必尴尬和狼狈。
她已经……够卑微了。
走出“概念”的大门,迎面遇上了迹部和真夜,她挽着他的手臂,却不知为何让璃有种感觉,他很勉强。
江口利城和西园寺真夜的关系以及发生的事情在静藤安和璃的脑海中迅速闪过,霎时让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阴暗。璃想,若是精明的迹部在未来的某一天发现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如此欺骗了他的时候,将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呢?突然有些想看看了。
她冲迹部微微颌首,没说话,无视旁边的西园寺真夜,径直和静藤安越过他们身边,给迹部丢下一句话:“安送我回去,我在家门口等你。”
璃的冷脸,迹部已经不陌生了,从她搬出家里开始,自己似乎一直也没见她有过什么好脸色。在刚才迎面撞上的那一刻,他甚至有点心虚,下意识的想要抽出被真夜挽着的手臂。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好像今晚的璃,又和从前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仿佛有巨大的漩涡在她的体内翻滚着似的。
心情更加压抑了。
真夜的心颤了颤。在刚才看到蝶野璃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迹部身体的僵硬,也感觉到他甚至想要将手臂抽回来。看来,她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晚几天,恐怕今天得到的答案将会是抱歉而不是承诺了吧?所以,她才讨厌蝶野璃!
她没有忽略,蝶野璃手里,抱着的是迹部的西装外套,他甚至没有要回来!
迈巴赫静静地在夜晚的街道行驶着,迹部沉着脸不说话,真夜也不敢随便开口,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吓人,陌生人看过去,根本无从想象,坐在车里的是一对被所有人称赞羡慕的情侣。
十字路口的红灯,迹部停下车,手习惯的去摸仪表盘边的格子,却落了个空,一怔,想起这并不是自己平时开的那辆布加迪跑车,自然也没有烟。
他有些悻悻的缩回手,表情带着烦躁。
“景吾你在找什么?”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开口的真夜小心翼翼。
“没什么。”他低沉的应一声,视线飘向车窗外,7-11便利店的标志映入眼帘。
迹部吸烟没什么瘾,也没觉得那是什么好习惯,但是却又有些难以忍受体内躁动的情绪。若是条件允许,他会去打一场球,狠狠地发泄一通,可是现在不行,所以他有些想念那种缭绕的烟雾。
他调转车头,停在店门口,没对真夜打招呼便甩上车门大步跨进店里,几分钟后出来时,烟盒已经拆封,星火在他的指间忽明忽暗。
真夜有些发怔。她不知道迹部几时开始抽烟的。这样的空白让她惊恐,似乎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发生改变的不只是一两件事,她惶然,还会有多少,是自己无法控制的呢?
香烟的雾气有些呛人,真夜却没什么反应。夜总会,这样的气味总是很正常的,她并不反感。
“景吾,你大学,会去哪里读?”她试探的问,观察着迹部的表情。她明白的,现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几乎少到没有,一旦分开,裂痕可以说会立刻出现。
去哪里?迹部怔了怔,想到那日母亲提议让璃和自己一起去普林斯顿,却最终不了了之。
“可能会去美国吧。”他含糊的回答,没有明确的答案。这在以前,是不可能成为他的回答的,类似于“可能”这样的词,他一向很少用。
“美国啊……”真夜重复了一遍,似乎有点感叹的味道。
凭她的成绩,要想申请美国的大学也完全没问题,但是这一刹那,她感觉到了他们之间天与地的差别。
他的舞台,随便哪里都有,而她,却要再三考虑。学生时代,她可以骄傲地说她有着傲人的成绩,可是往后呢?他在他的王国里挥斥方遒驰骋疆场,她的版图,又能有多宽广?她能够永远跟在他身边紧紧地看着他吗?能够将他的心永远拴在她身上吗?她不能,她现在已经不能了,那么未来的未来,他的生活中还会出现多少个蝶野璃,她又要面临多少恐惧和不安?她的谎言,还能维持多久?
“那,我们读一所学校好不好?”她又问,有些紧张的等着他回答。
“嗯……到时候再说吧。”迹部有些敷衍。他想,他是有些厌了,一种被束缚着的压抑感让他皱了皱眉头。
英国的话,应该就要数剑桥和牛津了吧?
似乎剑桥的商科也不错……
她会学什么呢?
她看上去,应该是选英国古典文学这类文雅的学科吧?或者,艺术学院?
“景吾……景吾……”身边真夜的声音让迹部从自己的思维中抽离,他侧脸看了她一下,挑挑眉。
“那个……我到家了……”
迹部一怔,才发现自己只顾着想事情,车已经开过了,有些尴尬。这样很不像他。
真夜的家,他来过不止一次,是一间一居室的小公寓,以前他说过要给她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她也没要。楼梯间有些黑,两人走的都很慢,迹部因为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漂浮的淡淡灰尘的味道皱眉。
以前为什么没觉得这个地方是这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不华丽?
真夜打开门,问迹部要不要进来坐会儿,他惦记着璃在家门口等自己一起回去好圆谎,有点着急,便摇头拒绝,嘱咐她早些休息注意身体之后就转身离开。真夜显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硬留,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酸奶撕开瓶口正准备喝,一只大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天冷了,不要喝这么凉的东西。”迹部皱眉,心想刚还说让她注意身体,就这么注意的?又不禁想,璃也是一个人住,她是不是,也是这么乱来?她会做饭吗?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真夜鼻子一酸。
迹部要她注意身体的时候,那语气净是敷衍了事,让她是失望到极点,可是刚才,她真的听到了久违了的关心温柔的腔调!
她猛地抱住他,埋首于他怀中。
迹部不知道真夜突然一下子的怎么了,有点愕然,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当他感觉到胸口的衬衫凉飕飕时,才知道她是哭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他纳闷。真夜莫名其妙的表现让他有些烦躁。
“景吾你,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因为没有抬头的关系,真夜的声音听上去模模糊糊的,但他还是听见了,一怔。
关心吗?是的吧?她是他女朋友,应该关心的,不对吗?可是,总又觉得大约不是这个原因,想了想没想明白,模糊地应了一声。
到底是什么,渐渐改变?过去他的耐心,他的骄纵,为何仿佛只在一夕之间就少得可怜了?迹部扪心自问,是因为不爱了吗?
他不想承认这种答案。
迹部景吾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就要坚持,不管别人说什么,他自己不会放弃。曾经他觉得,如果他爱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都不改变的了,可是,让他现在想象和西园寺真夜度过一生,他并不觉得欣喜或是期待什么的,甚至没什么热情。这样,也叫爱吗?
静藤安刻意让司机将车开得慢一些。迹部送西园寺真夜回家,不会太快,她不想让璃等太久。
璃明了静藤安的好意,心里感觉暖暖的。安和侑士都是那样的人,温柔关心都不说出,默默地将一切安排好,不会给人负担。这样的朋友,让璃觉得很幸运。
“下学期我准备回英国。”车停在迹部家附近,还没看到迈巴赫的影子,璃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静藤安。
“手续办好了吗?”听话的人没有吃惊,她觉得璃的决定是正确的。横竖在日本也不快乐,何不换个环境更好?
“英国方面的学校就是我以前读的,跟校长说好了,冰帝这边,至少要等伯母走了,我不想她为我操心。”静藤安的理解和支持让璃放心不少,同时也有些问她担心,“你为了我得罪了不少同学,以后在学校会不会为难?”
“那又没什么!反正我以前也是那样的,跟那些花瓶不对盘,没关系,再说不还有侑士嘛!”静藤安洒脱的摆摆手,心里还是有些伤感的。璃是她在冰帝为数不多欣赏并深交的女生,纱绘离开以后,又是她,还真寂寞呢!
“跟迹部说了吗?婚约怎么办?”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静藤安的表情严肃了一些。要是璃前脚刚回英国解除婚约西园寺真夜紧跟着就和迹部公然出双入对,会让大家怎么看待他们两个?
“放心,我暂时不会跟伯母提退婚的事情,等到毕业再说吧!况且,景吾那点分寸还是有的,不会那么胡闹,不用担心。”好似看穿了静藤安的担忧,璃出声宽慰。如果连这点原则都没有,他也就不是迹部景吾了。
“他都没留你?”静藤安咬牙切齿。那个混蛋!竟然让璃带着满心伤痛回英国还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她鄙视死那个白痴花孔雀自恋狂啊!
璃轻轻笑了,她有些寂寞的看着窗外,眉眼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如果我真的想走,他留我又有什么用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真夜的呼吸渐趋平稳,迹部才轻轻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悄悄锁上门离开。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乎两个小时。
璃靠着静藤安的肩膀睡着了,一晚上的应酬奔波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最大负荷。
迈巴赫风驰电掣的飞驰在路上。
真夜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空洞的望着天花板,静得令人心悸的房间里,清晰地听见浴室水龙头偶尔滴下的水滴声。
当远处突然照来一束明晃晃的车灯的时候,静藤安下意识的将手挡在璃眼前,生怕刺眼的灯光让她醒过来,幸而她可能是真的累极了,这丁点儿的变化并没能影响到什么,依旧睡得沉,让静藤安放下心来。
迹部远远就看见静藤家黑色的林肯等在那里,看来静藤安一直陪着璃,让他松下一口气。方才在真夜家,他心急如焚生怕璃在这样的夜晚受凉却又不忍推开真夜,差点暴走。幸亏璃有静藤安这么一个好朋友,他向林肯车走去的时候这么想着。
对于迹部的姗姗来迟,静藤安相当不满,连招呼也懒得跟他打,只示意了一下璃睡着了就再也不说话,脸色沉暗。迹部自知理亏,也没有生气。
他轻声向静藤安道谢,抱着璃小心的将她放在车里。从大门到主屋还有很长一段路。
可能是睡梦中感受到位置的改变,让璃不安的皱了皱眉头,嘤咛了一声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迹部见状在她耳边轻声诱哄地安抚:“睡吧,没事的。”
是谁?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跟她说话?好温暖、好安心的感觉,优雅性感,温柔的让人不想苏醒。是侑士吗?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好听的声音又这么温柔?璃安下心来,满足的哼了一声,又睡过去。她太累了。
迹部尽量把车开得平稳,小心翼翼的抱着璃向她的房间走去,楼梯口碰上迹部晴探究询问的眼神也没理会,他的心,在抱着她的时候生疼生疼,快要呼吸不上来。
她瘦得几乎没有重量,全身突出锋利的骨骼硌得他疼痛不已。
他把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俯身看着她的脸。
漂亮的祖母绿的眼睛闭着,长而卷曲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微的颤抖。今晚璃化的是宴会彩妆,淡紫色的眼影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点点忧郁的荧光,质量很好的防水睫毛膏不曾脱落分毫,让她的睫毛更显纤长浓密。
温柔的银色月光洒在她精致的容颜上,在她的鼻侧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有种素描的立体感,唇彩的亮色微弱的反射出诱人的光泽。
迹部很少有机会这么近的看璃,看得这么仔细这么小心,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她了。事实上,只有璃在体育器材室受伤那次,他才这样完完全全的抱过,那时候,他惊讶于她轻飘飘的重量,可是如今,她远比那个时候轻,轻得迹部甚至觉得他一只手就能负担她全部的体重。
她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才几个月而已就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兮兮,还逞强要搬出去,难道要饿死吗?联想到那日同母亲在餐厅用餐璃只动了两三口的小牛排,迹部皱眉,真是个让人操心的丫头!
璃的睡颜很沉静,可能梦到什么要她不安的事,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带着点忧郁。迹部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她的眉峰,想要将她蹙在一起的眉头抚平。
异样的触感让璃不舒服的皱了皱鼻子,翻了个身呢喃了一句什么,并未醒过来,那句话却让迹部的动作霎时僵硬,脸上顿时布满了阴沉的乌云。
她说:“……别闹,侑士……”